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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荒凉的山道,连人迹也极少见,车行约二三里;已经难以再行,触目荒草,一片萧索,阮山一带缰绳,马车停下,冷冷说道:“金娇、玉娇,你们下去。”
二婢应声而下,并肩而立。
阮山一带缰绳,转过马头,缓缓说道:“此地距离那归云山庄不远,你们如果是想回归云山庄,那就请便吧。”
金娇叹息一声,道:“妾婢们如若有错,三爷尽管责骂就是,为什么要迫妾婢们重入虎……”虎字说了一半,突然住口不言。
阮山道:“我瞧你们在归云山庄中快活一些,还是回去的好。”
金娇流下泪来,突然说道:“三爷可是气恼玉娇妹妹吗?”
阮山道:“我瞧你们都是一般模样,似乎都有着很沉重的心事。眼下只有两条路,由你们自己任选一条:第一条路,你们立即返回归云山庄,不管你们有什么心事,我也懒得多问了。”
金娇举起衣袖,拭了一下泉涌而下的泪水,接道:“那第二条路呢?”
阮山看她哭得梨花带雨,但却又强咬着牙齿,不敢出声,不禁心头一软,叹道:
“第二条路,你们不妨把心中的事,坦坦诚诚的告诉我,不许藏露一句,我绝不责怪追究你们。”
金娇长长呼了一口气,道:“三爷一定要问,妾婢们只好从实讲来了。”
阮山道:“不许说漏一字一句,如果被我听出破绽,你们就别想活了!”
金娇点头说道:“妾婢既然讲了,哪还顾及生死的事吗,但愿三爷无恙就好了。”她顿了一顿,凄凉地一笑,幽幽说道:“就是三爷不问,过了今天,妾婢们也要对三爷讲了,你不能责怪玉娇妹妹,她已经被迫服下了化骨毒丹……”
阮山怔了一怔道:“是毒药吗?”
金娇点头答道:“是一种惨绝人寰的慢性毒药,服下之后,七日内不会发作,但人却已变得痴痴呆呆,终日里昏昏欲睡……”
阮山心弦震动,回目向玉娇望去,只见她双目发直,眼中神光涣散,果然是有着中毒之色,不禁长叹一声道:“是我错怪你们了。”
金娇道:“三爷不知内情,如何算得错怪。”
阮山道:“那唐姑娘也是服用过化骨毒丹?”
金娇道:“看样子是不错,但内情如何,妾婢实不敢断言,归云山庄中的事情,除了大庄主之外,谁也不知道有些什么变化,但玉娇妹妹,却是妾婢亲眼目睹之下,看到她吞下的化骨毒丹……”
阮山道:“可是大庄主迫她服下的吗?”
金娇道:“除了大庄主,玉娇妹妹也不会驯如羔羊的听凭摆布。”
阮山道:“大庄主耳目灵敏,五丈内可辨落叶,你如何能够瞧到,而不被他发觉呢?”
金娇道:“那是有意的让妾婢看到,当时,我和玉娇同在一起,大庄主取出化骨毒丹,先详细的说了那药丸毒性,然后才交给玉娇妹妹吞下,我看到玉娇妹妹强忍着眼泪,装出笑容,吞下毒丹。”
阮山道:“为什么不让你也吞一粒呢?”
金娇道:“我要侍候三爷的起居,要为三爷赶车,如若吞下毒丸,神志恍忽,如何还能再帮三爷做事?”
阮山道:“大庄主叫你办的事,只有这些吗?”
金娇道:“还要我相机劝告三爷早日回归云山庄,如果是三爷不肯听从,就要暗中设法谋取三爷的性命……”
阮山冷笑一声,接道:“大庄主那如意算盘,也未免打的太容易了,就凭你那一点本领,岂是我阮山的对手。”
金娇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大庄主见三爷武功了得。因此赐与我两件东西,如果是三爷不肯重返归云山庄,就要我暗中下手!”
阮山暗道,这话倒也没错,她终日和我相处,如果是暗中下手,也实在防不胜防。表面上却是若无其事般的淡淡一笑,道:“他赐给你的什么?”
金娇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托在掌心,道:“大庄主告诉妾婢,这盒中共有两件物品,一件是无色无味的毒粉,一件是可以点燃的毒香,如果三爷不肯回归云山庄时,妾婢先设法在食物中放下毒粉……”
阮山冷冷接道:“这办法太陈旧了,没有什么新奇的。”
金娇接道:“如果三爷防备周密无法在食物中下毒,就要妾婢燃起那支毒香,据大庄主告诉妾婢,这毒香可保燃烧十二个时辰以上,只要放在三爷必经之处,能使你闻到少许香味,就入了大庄主的掌握之中。”
阮山心中大奇,暗道:就算那毒香歹毒无比,但少许闻上一些香味,也未必就能使我入他的掌握之中,口中却问道:“这么看来,大庄主倒是一位善使百毒的人了?”
金娇突然一振右腕,准备扔出玉盒,阮山却高声说道:“且慢,把那玉盒给我瞧瞧。”
金娇道:“大庄主心机深沉,只怕早知这点手段,也许他早已料到我会对三爷吐露,这玉盒中物品,是妾婢听他所言,从未打开查看过,不如把它扔了算了!”
阮山微微一笑,道:“打开瞧瞧再说。”
金娇只好把玉盒递了过去,道:“三爷小心!”
阮山暗中提气,闭住穴道,打开玉盒一看,顿时宝光闪目,玉盒中哪来的毒香毒粉,竟是一颗奇大的明珠,不禁瞧的一愣。
只听金娇说道:“三爷,别让那毒粉飞了出来。”
阮山随手合上盒盖,收入怀中,道:“这玉盒由我暂时收着。”回望了玉娇一眼,道:“该如何才能解除这玉娇腹中之毒呢?”
金娇道:“据妾婢所知,大庄主只是武功高强,并非是使毒的高手,但他有一位好友,叫什么毒手华佗,却是位善用百毒的怪人,大庄主那化骨毒丹,就是出自他亲手调制。”
阮山道:“你可见过那毒手华佗吗?”
金娇摇头说道:“没有见过,他很少到归云山庄中来,但就妾婢所知而论,确有其人。”
阮山那夜在荒庙之中,遇上毒手华佗,被他点了穴道,放他身上之血,对毒手华佗有着深刻的印象。
如果金娇随口说上一个形状出来,和自己所见不符,那就可证明金娇并非真心的倾吐胸中之言,也好小心提防于她,却不料她竟然说没有见过。当下一拉马车,道:“两位上车吧!想那大庄主,必然派有暗中监视咱们之人,咱们如果在此地停留过久,只怕引起那些人的疑心。”
金娇道:“如果妾婢的预料不错,咱们一路上的行动,都无法逃得大庄主的耳目。”
扶着玉娇上了马车,接着说道:“但是三爷眼下还不会遭受暗算,据妾婢听那大庄主的口气,断定三爷仍然能回到归云山庄中去,在你未确定是否肯回归云山庄之前,他们不会对三爷施下毒手。”
阮山扬鞭赶车,重又返回大道,口中却缓缓说道:“眼下有一件最使人忧虑的事,就是玉娇和唐姑娘的化骨毒丹,一旦发作不能放弃两人不顾,又不便带两个毒性发作的病人赶路。”
金娇道:“这个请三爷放心,大庄主亲口告诉妾婢,七日之内,两人药性未发之前,他就会派人送上解药。”
阮山目光一闪,道:“金娇,我阮山待你们如何?”
金娇道:“三爷是正人君子,妾婢敬佩无比。”
阮山道:“你觉得在那归云山庄中的生活如何?”
金娇道:“虽是锦衣玉食,但却度日如年。”
阮山道:“好!我带你们远离了归云山庄的势力范围之后,你们就远走高飞吧!天下这么辽阔,总不难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彼此摆脱江湖中的生活,做一个安安分分的人。”
金娇苦笑一声,道:“三爷想的倒是轻松的很,如果能逃出归云山庄,走的何只我们姐妹!但三爷也不用为我们烦心,我早已和玉娇妹妹决定了该走的路。不满三爷你说,我们姐妹虽然是对三爷敬爱无比,情愿效命,但残花败柳,自知不配为三爷身旁之婢,但三爷却是妾婢们所见人物中,唯一能使大庄主有些心存畏惧的人,我们姐妹两人的清白,早已毁在了大庄主的手中,虽然是在他严酷的控制之下,不敢反抗,也无能反抗,但心中对他之恨,却恨不得生食其肉,我们姐妹甘心受三爷百般责骂,敬爱之心始终不减,那不是为了三爷的俊美潇洒,实是出自衷心敬慕三爷的为人,我们有一分心力,就愿为三爷尽上一分心力。”
阮山原想把她三人带出归云山庄的势力之外后,让三人各奔前程,但金娇道出这一席话,却使他心意大变,暗道:是啊!我阮山既然存心救人,管上了这档事,不可半途而废,虎头蛇尾,好歹也该使她们身上的奇毒解了之后,才可放手而去。
心念电转,突然说道:“不论那沈天奎恶行如山,血债似海,但他总是我结盟之兄,不管这结盟是圈套,或是阴谋,但木已成舟,悔之已晚,我一日未和他断交绝义,一日就不能和他正面为敌,但这不关你们的事,家师训教,言犹在耳,助弱锄凶,仍然是我该做的事……”
金娇接道:“沈天奎只不过是为了要利用你的武功才能,助他为害,对你谈不上兄弟情义,如若他把你视作兄弟,也不会让我暗中暗算你了。”
阮山长长叹息一声,道:“话虽不错,但我阮山却不能留下话柄,不到情断义绝时,我会一直忍耐下去……”
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三匹健马疾奔而过。
当先一人是一位青衣少女,一脸端*肃之色,目不斜视的纵骑而过。
第二匹马上是一个胸垂花白长髯的老者,虎目、海口,神威凛凛。
那老者一见阮山,脸色忽然一变,回目一望,纵马而去。
阮山只觉得这两人面善的很,付思良久,才突然想到,这两人正是在归州酒楼上遇到的铁手神全张灵风,和那位行刺王玉龙,被自己接了她暗器的青衣姑娘。
第三匹马上是一个身躯瘦小的灰衣人,留着八字胡,双目中神光如电,见了阮山的马车,突然一收缰绳,健马原本奔驰极快,却突然缓了下来,掠着马车行过。
阮山缓缓把控车的马缰,交到金娇手中,掀帘进入了车中,探手从怀中摸出宣华夫人的纸团,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沿途必遇拦劫,小心两个丫头。
阮山一直忍着未看宣华夫人交给的纸团,他要凭藉自己的智慧,来澄清胸中的疑虑,然后再看纸团上写的什么,是否和自己想到的事情一样。
他初入江湖,就陷身在充满着凶险的归云山庄,卷入了武林纷争的是非中,深觉到一个人不论有着何等高强的武功,也难在江湖上通行无阻,必得配上应变的机智才能应付这江湖上的险诈。
唐姑娘和玉娇都已经被迫服下了化骨毒丹,阮山也不再忌讳她们,瞧完了宣华夫人给的纸团,随手撕去,丢在车外。
心中却在盘算那纸团上的两句话,纸团中指的两个丫头,自然是指的金娇、玉娇,事虽然被那宣华夫人料中,但其间变化却略有不同,因金娇甘心冒万死之险,背逆了沈天奎,使那沈天奎原本严密的计划,尽付流水。
阮山估算沈天奎安排在自己身旁的伏桩金娇,作用已失,困扰的是玉娇和唐姑娘,这两人服下了化骨毒丹,人已经有些痴痴呆呆,也不能弃之不顾,但自己又无能救治。
还有宣华夫人在那纸团上那句沿途必遏拦劫的话,语气十分肯定,如果宣华夫人没有相当的把握,绝不致说得这般坚定。
这两桩疑难之事,不停的在他脑际间回旋、盘转,但始终想不出解救之策。
忽然听垂帘外传进来金娇的声音,道:“三爷,前面有人拦道。”
行走中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阮山掀开车帘,缓步走了出来,只见道旁一片杂林中隐隐有人影闪动。
四个佩带着兵刃之人,一字排开,拦住了去路。
两个是中年大汉,一个青衫老者,和一个身披袈裟的和尚。
阮山数月来连番经历变故,已经学会了阅人之术,目光缓缓由四人脸上掠过,已瞧出那老者、和尚,都有着精湛的内功。
那青衫老者一拱手,道:“阁下可是来自归云山庄中?”
阮山缓缓一点头,道:“不错,老丈有何见教?”
左面一个中年大汉暴声喝道:“你可是那归云山庄中的三庄主?”
阮山道:“不错,诸位横身拦道,想是必有事故?”
右面那中年大汉接道:“阁下可是姓阮名山?”
阮山暗道:好啊!你们早已调查的清清楚楚了,还来问我作甚,口中却缓缓地应道:
“在下正是阮山。”
忽然听那青衣老者长叹一声,道:“阮大侠虽然出道不久,但已名动江湖,想不到竟然会投到了归云山庄,可惜呀!可惜。”
阮山知道他又把自己误认为那位假冒自己的阮山,但此时此情中,解释不易,也无法解说的清楚,只好含含糊糊的说道:“在下和诸位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不知诸位为何要拦阻在下的去路?”
那青衣老者目光一抬,瞧了那马车一眼,道:“请问三庄主,这马车中放的是什么?”
阮山微微一怔,道:“车中乃是在下几位随行的朋友。”
左面那大汉刷的一声,抽出背上单刀,冷冷说道:“车中如无别物,可否容得我们搜查?”
阮山听到这句话,气不打一处来紧皱眉头,正想动手。突然暗想道:
“除了这四个人之外,那林中还隐藏着无数高手,他们这些人一起而来,必有缘故,车中既然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倒不如让他们瞧瞧,也好免了这场纷争是非。。”
心念一转,怒火平息,淡淡一笑道:“诸位如果是要查看,尽管看吧!”闪身退到一旁,回目对金娇说道,“你打开车帘。”阮山这出人意外的举动,似乎是大大出乎两个大汉和青衣老者的意料。
三人相互望了一眼,缓步行近马车。
那青衣老者一皱眉头,道:“车中是女眷吗?”
阮山心中一动,暗道:那唐姑娘依然穿着女装,早该让金娇帮他换上男装才对,心中在想,口中却应道:“不错。”
青衣老人道:“男女授受不亲,咱们不能惊扰到三庄主内眷,有劳三庄主扶她们下车来罢。”
阮山苦笑一声,低声对金娇道:“扶她们下来吧!”
金娇应了一声,扶着玉娇和唐姑娘下了马车。
那青衣老人目光如电,扫掠车中存物一眼,道:“那车中的两只木箱,不知三庄主能否打开给我等瞧瞧?”
阮山心头纳闷,暗道:这些人不知是何用心?搜查何物?但他心中坦荡。虽然是有些气怒;但仍然低声对金娇说道:“把那两只木箱拿下来,给他们瞧瞧吧!”
金娇犹豫了一下,登上车去,抱下来了两只木箱。
红漆的木箱上,加上了一把金锁,和两条密封,这本是沈天奎和王玉龙托阮山带回的礼物,箱中存放何物,阮山并未看过。
那青衣老者目光环扫了车厢一眼,再无别的可疑物品时,才回头对阮山说道:“有劳三庄主打开这两具木箱瞧瞧如何?”
阮山强自按下心中的怒火,冷冷说道:“诸位劳师动众,白天拦道,查过这木箱之后,在下也得向诸位讨还一个公道……”目注金娇接道:“你打开两具木箱。”
金娇粗着嗓子,道:“小的没有钥匙。”
阮山经她一提,才想到自己也是没有开锁的钥匙,沈天奎只告诉他车上放有让他带回家的礼物,并没有交给他开锁的钥匙。
心中念头转动,口中说道:“你把那金锁劈了就是。”
金娇应了一声,伸手从车垫下抽出长剑,寒光连闪,劈落了两只木箱上的金锁。
阮山目注那青衣老者一拱手,道:“箱上金锁已落,诸位自己打开瞧吧!”
那老者心中似乎感到内疚,沉声说道:“如果是我等得到的消息不准确,老朽自当面向阮兄谢罪。”
一伸手打开了左边一只箱盖。
但见一阵白粉飞扬,一股浓重的药味,扑入鼻中。
那青衣老者似乎是突然被人在前胸上击了一拳,身不由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两个大汉走近一望,立时双双拜倒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那身披袈裟,一直未曾开口的和尚,目光一掠木箱,突然合掌当胸,欠身说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阮山虽然已经从那四人惊讶,惋惜的神情中,瞧出了事情有些不对,但仍然想不出箱中是存放的何物,缓缓行前两步,一望,脸色大变。
原来那木箱中,铺满了半箱白粉,白粉上竞然是二个人头,显然是一男一女。!
那人头似乎是早已用药水泡制过,面目仍然清晰可辨,只见男的虬髯绕颊。虎目圆睁、乱发披垂,虽然只是人头,但不难想出他生前的威武形貌。
女的大越五十岁左右披头散发,嘴角上有血迹。也不难看出,生前是一位端庄秀丽之人。很显然是两口子。
阮山愣了一愣,突然伸手打开了另一只箱盖。
只见那木箱中放着两封白简,已经快变成了黄色,一只金色的短剑,和一面古铜镜子。
那青衣老人究是修养有素,惊痛片刻,已恢复了镇静,冷冷说道:“证物确凿,人赃并获,不知三庄主有什么话说?”
阮山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想不到他们竟……”忽然住口,改转话题问道:“这木箱中的二个人头是谁?”
那拜伏地上哀哀痛哭的两个大汉,突然一跃而起,双刀并出,分左右两路攻向阮山,招数恶毒,显然存心一击致命。
阮山闪身避开,沉声说道:“两位暂请息怒,在下有几句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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