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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道山正信宫大殿。
无痕道人望着殿中登门造访的蔺不羁,又瞧瞧他身后那人,面色微寒道:“你二人来我见道山做甚!”
蔺不羁摸鼻子笑笑,知道自己把殿挽裳带来无痕面上过不去,于是扬扬手道:“都是一把年纪老骨头了,却还和年轻人一般较劲,你二人......”
“聒噪。”殿挽裳不等蔺不羁继续,狠狠白他一眼,走上前对无痕道人没好气说道:“叶云表,往事随风,吾都不计较,汝这摆个臭脸给谁看?”
无痕身旁叶拓满脸惊讶,心道:原来师父也是姓叶,却不知这二人是谁?
无痕冷笑一声:“当年我若不给你个台阶下去,怕是你出不了四方阁。今日瞧着你二人身份,否则早就轰你出了殿去,你一句谢谢没有,却来给我脸色,当真以为我没底线么?”
蔺不羁见无痕起身欲走,刚忙上前打个圆场,腆着脸笑道:“老弟,瞧老哥哥面上,莫与这愣子一般见识。”给殿挽裳使个眼色,又道:“大家老相识,这才拉他一起上山看看,你瞧老哥哥薄面可好,大家有话好说嘛。”
无痕本欲甩手走人,一听蔺不羁姿态甚低,不好当着叶拓拂了他面子。当先喊过叶拓,指着蔺不羁道:“拓儿,这位便是天门门主,北域第一刀蔺不羁蔺前辈,日后若是有缘,千万记得向求前辈讨教几招。”
叶拓哪里知道眼前朴实憨厚的布衣老人便是闻名于世的刀狂,听无痕一说顿时心下一惊,上前拜道:“前辈大名如雷贯耳,受小子一拜。”
蔺不羁微微一笑,点头道:“一晃十多年,小子出息了,过来我瞧瞧。”蔺不羁慈眉善目,示意叶拓上前。
叶拓不知何意,侧脸望了望无痕道人,见他点头,这才下了台阶,望蔺不羁处走去。
到了身前,又行了个晚辈礼,恭敬道:“见过前辈。”
哪知蔺不羁二话不说,左手摁住叶拓右肩,右手闪电一般抄他左手,三指把住经脉,竟将叶拓命门扣住。
对方虽说是一代宗师,可叶拓当着无痕面被人制住,顿时羞愤难当,刚欲挣扎,但觉肩头一股暖流沿着肩头缓缓涌下。
当下二话不说,体内真气瞬间流转开来,欲与肩头暖流相抗,却哪里动得分毫,一双眼欲喷出火来,怒视蔺不羁道:“前辈这是何意?”
蔺不羁闭眼号脉,没有发现叶拓异样,倒是身后无痕淡淡说道:“拓儿,前辈与你瞧病,你只需凝神静气便好。”
叶拓一愣,只得散了真气,仍任由蔺不羁诊脉。
片刻,蔺不羁松开叶拓,朝着无痕笑道:“你倒是下了点功夫。”又朝着叶拓点头道:“小子功力已然不弱,竟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想来离造化境不远了。”
无痕不答。
蔺不羁马屁拍到了马蹄上,自讨了个没趣,却也不以为意,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扔向无痕,说道:“南边来的好东西。”
“南边来的?”无痕伸手接过,打开一瞧是三枚丹药,知道是给叶拓治病用的,又瞧了瞧殿挽裳,皱眉道:“可有把握?”
“当然。”蔺不羁傲然道:“老三亲自去南边请蛊圣出手,前后历时十年才炼出这三枚丸子,不敢说药到病除,反正吃了没毛病!”
无痕又瞟了一眼殿挽裳:“如此,多谢了。”向殿挽裳方向微微抱拳,却是一带而过...
蔺不羁见了哈哈一笑:“老三,你奔波十年方才求得这三枚丹药,也过来说说这丹药好处。”
殿挽裳受了无痕一个虚礼,心中得意,上前道:“黄丸先期炼体,绿丸中期培元,黑丸后期固本,三颗药丸依次间隔半年服用,待到一年半载以后,保准贤侄药到病除,修为更上一层。”
无痕知道这殿挽裳向来不说假话,心中一喜,面上却没甚表情,只喊过叶拓,用手虚指殿挽裳说道:“拓儿,还不谢谢这位前辈。”
叶拓听的云里雾里,却也大概知道这药丸是给自己用的,听到无痕说话,侧过身子向着殿挽裳道:“见过前辈,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殿挽裳一囧,不知如何言语。
一旁蔺不羁笑道:“这位是殿挽裳前辈,南疆第一剑客。叶拓,你见道一门使剑为多,若有机会,不妨让前辈指点一二。”
叶拓闻言又是一惊,想起殿挽裳名号来,转念心道:当年四方阁一战,此人与师叔龃龉,怎么如今师父却放他上山来了,瞧着师父刚才模样神情,却似老友一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心中百般不解,可师父既然开口,叶拓只能上前行礼。
无痕不知叶拓心中所想,知道蔺不羁无事不登三宝殿,又问他道:“蔺兄此番来见道山所为何事。”
“嗨,没啥大事,路过上来瞧瞧。”蔺不羁笑道。
无痕道:“当真没事?”
“没事。”蔺不羁打个哈哈,又摸了摸鼻子道:“只是九鼎分封在即,你是不是该有所打算?”
“作何打算?”无痕以为蔺不羁想拉自己下水,摇了摇头道:“我见道山势单力薄,不去争那玩意儿。”
蔺不羁瞧这场景,知道血羽飞禅未和无痕细说九鼎之事,欲言又止,心道他师兄弟身份,血羽飞禅都为向其明言,我一个外人多操什么心,长叹道:“老弟你清心寡欲,老哥哥当真羡慕的紧呐。”
无痕只笑笑,不再言语......
......
“花开已千年,婆娑痴中念,卿本非常女,烈烈风中前。”
夜已深,楚江上下一片苍茫。江心横过一只船,船上只一个撑船的老人,一个破落户。
不是看得真切,谁能相信这文邹的诗词是从破落户口中吟出。远远看去,那破落户的长相不甚分明,只瞧得皂白的角斤下一张八字脸,刀一样的眉,笑中带着几许柔情。腰中胡乱别着一柄黝黑长剑,剑鞘黑晃晃的,闪着刺眼的光。
“江湖上传言千里楚江千里雪,今儿个看来,嘿,却也名副其实了。”抬头望月,破落户似笑非笑地说道。
撑船老人啐了一口,转脸笑骂:“呸,你也懂什么千里雪么?”
听得童老此话,破落户自嘲一笑,喃喃道:“千里楚江未变,人却未必是那些人了。”抬起头,看着漫天星光,破落书生答非所问道:“十六年了,童老,这些年可过得好?”
那老人一怔,没料到书生问起自己来,心内一热,说道:“老头子撑了一辈子船,好坏都在这楚江之中了。”
却见那破落户哈哈一笑,说道:“晴空雁万里,碧海水流连。原以为童老是个利落人,却不想鼎鼎大名的晴空碧水剑却原来也是我辈中人,酸儒一个!”
“酸儒?”老头儿也笑了:“哈,老夫未必是儒,少许穷酸!”
书生眼前一亮,飘身越至童老身前,一拍手道:“童老,我得了首诗。”
大江之上一叶舟,两岸峭壁嶙峋,江水汹涌撞击之下更起泡沫,如同腊月雪一般,所以才有了这‘千里楚江千里雪’的名号。危坐孤舟之上,寻常人谁敢起身?更不论这般跳起了。那书生却似一朵青云,船头一跃,纹丝不动落在了船尾,就这等胆气,就定非常人,更遑论物攻修为了。
那童老却见怪不怪,笑道:“哦?你且念来。”
“心事非空华,茫茫未有崖。春月江边走,逐水意悠悠。凌云欲比卿,青山少碧城。心在志常在,干戚动玉京。”那破落户凭江伫立,一时间豪气非常。
岂料童老听罢摇头道:“叶道,你本已远离纷扰,何故又要出这劳什子离山?江湖既已将你忘却,何不顺其自然了,悠悠然然了却这余生?”
“非是求名,你该知我。”叶道望着童老,长叹一声,说道:“北域不太平。”
“哦?”老人一愣,意味深长道:“能惊动你,这事想来小不了。”
“童老啊童老,你还是这般,哈哈哈哈......”叶道笑骂道。
叶道指着童老,笑着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望着楚江两岸峭壁,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没说话。
这里是楚江河道最窄处,那童老此刻也无暇言笑,抖擞着精神,一条撑杆使得造化,任凭江水波涛翻滚,那小舟却始终稳如磐石。
“童老还是那般好手段。”叶道看到极处,不禁叫了声好。
“岁月催人老哇,这些年,大不如前了。”童老道。
叶道也不说破,他望着这水,看着那山,想起了这些年的过往,突然心中生出了一丝落寞。
“不知这江湖,还是不是那个熟悉的江湖。”叶道道。
“熟悉又能怎样?”童老不以为然道:“熟悉了,还不是那般不堪?”
童老话里有话,叶道一笑置之,枕着佩剑不回他话,不多时便似憨憨睡去。
童老叹了一口气,再不多言,一个心思都放在了撑船上。
两个人,一叶舟,顺着江水,望西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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