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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渐变淡,春日的清晨随之而来。燕京卫国公府的主院至府门的烛火已经亮起,卫国公陆衍已由侍女更衣洗漱完毕,妻子卢氏正给他一件件地系着佩绶,再将身后侍女手上捧着的冠帽轻轻戴在陆衍头上,退后一步,仔细端量了一下,发现并无错处,遂满意地点点头。
“眼下才寅时,你也不必忙了,再去睡一会儿。”陆衍见妻子身披单衣,青丝披肩地为自己忙前忙后,有些心疼。卢氏只是弯唇一笑:“无碍,今日要去潭柘寺上香,本就要早起。”陆衍闻此,立即想起幼女,便问:“阿微身体如何?出门前勿忘加衣,她体弱受不得寒,山上本就寒气更重一些,更要当心……”妻女上寺庙还愿,陆衍有些不放心,尤其是幼女的身体,更让他格外挂心。正叨叨着,见妻子似笑非笑的眼神,陆衍顿住,“怎么?”
“陆国公国之重臣,此等小事真是比吾细心甚多。”“小事”二字的咬音格外重,陆衍当然听得出来妻子暗含的打趣,俊脸讪讪,道:“为夫也是担心你们。”卢氏秀眉一挑,并不言语,只取过侍女捧着的斗篷披在陆衍身上,“初春寒凉,注意身体。”一句话说得陆衍又眉眼弯弯,握住妻子的手,在细腻的手腕上摩挲。卢氏自然是满意这清早夫妻之间的温存,不过又怕误了朝会时间,见屋内滴漏时辰已到,便亲自将陆衍送至渡廊外,这才回房。
陆衍披着大斗篷,登上马车,出了府门。官制的马车宽敞舒适,小案上还摆着茶具点心盘。随侍将一盏红茶盛于陆衍面前,又从一旁的食盒内端出一碟水晶饺子置在案上。陆衍见状,心里熨帖得不行,想想自己的小闺女真是贴心啊,寅时起来上朝的大臣能挤出时间用朝食那简直是奢望,大都是饿着肚子去上朝,可朝会时间不短,若遇上无甚紧要事情那还好,若是遇上紧要之事,那就只能忍着回家。一般位高权重者自不会有这种窘状,马车内自会备一些点心。不过像陆衍这样在马车内热腾腾的饺子热茶,还真不多见。这些都是宝贝幼女心疼自家阿父想出来的妙法啊,收获了无数同僚交好羡慕的目光,无怪乎陆衍要得意一把。
一顿美味的朝食用毕,陆衍脸色舒展,喝了口茶润润喉,想想今日有无朝中大事要奏报,就见车外想起一声询问,不一会,就听护卫在外禀道。原来是光禄大夫谢沐的马车车轴坏了,停在半路,走不得。正巧遇上陆府马车,谢沐知道是陆衍出行,便叫家仆上前拦个车。两家乃姻亲世交,两人又是好友,谢沐信心满满,自己这便车肯定能搭成。陆衍自然不会拒绝,叫了随侍去谢沐马车上请人过来,侍从将车门打开,掀起垂帘,谢沐弯身进入,就先向陆衍告了声扰:“博衡,打扰了。”
陆衍笑着摆摆手,“回远客气,请。”说罢,命随侍沏茶。时下人常饮绿茶,是以谢沐望着白玉杯中飘着的淡淡红色,心有诧异,便看向陆衍,陆衍心里得意,面上不显,道:“闽粤武夷山的红茶,性暖,最适此季,回远试试?”谢沐欣然接过,细细品着,只觉茶香暖意,流遍全身,不由赞道:“博衡好享受。”
陆衍淡笑:“阿微制之,吾原也不饮。”逮着机会炫耀女儿来了,谢沐心里不屑,可谁让他并无女儿。谢沐忽视掉好友的得意样,低头喝茶。
“昨日这位派人过我府了。”谢沐放下茶盏,出手比了个三道。陆衍一笑:“这位倒是性急。”眼神里闪过一丝嘲弄。谢沐也是一笑,“他不急不行,眼看给事郎的缺就要空下,这样紧要的官职……”不急才怪了。
“唔,这位举荐了谁?”陆衍挑眉,心底也是有数,估计不会是什么贤士,不然回远的神情不会如此微妙。的确不是什么贤士,那根本就连士都称不上。谢沐脸色扭曲,冷哼道:“季子良。”
谁?陆衍皱眉,过了一遍朝中官吏名单,并未发现有这号人存在,又想了想世家名单也无果,遂问道:“新科进士?”眼下寒门子弟也可凭借科举如仕,此人不是世家子,那应该是进士了。陆衍没猜错,谢沐点头,“顺德十三年的进士,其妹是这位的侍妾。”言语之间已有鄙薄之意,陆衍了然,原是个走裙带路线的。若是这样也不会惹得谢沐不快,只这人寒门出身,自视甚高,对世家又嫉又恨,言语之间颇多抵触,简直就是在为三皇子招祸,眼下毕竟世家占据朝堂,留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真是显现自己树敌不够多么?
陆衍懒得为他人费心,谢沐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接着抿了口茶,轻声叹道:“若是那位在,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陆衍一顿,“也不是短期如此了,你怎么感慨起来了?”
“有这想法的非只我,就连”谢沐凑近陆衍,低声道:“圣上怕也作如是想。”估计现下肠子都悔青了也说不定。
陆衍双眸微眯,“既是这样,你就更没必要试探我了,圣心如此,他日……”储君回朝,也是早晚的事。
“博衡莫怪,我也是在为咱们日后不必管这些乌七八糟的事而愉悦。”谢沐笑得坦然。
陆衍一声冷哼,“小心等会那位记恨你。”不要高兴的太早。
“不怕,我会跟他说这一切都是你吩咐的。”谢沐笑得更开心了。
陆衍:……你等着!
朝会上,吏部关于给事郎人选的奏报递了上去,季子良光荣落第。三皇子楚朗皱眉,盯着正与陆衍一边说笑一边走出大殿的谢沐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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