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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着桌子慢慢在凳子上坐了下来,看着桌子上的状纸出了一会神,徐平沉声道:“数十人都是一样的借口,你们觉得可信吗?”
吴遵路冷笑着摇头:“因为三司裁人,这些公吏一起想到闹事我还能让自己相信,连说辞都基本一样,那就是摆明嘲‘弄’我们了!”
徐平抬头看看刘沆和司马池:“你们两人怎么看?”
刘沆道:“这些必然都是编出来的!这几个贱坯,想来是知道有可能被官府抓住把柄,事发前就已经串供好了!要破他们的戏法也不难,只是需要时间,问题是现在抓了数百人,三司的日常政务都停了大半,我们根本没有时间!政事堂也不可能给我们时间!”
司马池犹豫了一下道:“现在天‘色’已经不早,我们必须整理状纸‘交’到政事堂去,不然今天就赶不及了。。: 。③≠,.↗.o●唉,可这些供状我们怎么向政事堂上报?人员都抓到了,口供也有,要是政事堂就此结案,我们不信这些人的口供又如何?”
徐平紧皱着眉低下头,只觉得脑袋生疼。早朝的时候吕夷简的态度已经很清楚,就是要早早把这案子结了,把事情压下去。如果按照现有的结果上报,正好给了他口实,以影响朝堂政事为由,一封札子下来让几人迅速结案,事情就此不了了之。
如果是这种结果,自己几个人折腾一天又为了什么?这次被一干小吏如此耍‘弄’,以后在三司还怎么做事?什么新开场务,难道就开给这些人这么糟蹋?
“上报吧,既然结果如此,我们总不能压着不报。”徐平抬起头来,看着三人,“但一定要说清楚,我们不相信这些人的口供,因为疑点实在太多。一抓数百人,一天的时间太短,我们来不及仔细甄别,要求最少再给我们几天的时间。要告诉中书,我们就是怀疑这些人串通作弊,如果这次不能审理清楚,以后这种事情会层出不穷!”
司马池叹气:“也只好先如此。写好书状上报中书,一会我还要回衙‘门’里向台主禀报,看台主如何说。”
当下由司马池执笔写了审理的结果,并说了几个人的想法,徐平先画押,其他几人跟在后面具名。
吴遵路和司马池离去,刘沆去收拾残局,徐平一个人坐在桌子后面,看着天边火红的夕阳出神。现在事情上压下挤,徐平觉得前所未有的棘手。
在这一刻,徐平突然觉得官府的手段粗暴一点也是好事,如果能够简单粗暴,现在面临的很多难题都可以应刃而解。
可是大宋立国一直讲究慎刑,真宗朝之后‘欲’发变本加厉,或者说真宗更需要用这一点笼络民心。迁延到这个年代,官员办案更加束手束脚,所谓的治狱名臣,大多都是依靠智计百出解决问题,而不是靠的严刑峻法。
动不动就喜欢上刑的官员,在士大夫中的口碑会差,而且莫名其妙还会受到弹劾。这也是为什么徐平对用刑一直很谨慎,而且尽量不留下伤痕的原因。
慎刑和重典无所谓哪个好哪个坏,关键还是要看度的把握。只要能够保证社会安定和谐,绝大多数人都有安全感,就是社会需要的。一味地讲究仁义,宽大为怀,结果使罪犯得不到应有的惩罚,越来越横行无忌,社会治安变坏,也并不可取。
这个年代显然就有这个苗头了,狱空是官员的政绩,判死刑的人少是皇上的仁政,都是要大书特书的。而那些被犯罪所伤害的人,却没有人去考虑他们的感受。
徐平现在也面临这个问题,手上没有明确的指控和证据,不能‘乱’抓人,更加不能‘乱’用刑。虽然明明知道徐昌口中的刘太师必然是个有分量的人物,却不能去抓回来拷问,而只能从街上闹事的人身上找证据。
对手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哪里被抓住把柄了就把哪里切掉,就像一只身上有无数只脚可以舍掉的蜈蚣,明明知道它就在那里,却抓不到手里。
看着天边的斜阳,徐平也觉得很无奈。
第二天徐平几人都没有去上早朝,一大清早就聚在盐铁司里,继续对抓来的公吏审理甄别。情况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依然是让人一筹莫展。
太阳高升,下了早朝的郭谘回到盐铁司衙‘门’,到徐平身边小声道:“副使,今天早朝王相公和吕相公两个在垂拱殿里争吵起来了!”
徐平奇道:“吵什么?
不说王曾一向脾气和善,两人的关系紧密得很,不该吵架啊。
郭谘带着坏笑道:“还不是为了你们现在办的案子。吕相公看了昨天的书状,认为可以结案了,要把为首的几十个人发配,其余盲从的人勒停。王相公不同意,说是案子里还有许多疑点亟需澄清,要再等几天。吕相公坚持,王相公也不相让,两人就在朝堂上争吵起来。蔡参政帮着王相公,宋参政帮着吕相公,嘿嘿,可热闹了。”
徐平哪里还有心思笑,问郭谘:“那最后如何决定?”
“还是让你们审两天,要是再没什么结果,可就要这么定了。”
宰相排名虽然是吕夷简为首,王曾为次,但讲资历到底还是王曾资深。又不是特别重要的朝政,最终吕夷简还是选择了各退一步,再给徐平等人两三天的时间。
徐平把刘沆、司马池和吴遵路三人叫过来,告诉了他们这件事情。
一时气氛有些沉闷,几人都感到事情棘手。
正在这时,一个军将急匆匆地跑进来,到了徐平面前行礼:“副使,外面来了开封府的人,口口声声要进来捉拿要犯。我们拦着也不听,一会就要闯进来了!”
徐平听了心中火气一下就冲上头来,连开封府也欺到自己头上,当三司是软柿子捏?
一边的吴遵路的见徐平面‘色’不对,急忙上前道:“不知是有什么公务牵连到三司,之间只怕是有些误会。副使稍等,我出去看看。”
徐平尽量平息心情,对吴遵路点了点头。
不大一会,吴遵路快步赶回来,对徐平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天开封城里又出大案了!开封府来拿人没错,我已经让他们进来。”
吴遵路是开封府的推官,当然是向着自己衙‘门’说话。
徐平冷着脸道:“什么案子?又牵连到了三司里的什么人?”
“今天早上,有个省试落第的晋州进士在榷货务前自缢而死。死前留下遗书,说是被榷货务的公吏欺骗,偷换了他前去换钱的‘交’引,人财两空,生无可恋。副使知道,这个时节京城里不知聚集了多少天下来赶考的举子。那些省试落第的,都茫然无措,心里面憋着一鼓怨气。借着这个事情闹了起来,一百多落第进士抬着尸体堵了鼓院的大‘门’,要朝廷给个说法。而那进士遗书里说骗他的主事,正被我们抓在这里审问。这是人命大案,什么公吏勾结都是小事了,所以开封府急急忙忙过来拿人。”
徐平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大比之年,年初开封城里凭空多出来数千来赶考的举人,本就案件多发。省试结果一出来,那些落第的举子各种情况都有。最惨的是那些家里借贷来赶考,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哪怕讨着饭回到家里,以后的生活也没有着落。自杀的,铤而走险的犯事的,这几个月里绝不会少。发生这种案件,落第举子们正好借此发泄心中怨气。
偏偏开封府知府程琳觉得自己没有当上宰执,又知开封府,心里也不痛快。就是在这种时候,他还想着搏个半年狱空,显显自己的手段。
狱空不是不发生案件,而是不管什么案子都当日审理完毕,不关押没有定案的嫌疑人。开封府这种地方,能做到这一点极不容易,不用手段,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发生这种人命大案,程琳必然是要在最短的时间把人犯提回去,太阳落山之前发落完毕。如果不幸延迟到了第二天,狱空的时间就得重新计算。
吩咐手下放开封府的公差进来,徐平只觉得自己头痛得厉害,这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牵扯到人命大案进来,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留给自己。
不一刻,开封府的巡检带着差役气势汹汹地进来,向徐平行过了礼,高声道:“奉府公差遣,捉拿嫌犯榷货务主事崔有德,请徐副使放人!”
徐平点了点头,吩咐一个军将去把崔有德提过来。
见到三十多岁的崔有德过来,带队的巡检低头问了身边人确定了人犯,便对崔有德厉声喝道:“崔有德,你偷换‘交’引谋人钱财的案子犯了,随我回开封府过堂!”
崔有德高呼冤枉:“皇天在上,崔某对天发誓,绝无此事!那个晋州进士本就是拿了假的‘交’引到榷货务兑换,前几天已经闹了几次,务中很多人知情,怎么能凭空冤枉我!”
“废话恁多,随我到开封府衙‘门’向府公分说!”
巡检说着,一边吩咐自己手下差役上前拿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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