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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潘西首都，也是最大港口城市的赛比瑞，一片愁云惨雾，水晶洋大帆船贸易兴起以来，潘西人头一次承受了如此大的损失，本年度应该在东风季就返回的六十五条水晶洋大帆船，只回来了三十四条，有将近一半的船只在三个月后仍然没有消息，有跑同样航线的非官方商船表示曾经看到过巨大的船只残骸碎片在海上漂流，恐怕是被暴风雨或者未知的礁石摧毁了。
这些船的沉没给潘西王室带来了超过五百万金斯托的损失，当然，实际损失并没有这么多，也就一两百万的船只成本和货款，但是体现在财政上，就是一个黑洞了，今年王室的收入比去年锐减了三分之一，尤其是没有了劳尔·约翰内斯的管理，新任财政大臣面对繁复的账目和巨大的赤字焦头烂额。
海洋的凶险，在百年间已经被无数的航海家用生命证实了，潘西人原本每年也都会因为风暴一类的原因损失那么一两条大帆船，可这次的数量实在太大了，传说王室要对所有的行业加税，以弥补巨大的亏空，并且建造新船，这让全城有产业的绅士们人人自危，以至于当一个远洋船长表示“会喷火和发出巨大声响的怪兽摧毁了大帆船”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人留意到他。
此时，五条怪兽，大帆船沉没的真凶，正静静地躺在丹特岛军港的秘密码头上，它们分别是一等高速巡洋舰，“东瓦兰支”级的首舰“怒火”号，以及同级的三艘一等高速巡洋舰，“决心”号，“毁灭”号和“焚烧”号，这四艘都是下水不到两年的新锐战舰，另有一艘体型较大，但是配备火炮较少，兼任补给船的改装双桅帆船“怜悯”号，码头上的工人们热情高涨，从五艘船上卸下的货物在旁边堆成了几座小山，港口的驻军已经全部被发动起来将货物装进仓库，两千人忙碌了一整天，才勉强将所有的货物清点入库。
托马斯·卡贝宁和罗伯特·哈利法克斯面容严肃地在港口一动不动坐镇了一整天，这两位海军的一二号人物也是头一次意识到海上的利益是如此的庞大，此时第一舰队剩余的六艘巡洋舰，除了旗舰“黑森林”号因为司令官不在没有出海，其他的五艘都被派了出去，将丹特岛东南二百里的海面封锁，不许任何船只靠近军港，港口的驻军也分成了三班，时刻不停地警惕任何意图靠近军港的存在。
“报告长官，统计完毕，核算完毕，再次核算完毕……这是账目。”一个满头大汗的机要员跑过来，对两位长官敬了个礼，他的声音到后来都有些发抖了，不知道是兴奋得还是被冷风吹了冻的。
托马斯·卡贝宁活动了一下脖子，还是示意罗伯特接过账本，这倒不仅是因为他不太会算账，而是因为兼任后勤主官的罗伯特在流程上有权优先处理这份账目，北军的一些军法，在流程上特别的注意，尤其是海军这种格外严格的部队。
罗伯特接过账本，挥手让那名机要员赶紧回去，紧了紧身上的海军样式大氅，翻阅了起来，脸上的表情越读越是凝重，托马斯也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只看到了一个数字，他就把脑袋缩了回去，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点了点头。
当晚，丹特军港宣布进入无限期戒严，只有一艘通讯船被特许离港，飞一样地航向了大陆，在这艘通讯船上，六名渡鸦的顶级信使严阵以待，一待登陆，就立刻分三路，将同样内容的加密信件，送往他们真正的主人手中。
加尼特宫中，亨利五世听着面前年轻人的讲述，龙颜大悦，被他描绘的美好前景引得心痒难耐，不由得站起身来，走下王座，大声对劳尔叫喊：“那么我们还在等什么，每一秒钟我的钱都在掉进大海！”
十一月份，来自帕里西亚的一道政令，跟雷蒙几乎同时回到麦温尼，只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等来的不是国王陛下加税的命令，而是将铸币权收归国有，命令所有的金斯托，只有设在帕里西亚和佩西永的王室铸币厂才允许铸造，同时为了庆祝长公主的成人礼，从今年开始铸造的金币，除了国王和王后两种头像之外，还将加铸有两位公主头像的式样，以彰显王家的威仪。
这道政令让南部诸侯和商会领袖们集体松了一口气，他们也不想激化矛盾，能拖一天是一天，谁不想过太平日子呢，至于铸币权，本来铸币就不是一个赚钱的活，如果铸币质量不良的话，会被精明的商人们拒收，而金斯托极高的含金量根本没有留下多少利润空间，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开两家纺织工坊，赚得还多点，国王陛下既然喜欢，那就让他自己铸去吧。
同时在帕里西亚，一个新的政府部门成立了，在墙壁街十七号的一栋白色二层建筑里，劳尔得意地监督着手下们将一个巨大的铭牌，用铁钉固定在了主厅的正中，每个进入建筑的人，第一眼就会看到这个青铜制成的铭牌上，用奥莱特语写成的粗体字：奥莱特尼亚中央银行。
雷蒙也收到了铸币权回收的消息，不过他也没有太过加以注意，他手上并没有金矿和铸币方面的生意，此时他快马加鞭，从麦温尼赶回里佩斯，心中急迫地要实行几个计划。
在长达三个月的冬季里，农民们安然地享受着农闲，士兵们也缩在营垒里，躲避着寒风，但是商人们的战车永不停歇，由于兄弟会的几个领袖都分散在四方，雷蒙没有时间一一召集他们，只好动用自己手中的资源进行了紧急运作。
王都关于囤积军需品的命令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由特命大使公布，这道政令远没有亨利五世给兰迪利描述得那么温和，这其实是一道统购统销令，只不过有效期只有明年，包括十四种农作物，五种主要纺织品，六种矿石，以及所有的铁器在内的物资，将由特命大使全权负责以市场价格进行收购，任何人不得私自对六省以外地区进行相关货物的贸易，也不得涨价囤积，违者将被控以叛国罪。
这也是亨利五世对南部诸侯和商会进行清剿的第一步，虽然这种手段不能常用，但是以后可以慢慢转变为国家调控，从而渐渐将市场上的定价权收归中央，有效打击囤积居奇以至于拖国家后腿的行为，在经历过一次统购统销的当头一棒之后，商人们对于温水煮青蛙式的渗透，妥协性会更强一些。
雷蒙手中的特许证对于很多面临着可预期的巨大损失的商人来说，简直是黑夜中的一盏明灯，在雷蒙的代理人公开召集合作伙伴的时候，麦温尼周边各大城市的粮食和纺织品商人闻风而动，争先恐后地瓜分了数额高达十万金斯托的合作份额，大笔的资金聚集到雷蒙名下，一转手又回到大商人手中，换成了堆积如山的小麦，燕麦，亚麻布和棉花，只待森特兰的货款到位，就可以向北运输。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忙碌之后，雷蒙终于有时间回到里佩斯，几位兄弟会的首领再次聚集到了一起。
这次跟上一次相反，雷蒙第一个到达水塘与田地，然后自顾自地开了一瓶甜酒，配着小饼干充当早餐，或许是午餐，他最近忙碌到根本没时间正常吃饭。
吉尔推开门走了进来，看着带着黑眼圈的雷蒙，不禁笑出了声。
“如果不是我知道凯瑟琳小姐对你管得严，我一定以为你是刚从下等妓院里厮混了一周刚出来，看看你这邋遢样子，哦，还有甜酒和小饼干，太好了，正好我也没吃饭。”
雷蒙把面前的盘子推向吉尔，顺手给他倒了一杯甜酒，“怎么，你也去那个什么地方厮混了吗？”
吉尔一把抓过酒瓶，给自己的杯子倒满：“这你心里还不清楚吗，上周我收到你的信之后，就一刻不停地调集手头所有的账房，会计，掌柜，还要去动员航运联合会的内线，这一周几乎都是在马背上过的。”
说着他还给雷蒙看了看自己腿上几乎磨平了的牛皮护裆，雷蒙咧嘴露出了一个微笑，配合黑眼圈显得有点滑稽。
这时候威廉和菲利普一起到达，他们两人跟吉尔的状况也差不多，进了门之后第一个目标就是酒瓶，两个人满饮了一杯之后，舒服地瘫在橡木椅子上，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雷蒙拍拍手：“好啦，现在就差路易了，不过我估计他现在可能脱不开身，最近传来的消息是因为战争物资和铸币材料运输的事情，他已经忙得脚不沾地，我们就不等他了，咱们还是说说这个季度的事情吧。”
“没什么可说的，这个季度几乎没有什么收益，自从大使先生开始强行评价收购物资，各地的贸易额下降了差不多百分之五十，现在大家的状况基本都是勉强保住本钱，但是如果春天还没有任何变数的话，大家就不得不向大使先生屈服了，把所有东西都卖给他。”
“不过先生们，我们现在手里有了特许证，下个季度，我想将会是完全属于我们的。”
菲利普不满地对雷蒙抱怨：“说到这个，雷蒙，你那个商行为什么还要找别的合作伙伴，我们兄弟会自己不就可以提供足够的资金，供货方也应该先照顾我的生意呀，现在可倒好，份额都被麦温尼的那群城里人占去了吧。”
雷蒙笑笑，伸出手指摇了摇，“朋友们，我不得不向你们介绍一个新的玩法，在此之前我先解释一下，给外面的人的份额，只有商行的百分之四十，剩下的依然是属于兄弟会的，之所以要引入外人，是因为这么大数额的物资，必须要有一部分在官方的眼皮子底下进行交易，并且照章纳税，简单的说，合作伙伴干他们的，我们干我们的。”
几个人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他们归根结底，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就是走私贩子，对于偷逃税款，尤其是亨利五世的那种歧视性的税收，他们从来不惮于玩弄把戏。
“那你的新玩法是什么？”
“恩，这要从我公开召集合作伙伴开始说起，你们知道现在对未来感到担忧的粮食商人很多，所以当我拿出特许证的时候，来要求合作的人差点挤破了我的门，没办法，我只好选择里面最有实力的几个，可是没有被选中的这些人，他们也是有钱的啊，这就浪费掉了，还会引起他们的不满，这个时候我就在想，我为什么只能分出十万金斯托的份额？我不能多召集一些合作伙伴吗？”
“回去之后我思考了一下，琢磨了一个更好的合作方式，那就是股票，把商行的份额分成很多份卖出去。”
几个同伴面面相觑：“这跟之前的合作方式有区别吗？”
“当然有，之前所有合作伙伴，手中的份额一旦买进，就是固定的，只能按照一定比例分成，而股票，我将把它设计为可以买卖的，只要有意者和股票持有人达成协议，他们可以随意交易手中的股票，商行不做干涉，只按照股票数量分红，这样的话，只要商行有盈利的倾向，股票的价格就会趋于上涨，人们就会争相购买我们的股票，商行在这个过程中获得了初始资金和极大的名声，一家股价高昂的商行，将会是信誉的代名词。”
吉尔咦了一声：“那是不是说等到股价高了之后，我们只要加发股票，就可以直接套来钱了？这倒是很棒。”
“一定量的加发是可以的，毕竟商行的规模会不断扩大，不过过度加发套现这种事情，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们是不能干的，这会毁了所有的信誉，好啦好啦，这目前还只是个计划，我们先关注眼前，这一次去王都，我的收获非凡，我想，我们可能获得了一个再好不过的合作伙伴。”
同一时刻的加尼特宫，劳尔·约翰内斯也在与亨利五世进行又一次的密谈。
“陛下，铸币权的回收果然没有受到太大阻碍，现在只有王室铸币厂才能生产金币了，我们可以进行下一步。”
亨利五世有些担忧：“降低金币的含金量的话，会不会受到民众和商人的抵触？”
“不会的陛下，之前低含金量的金币之所以受到抵制，是因为私人铸币厂太多，这种行为近乎伪造货币，但是现在所有的金币都是王室铸造，金币的价值已经不再取决于含金量，而是王室赋予的价值，毕竟现在也不会再有人去把金币融掉了，一金斯托就是一金斯托，无论它是八成金还是七成金。”
这就是劳尔的第一步计划，如他所说，如果所有铸币权归于王室，那么货币的价值确实就是由王室赋予的，而不是单纯由含金量来衡量的，换句话说，至少王室接受你用新币交税，那么新币就完全具备其面值代表的价值，在这个过程中，王室可以获取极大的差额利润。
亨利五世其实早已被说服了，只是他对一种完全陌生的模式本能地不放心，听到劳尔这么说，他也就没什么意见了。
“而且这只是一个开始，到王室铸币厂和国家银行的信誉被树立起来，就可以进一步发行纸币和国债了，到时候，陛下的财政将会一帆风顺，想要多少钱都有。”
亨利五世也不禁露出了笑容，他继位以来，财政一直是他的最大难题，在过去几年里，他做出了各种努力，付出了很大代价，所得却十分可怜，那些可耻的诸侯，脑子里只有自己的领地和钱袋，完全不明白国王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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