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小说网 www.zongcaixiaoshuo.com,最快更新北朝帝业最新章节!
李泰在家中休息两日后,便又要陪同梁王入朝觐见。
梁王也不知从哪里听到的传言,只道西魏朝风野蛮得很,临到觐见之时心里便紧张得很,不断的向李泰询问各种需要注意的事项。
李泰对此也有些无奈,想想朝中自大行台宇文泰以下那群货色是个什么样子,他也不好昧着良心说传言都是假的。
毕竟就连他自己第一次来到长安上朝的时候,便见到大臣直接在朝堂外斗殴起来,由此也促使他下定决心要勤练武艺、强健体魄,以免在这种单挑斗殴中被人揍了还丢了面子。
这种情况只能说习惯就好,反正李泰现在就算看到上朝时再有什么妖事发生也能淡然视之,但想要让梁王尽快适应习惯西魏这种风气显然是挺困难,只能一再保证请梁王放心,毕竟如今自己讲到势力也是团伙中排名靠前的大拿,保护梁王不被羞辱还是能做到的。
他这不保证还好,一做保证梁王更慌了。但事到如今再怎么紧张也没有用,迎接梁王入朝的车驾都已经到了门外,在这长安城里总不能被他放了鸽子,所以梁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车,心里则期望着李泰能够果真如他所言那么有实力。
朝廷对于梁王入朝安排的礼仪场面很是不小,从别苑到皇城之间沿途皆有禁军警跸净街,领军将军尉迟迥和太常礼官等一大早便等在了别苑门前,可以说无论是负责导引迎接的人员还是排场全都是顶级安排。
这固然是因为梁王身份不同凡响,同时更加重要的是,这应该是西魏立治关西以来,第一次有异国首脑人物入朝觐见,可谓是西魏外交史上从零到一的突破。尽管这所谓的异国首脑也只是西魏朝廷所册封,疆域不过襄阳一隅,但终究意义非凡,值得铺张炫耀一番。
皇城内,大行台宇文泰以及几位柱国也都一身朝服、姿态庄重的等待着梁王的到来。
这一路上,梁王的心情虽然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但总算是还能勉强控制着自己不至于人前露怯,在同大行台等进行过礼节性的会面交谈之后,一行人便直往朝堂去拜见皇帝陛下。
当见到李泰在一众朝士当中的站位仅次于几位柱国之后,朝臣班列中虽有众多孔武有力的镇人大将,但也都只能排在李泰的身后,这也让梁王真正认识到李泰在西魏国中的势位如何,心里也总算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皇帝元宝炬对于梁王的入朝同样也很高兴,朝堂中隆重接见之后,又吩咐大行台和太子一定要认真款待梁王,务必要使梁王宾至如归。
大概是大行台和其他柱国都认真交待叮嘱过的缘故,今日朝会前后倒是没有上演什么西魏朝堂的传统娱乐项目,一直到了外朝丞相府宴会时气氛仍然非常不错。
梁王心情放松之余也有感传言不可尽心,西魏朝堂中虽然不乏看起来面貌粗野之人,但总体上朝纲礼仪还算不错,尤其对他也足够的尊重礼遇。
但是这种好气氛很快便就要告一段落,宴会刚刚开始不久,两名谒者匆匆登堂,将一份急报呈交到大行台手中。大行台垂眼将这急报一瞧,脸色顿时便是一沉,转头请太子和独孤信等代为招待梁王,自己则站起身来匆匆离开。
太子本就不是一个安分之人,见到大行台如此态度,心中便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紧急境况,心内急于打听清楚,便也没有心情再招待梁王这个傀儡,因此便也起身离开了。
两名宴会中的主角接连起身离开,梁王哪怕再怎么迟钝,也感觉到事情有点蹊跷,刚刚有所放松的心情顿时便又变得紧张起来,下意识便望向隔席的李泰。
李泰其实也并不怎么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前日他跟丈人独孤信在龙原学馆确定应对思路之后,独孤信便让他安心在家休息,具体的计划便由其进行操作,现在看来显然是计划已经发动了。
大行台和太子前后离开之后,在场资望最高的柱国独孤信便当仁不让的成为了宴会的主持人,再加上其人也有出镇荆州的经历,以及如今的荆州总管李泰便是他的婿子,同梁王交谈起来倒也颇有共同话题,一边交谈祝酒,一边递给李泰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李泰见状后便也不再多作思量,对于丈人的手段,他还是比较相信的,于是便也放心的端起酒杯欢饮起来。
不同于此间厅堂宴会上的欢乐气氛,距离不远的丞相府直堂中却是一派凝重肃杀的氛围。
堂中横陈着几具包裹在麻毡中、血肉模糊的尸体,旁边则跪着十几名神情惊慌悲怆、各自有伤在身的羌、蛮健卒,不断的向着宇文泰叩首哀告道:“恳请宇文太师为我等主公报仇,严惩凶徒……”
直堂上方,宇文泰脸色阴沉的坐在自己席位中,席前城防将军阎庆跪拜在地,沉声禀告道:“凶徒有数百人,突然从闾里蹿出,直奔几名豪酋所居别馆而去,他们各自器械精良、进退有序,当城防人马闻讯赶至时,凶徒们皆已退走,几名豪酋皆已遇害,京兆王尹则被吊缚别馆前堂中……”
听完阎庆的禀告后,宇文泰又将视线转望向上任不久的京兆尹王悦,口中沉声说道:“王卿既与凶徒相见,能不能认出这些贼徒是何方人?”
王悦这会儿脸上遍布着或乌青或红肿的拳印伤痕,模样看起来颇为狼狈,听到大行台的问话,脸上却流露出几分欲言又止的神情。
宇文泰观其神情如此,脸色陡地一沉:“王卿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或存心包庇贼徒?”
“臣不敢、只不过此事恐非寻常强梁杀人之凶案,内中隐情颇深,请主上暂屏余者,容臣仔细进告。”
王悦闻言后连忙开口说道,神情也变得严肃沉重起来。
宇文泰听到这话,眉头也深深皱起,着令阎庆先将外堂那些豪酋部曲卫兵们引出,然后才又垂眼凝望着王悦。
“袭扰别馆诸凶徒臣并不识,但因其声言语气、进退自如可知必定是畿内人士。此群徒殴打汉中诸豪酋至死后,又对臣多加辱骂,言臣乃是典卖祖宗乡产资业之贼,勾结境外羌蛮之众入乡,要夺乡亲资业肥之……”
待到闲杂人等退出后,王悦便将当时的情景和遭遇仔细描述一番,而宇文泰在听完这话后,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
今年入朝者并非只有梁王,还有汉中等地的方隅豪酋。这些豪酋们入朝参见,其身份地位固然不如梁王萧詧那么显眼,但其意义却是更大。
汉中乃是关中的南面屏障,对于关中内部的安稳极为重要,也是进望蜀中必须要掌握在手的一个跳板。失去多年后终于在今年一举收复,李泰在袭夺南郑城后便重返江汉战场,达奚武随后入镇南郑城并逐一招抚汉中当地的豪酋势力。
对于收复之后的汉中该要如何治理,台府中也进行了一系列的讨论。有鉴于汉中位置的重要性,再加上民情未附、轻于去就的情况,王悦等随军出征的大臣普遍都进言将汉中豪强势力大举迁入关中,宇文泰自己也比较倾向于这一方案。
不过如此一来势必会侵犯到一部分关中豪强的利益,而且也担心这些汉中豪强因为不愿意离开乡土而再举部兴兵反叛,所以计划并没有立即执行。
宇文泰在今年年底召几名汉中豪酋入朝,便是打算同他们交流沟通一番,许以官爵利益让他们能够作为表率入迁关中。
之所以采取这样的怀柔态度,也是受到今年东南战况的影响,宇文泰也并不仅仅满足于收复汉中,已经盘算着一举拿下蜀中的可行性如何。有了这样一个更大的战略目标后,他当然也不希望汉中地区再起骚乱而拖慢整体的战略节奏。
听王悦这么说,很明显背后搞事的便是自感乡土利益将要受到损伤的京兆豪强们。他们将这几名汉中豪酋殴打致死,希望破坏台府迁徙汉中人口到关中的计划,顺便迁怒于提出这一计划的王悦而对其大加羞辱。
这件事的性质自然是非常严重,完全就是在挑衅霸府的权威,宇文泰自不打算轻松放过那些行凶者,眼下首先要做的便是尽快锁定究竟是谁人指使!
那些凶徒们虽然来去如风,但也只是占了一个出其不意的便宜,并不能做到在光天化日下完全的隐匿行踪。在禁军、城防都充分调动起来之后,很快凶徒的逃窜轨迹便被确定,由阎庆率领一千名畿内精兵奔赴长安东郊凶徒们的落脚点,经过一番攻打后顺利的将这些凶徒们或杀或擒。
同时,这些凶徒们背后的指使者也浮出水面,即就是京兆王氏、王罴之子王明远。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宇文泰也并不感到意外。能够在畿内调动这么多部曲卒力,同时又有足够强烈的动机去这么做,甚至连王悦这个京兆尹都不放在眼中的,自然不是什么俗类,如今整个京兆郡境内与诸地方豪强联系密切又有如此底气的,自然也就京兆王氏等寥寥几家。
王罴乃是西魏名臣,尤其是在大统初年的沙苑之战中,若非其人担任华州刺史在华州城力据高欢大军、从而给宇文泰争取到时间及时返回,恐怕宇文泰的华州老巢都得被高欢给抄了,更没有之后的沙苑大捷。
但今次的事件实在是太过恶劣,且不说王罴早已经去世,哪怕是其人还活着、甚至于这件事就是王罴所做的,宇文泰都不能容忍台府权威被如此公然挑衅!
所以在掌握到确凿证据后,宇文泰当即便下令即刻缉拿王罴之子王明远归案伏法。
然而捉拿王明远的部伍派出之后却空手而归,并且带回一个让宇文泰更加恼怒不已的消息:王明远被太子元钦召入东宫,并且授以东宫官职。
得知这一情况后,宇文泰自是火冒三丈,心知这是太子又要跟他唱反调。虽然心内愤懑不已,但他还是按捺住心中的火气,着令府员前往东宫将事情缘由详细告知太子,并且劝告太子不要招纳这样一个狂悖大胆之人入职东宫。
但很快府员便又返回来,转告太子之言告是将要入宫侍疾,待到皇帝陛下身体转安、太子返回东宫之后,一定认真审察太师所告之事并尽快给予一个满意的答复。
看得出太子对于总算能够拿捏住宇文泰的把柄分外得意,婉拒其请求的同时还不忘加上一句俏皮话,而这也直接将宇文泰心中的怒气拉满爆缸。
尽管如此,在太子摆明态度避而不见的情况下,宇文泰也不能公然派兵进入东宫搜索被太子所包庇的王明远。真要这么做的话,他还不如直接干掉那爷俩、自己登基做皇帝。再者怎么说太子还是他的女婿,若非逼不得已,他也不想废掉如今这个太子换别人上。
略作沉吟后,宇文泰便又着员邀请其他几位柱国来此,共同商讨这件事该要怎么处理。
此时欢迎梁王入朝的宴会也已经是将近尾声,几位柱国又被招走,那这宴会自然更加没有继续进行下去的必要。
李泰见到居然还要几位柱国一起开大会,心内便猜测动静闹得估计不小,本来他还想留下来看个热闹,无奈梁王一直瞪眼望着他,于是便也只能先将梁王送回别苑安顿下来,却又被梁王拉着询问一番西魏朝中人事。
他自然不会大嘴巴的啥都往外说,随便敷衍梁王几句并约定来日再邀请梁王到自家邸上做客之后,他这才脱身离开。
待到离开别苑之后,天色已经很晚了,李泰想了想之后便也没有继续返回皇城,而是直接返回家中睡觉。反正到了第二天,究竟发生什么事情自然可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