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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在看你你，不会感觉得到。
路远时常产生这种感觉。
晨曦中，路远抬头仰望，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一顿饭的时间，繁星尚未褪尽，星星点点的撒着朦胧光芒，投向茫茫星空的视线如石沉大海。
不间断喘息声、连续低声吼叫和一阵接一阵的爪子剐蹭石头的声音，虽然确定那匹狼够不着他，但他本能的后退了一小步，不小心碰下去一粒小石子，那匹狼当成挑衅，愤怒地冲他嘶吼。
路远低头看向它的眼睛，凶残而嗜血，充满愤怒和仇恨。
但注视他的目光不是地上这匹恶狼透过模糊晨光的凶光。
那道目光来上方，来自星空，甚至更遥远的地方，蕴含着关怀，他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有温暖的感觉，彷佛心有灵犀。
他肯定有人在看他，也许在月球上，也许在某艘游弋的太空船或者静止轨道的空间站，只要寻着视线向前一定能找到那个人。
结论很诡异，但这是他的直觉，像星光一样模糊而遥远。
但他的直觉在森林中经过验证，生存在蛮荒让他的直觉异常敏锐，很多潜伏在侧的东西在被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发现之前，直觉就已经告诉他有危险，而且非常灵验。
他确信这不是错觉，不是胡思乱想，不是白日做梦。
有一次，他跟李约翰提起这件事。
李约翰先掏出他收在口袋贴身收藏的只剩下五根齿的梳子，从先用来洗脸，后用来洗手，晚上洗脚之后留给杜鹃浇花的薄薄一层刚好覆盖住盆底的水膜，蘸了点浊水，拢了拢乱蓬蓬的金发，又对着上下各有一道横贯左右裂纹的破镜子，照了照那副德性。
大概对自己的形象挺满意，他促狭一笑：“你小子长的帅啊！有女神垂青，是不是想要一步登天，羽化飞升？”
“白日做梦！”他收起梳子珍藏在胸口的口袋，抖了抖衬衫的领口，吹着口哨走开了，留下路远对着破镜子发呆。
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是表演。
装模作样，欲盖弥彰。
他在掩饰什么？
路远的直觉在说话。
但李约翰根本不在乎这个嘴巴没毛的大男孩的有什么想法。
他是有宽阔的肩膀，强壮的胸肌，常年吃不饱和与野兽搏命使他腹部没有一丝赘肉，个高块头大。
可心胸与身体不成正比，嘴巴尖酸刻薄，不姑息别人的错误。
做错事说错话一定招来顿臭骂。
但是如果说对了，他也会讥讽嘲笑打击你，让你觉得自己的努力一文不值。
他纵然不是个坏蛋，可绝对不是个可以体恤关怀人的良善之辈。
但路远的直觉会给出正确的评价。
他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小摸样也还算英俊，但十七岁这个年龄的男孩和女孩都青春靓丽，活力四射，就没有那个看上去丑的。
除了这一点还有什么呢？
一无所有的苦孩子，为了生存，为了填饱肚子的微薄口粮，为了动物的皮毛骨肉，翻山越岭，疲于奔命，哪里有半点值得别人垂青的地方。
肚子咕咕的叫声打断了思绪，饥饿将他拉回现实来，不管太空有人祝福他还是诅咒他，是女神还是巫婆，都得先解决地上的问题。
他是居住在这片荒山野岭原始森林的主人，跟下面的狼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他们都想杀死对方，因为这就是生存的手段，彼此都是对方的粮食，一方喂饱另一方才能生存下去。
他们也都有帮手，这匹骨架较大的凶猛公狼下面还有一匹母狼，他也有帮手就是李约翰，前者埋头在避难所唯一的入口哗啦哗啦地扒拉，试图打开一条通路，杀进石头堆砌的堡垒，而后者则躲在避难所里，鼾声如雷——毕竟天还没亮他睡的正香，他们两个都挺忙。
从昨天下午开始，他们就被这两匹狼紧追不舍，他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这个不重要，他年轻，只要不伤不死，睡一晚上就可以恢复，但唯一的一双鞋子也露出了脚趾头，这个麻烦可就大了，没有鞋子穿，可不能在荆棘遍地、砾石嶙峋的无路荒野下脚，狩猎不成，饿肚子就不可避免。
守候一夜无果，换做别的狼或者更凶猛的野兽早就退去，但这两匹狼看起来不打算放弃，因为昨天李约翰一脚踹死了它们的幼崽。
他也恶狠狠地瞪着狼，透过公狼凶残坚定的眼神，路远读到它要传达的信息。
两匹狼要替子报仇！
不死不休！
他也得弄死它们一样想要弄死对方，为了它身上的皮，为了一双靴子，更为了一身的肉填满全家人的肚子。
他跟狼还有最后一个共同点，他们都饿了。
但路远还有两块烧饼，昨天的口粮，下午忙着奔跑逃命，躺在石板上筋疲力尽，一晚上睡的跟死猪一样，省下一块饼。
路远掰开小布包里焦黄的粗面饼，这是杜鹃的礼物。
那个丫头毛手毛脚，做个烧饼不是黑乎乎的外面焦糊里面不熟，就是外面白兮兮的，里面更白。但这个刚刚好，味道不错，或者他真饿了。
撕下干巴巴的饼，塞进口中，可惜，没水，他舔舔嘴唇，叹口气坐在石垒边上。
这些石头堆砌的小堡垒，谁建的什么时候建成的没人知道，但它们相当实用，上下两个窄窄的洞口只容一人钻进钻出，只要把洞口横上一道石板，塞进两块石头就只有老鼠能畅通无阻。
它的石头衔接致密无缝，即便擅长攀爬的豹子也窜不上顶端，而高度也精心计算，不高不低，野兽们们休想跃上来小平顶，偏偏又而没有高到人跳下去会摔断腿的程度，尤其对于路远这样腿脚利索的活猴子来说，一跃而下，毫无压力。
内部空间不太宽敞，但足够两人和衣而眠，是躲避大型野兽的好去处。老虎很凶猛，野猪和熊除了凶猛还皮糙肉厚杀不死，狼和豹子善于潜伏而且太灵活，搏斗起来，谁死谁活，难以确定。
这时的石垒，就是他们的庇护所。
托它的福，尽管昨晚野狼一夜嚎叫，他们也照样睡了个好觉。
它对于像路远这种狩猎者来说不可或缺，不仅是歇脚休息，遮风挡雨，他们还要依靠它保命，是他们生存的保障。
烧饼吃完，太阳刚好露出笑颜，李约翰也露出睡意未消胡子拉碴的脏脸。
他穿着破洞露出肩膀的花衬衫，牛仔裤的破洞露出臀部上白花花的肉，睡意未退，走路还不稳当，路远递给他一块饼，好心伸手扶他一把，免得不小心摔下去喂了狼，他却一把推开。
“还不走？不走煮了你们的骨头。”他抹一把眼屎，打者哈欠，从路远的腰间拔刀出鞘，用镜子一样的刀身反射清晨的太阳光照射公狼的眼睛，“狼肉味道鲜美，想起来肚子就咕咕叫。”路远递给他一块饼，被他甩手拒绝了。
公狼受了刺激，低嚎一声，母狼被召唤过来，跟公狼肩并肩。
二对二！
“小子你怎么样？”李约翰粗声粗气地道。
“一对一，没问题。”
“我问你吃饱肚子没？”
“半饱……但体力恢复了，干掉一匹没问题，只要它别跑……”
“吃饱了就两匹一起干掉，难道想让我这个饿掉半条命的人下去给狼送干粮？”李约翰道。
“两匹凶恶的大狼，昨天追在屁股后面撵了我们半个下午……”
“可它们也饿了一晚上，昨天凶恶的狼，今天是饥饿的狼，而你可是吃饱了啊。”李约翰吹吹石头上的灰尘，坐下道，“那个野丫头一无是处，什么都干不好，给你这块饼，倒是给对了。”
凶恶的狼要是饿了不就更凶恶了吗？
路远无语。
朝阳初升，草丛中一只野鸡出来寻找食物，见到这副架势，转身飞入草丛，丢下几根羽毛，但小老鼠不怕人，窸窸窣窣地在路远的脚底下吃干饼渣滓。他很小心，一只手在嘴巴下面张着防止掉落，但仍旧有碎屑透过手指缝，路远一脚将它踢开。
一个人能对付这两匹狼，需要付出代价吧？
路远皱眉思索。
他不喜欢李约翰。
这个男人徒手能博虎，是个彪悍的战士，他的刀砍到猛兽无数，为园区饥肠辘辘的乡亲父老带来新鲜的肉，所获取的报酬也不过是解决温饱而已，作为其中一份子，他也承这份情，但他依旧不喜欢这个人。
没有李约翰就没有他的今天。他教导他荒野求生，猎杀野兽，既包括寻踪觅迹设置陷阱，也包括如何勇敢的面对虎豹、野猪、黑熊和成群的野狼，他甚至救过他的命，以及教他一些自认为这辈子都用不上的神秘技巧。
但他依旧对这个男人热络不起来。
不是因为他形容邋遢，言行粗鲁，而是因为直觉告诉他，这个表面无欲无求，什么都不在乎的男人，有着一份天然冷漠的铁石心肠，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磁针总是指向那块铁，不管它埋藏的有多深。
相信李约翰也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出两人之间的隔阂。
即便如此，这个强大的男人也不会让他送死，目前为止他提出的要求都在路远的力量范围之内，有些挑战非常艰难，但他都靠自己的智慧、勇气和力量闯了过来。
去年他诱捕过一只野猪，今年出他用陷阱肢解了一头熊，上个月一匹老虎被他卡在了石头的缝隙中，完整活捉。
他相信这次李约翰也不是信口开河。
但是被困在石头堡垒中，能够利用的环境可就有限了。
总不能冲下去蛮干吧？双拳难敌四手，对方可是有八只爪子，每一只都异常锋利，割开喉咙就跟戳破树叶一样简单。
怒视、低吼、跳跃，狂躁的狼一刻也不停歇。
李约翰擦干净被晨露打湿的浮沉，坐下卷一根劣质锥形烟。
半饿半饱的路远默默的将另外一块饼也咬了一口，他得再多吃一点，多一份食物，多一点力气，否则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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