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棋逢对手

绿影蓝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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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

    ——《孙子兵法:谋攻第三》

    “根据昨日探子回报的最新消息,莫吉廖夫的明帝国军队已经倾巢出动,再次向斯摩棱斯克方向进逼。据估算,开战以来明军损失约为五千至一万人,如果考虑到来自友军及仆从国的补充,我们则需要正面迎战不少于七万五千敌人,这其中包括三个师的精锐近卫军部队。除来自中国的威胁以外,侵入顿河流域的波兰军队也挥师转北进逼图拉,其动用兵力大概在四万左右;与此同时,另一支两万人的波兰军队在普斯科夫边境外集结,预计他们很快便会有所动作。另外,瑞典的舰队仍然在芬兰湾中徘徊,似对战局抱有观望态度,从舰队规模来看,兵力不少于三万人……”

    “好了。”俄军指挥官瓦莲莉娅&amp;#8226;梅尔库罗娃女公爵慵懒地抬起一只戴着淡雪青色细亚麻布手套的小手示意情报官不再说下去。“先讲讲我们有多少可用的兵力吧。”

    “萨福诺沃那里有罗曼诺夫公爵的五万五千喀山哥萨克,这是我军目前可以仰仗的主要力量了。”情报官略一犹豫,偷偷瞟了一眼指挥官的脸色,又接着补充道:“诺夫哥罗德与图拉倒是有地方领主的保安部队,但他们的纪律与战力都不敷使用。现在莫斯科以东的增援部队正在集结,预计一个月之后将有四万士兵到达前线供您调用。”

    “一个月?”瓦莲莉娅摇摇头,对这个回答显得颇有些失望。“要是帝国真有心要灭亡俄罗斯的话,到那时候我们就只能逃亡到西伯利亚去了。你们一定要清楚地认识到,不管斯摩棱斯克方向还是图拉方向,后增部队都是指望不上的了。要想保住莫斯科,就只能立足于眼下萨福诺沃的五万五千哥萨克。”

    “您的意思是,要用这五万五千人迎战总数超过十一万、分两路对莫斯科实施钳形夹攻的中波联军,并且还要阻挡他们前进至少一个月?”叶尔马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甚至都不算是正规军啊!”

    “当然不。”瓦莲莉娅伸出细长的手指轻抚着肩头白虎披肩柔顺的皮毛,漫不经心地开口回答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指望那些从伏尔加河下游匆匆忙忙赶来的援军。莫斯科的安全,所能仰仗的就只有我们自己。因此,我们这一月之内的任务,不仅要阻挡住中国人的进攻,还要抽出手来对付南线的波兰人!”

    指挥部内,大小将佐都是面面相觑哭笑不得。但眼看着瓦莲莉娅气定神闲的自信模样,任心中再多疑惑也只能喏喏称是。毕竟眼下可是危难之际存亡之秋,不但沙皇敕令中准许这位女公爵诸事便宜而行,就连素以难容异己著称的戈都诺夫大人也许诺对战地指挥官的决策不置一言干涉之词,如此一来又有谁胆敢不知好歹地出言冒犯呢?

    “既然军情方略已经议定,那么指挥部就尽快移往萨福诺沃前线吧。”瓦莲莉娅以最高贵优雅仪态万方的姿态站起身来,举重若轻地一摆手道:“无论中国人还是波兰人,他们都是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的。”

    4月22日清晨,斯摩棱斯克。

    一连下了几天的蒙蒙细雨,积雪消融后的俄国原野整个成为了一片巨大的沼泽。地表覆盖了厚厚一层散发着阵阵腥臭的湿滑污泥,令得平日里最畅通无阻的驿道也变得寸步难行。可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成千上万泥人一样的农奴挥动铁锹忙碌不息,在泥泞中开凿出条条纵横交错的沟堑。

    即便已把裤脚尽可能挽高,漫过膝盖的泥浆还是将农奴们的粗布长裤浸得精湿,这些苦命的人们佝偻着瘦削的脊背,奋力将脚下的一锹锹烂泥铲进桦树皮编成的背篓当中,等背篓装满后则另有人将它背到远处倒掉。其间即使偶有人抬起头来,在那张张树皮般布满皱纹的脸上,了无神采的双眼中有的也只是麻木与迷茫。

    远处,瓦莲莉娅率领一队俄国军官策马按辔缓缓而来。她头戴淡雪青色兔羔皮软帽,颈缠西伯利亚白虎皮草围脖,肩头披一件银灰色真丝面棉织斗篷,那绝美有若古希腊女神雕塑的飒爽英姿,即使身处这天地迷蒙一派混沌难分的处境,也如同当空浩日一般不住散发着令人注目的绚丽光辉。

    “梅尔库罗娃公爵小姐,我听说您命令军队在临近的农庄中强行征召了超过五万以上的农奴,不知真有这样一回事吗?”罗曼诺夫公爵微微撑起浮肿的眼皮对前方扫视一通,继而明知故问地开口询道。

    “您明明已经看到了,米哈伊尔&amp;#8226;罗曼诺夫公爵。”瓦莲莉娅根本不屑于转头看他一眼,只是带着居高临下的骄傲语气回答道:“征得的农奴全在这里,总数一共是五万四千九百三十三人,分别从属于莫斯科附近六十七个不同领主。”

    “您这下可闯祸了!”罗曼诺夫用力皱起眉头夸张地叹息一声,“那些贵族地主们都已经闹开了,说是军方征用这些农奴的时候根本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更没有支付租借费用,这么做可是违反法律的啊!”

    “西塞罗说过:‘法律在战时归于沉寂。’现如今中华帝国兵临城下,要是征用区区几个农奴也需要得到同意的话,那么这仗我也就没法打了。还请您转告沙皇陛下和戈都诺夫大人,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如果连这都不能保证的话,我看还是尽早另谋帅才吧。”

    罗曼诺夫公爵脸上的肥肉难看地挤成一团,他尴尬地笑了几声,又道:“梅尔库罗娃小姐,你可千万不值得为这些家伙生气。特辖区这些贪得无厌的吸血鬼们都是伊凡雷帝时代册封的新贵,他们中哪个不是追随那暴君发战争财起家的?雷帝已经驾崩,他们却还没弄清楚自己应该向谁效忠!我们罗曼诺夫家族与梅尔库诺夫家族一样,都是古代斯拉夫诸公国时代显赫的世家,是出身高贵的波雅尔贵族!我们对俄罗斯的忠诚也不是那些暴发户们所能相比的!就算在沙皇和戈都诺夫大人面前,我米哈伊尔&amp;#8226;费多罗维奇也会竭力为您辩白的!”

    “蒙您好意。”瓦莲莉娅在马上优雅地欠一欠身,唇边轻轻浮起一丝微笑。

    “然而我可以知道您为何要征召这些农奴吗?”罗曼诺夫接着问道:“难道要把他们也派上战场?过去的战争中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啊。”

    “把未经过军事训练的农奴送到武装到牙齿的帝国军队面前?噢,当然不会了。”瓦莲莉娅举起戴着细亚麻布手套的右手掩住笑容,“正如您所看到的,我不过是要他们挖几条壕沟而已。”

    “嗯,不错,这种粗活倒是挺适合他们的。”此时众人已经来到壕堑边驻马四望,一股扑面而来的腐泥腥臭味令罗曼诺夫公爵忍不住掩鼻向后退了几步。“可难道您指望着靠这个来打败中国军队的进攻?”

    瓦莲莉娅扬起手中的马鞭在空中虚一划过,“像这样一条十俄尺宽、五俄尺的壕沟,我们征召来的农奴每天可以挖掘一百一十俄里!这个速度完全可以满足战争的需要——支持中华帝国军队战无不胜的法宝是他们具备压倒性优势的重炮火力,而现在春雪初融道路泥泞难行,重装战车部队的机动力将受到极大的限制。即便在最理想的情况下他们到达斯摩棱斯克也还需要两天时间,到那时总共好几百里纵横交错密如蛛网的深堑就完全可以阻挡他们的火炮部队继续前进了。”

    “哈,多么出众的一个主意!”罗曼诺夫粗豪地放声大笑起来,朝着身边的同僚们高声嚷嚷道:“看看戈都诺夫这次给了我们什么?一位俄国自己的汉尼拔!棒极了,公爵小姐,您简直就是瓦哈拉神殿的女武神下凡啊!就让中国人不可一世的战车在泥泞中动弹不得吧,足足一个月之内他们可是别想再发动全面进攻了!”

    瓦莲莉娅对这夸张而粗鲁的恭维未置一词,只是昂首仰望远处西边阴云滚滚的天际,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对自己说道:“一个月是远远不够的,当帝国军队发动全面进攻之日,也就是克里姆林宫易帜之时了。”

    两天后。

    帝国骠骑军斥侯骑兵总旗官程飞在一棵高大笔直的椴树下勒住马缰,前方不远便可见到数万俄国农奴辛苦劳动的成果,一道足以御敌的百里长壕。他迎着细细的雨丝昂起头颅,抬手揭起近卫军制式头盔前的精钢护眉罩,略微眯起眼睛眺望着烟雨迷蒙的远方。雨点在内衬油布的织锦斗篷上汇成道道水迹留下,程飞不由下意识地再次裹了裹衣装,以免挂在肩头的硬弓被雨水浸湿。

    更多的斥侯骑兵从浓稠湿冷的雾霭中走出,沉默无言地来到总旗官身后。天色阴沉,只有这六十名近卫军士兵头顶殷红似血的马鬃盔冠在一袭灰暗中点点晃动,如同暗夜下闪烁的星空一般。

    “这该死的天气简直糟透了!”程飞愤愤地咕哝几声,从腰间解下半满的鹿皮水袋,用力灌了一口冰冷的烈酒,再一扬手将它抛给身边的士兵。“一连下了这么多天的雨,整个战场就都变成了个大泥潭!该死,当了好几年兵可还从没见过这种倒霉地方!”

    “程头,您就知足吧。”那士兵扯起袖口随便抹了抹嘴角的酒渍,又将水袋传到别人手中。“我们骠骑军还算好的,要这天一日不晴啊,我们可连刷马的功夫都省下了。倒是那些步兵兄弟们遭的罪大了,这几日来还不都时时在一尺多深的泥浆里泡着?”

    “然而他们也用不着整天出来搜索冬眠不醒的罗斯棕熊吧!”另一名士兵抱怨地开口道:“或者,我们应该把那些到处打洞挖沟的家伙们叫做地鼠更为恰当。头儿,您知道,通往莫斯科的道路上有着好几百里的壕沟,根本就无法让大部队顺利通过,敌人更是连一个影子都看不到!这样下去我们再怎么侦察也都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给我闭上你的嘴,士兵。”程飞没好气地啪一声拉下护眉,将双眼隐在阴影之中。他一面整理着头盔两旁略有些松弛的护颊钢片系带,一面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既然统帅部让我们继续侦察,将军们就自然有他们的道理!我们士兵所需要做的,就只有按照上级的命令和计划,去杀死敌人……或被他们杀死。”

    “噢,或许杀死敌人会更容易一些。”先前一位士兵嬉皮笑脸地回答道:“骠骑一师自建制以来可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值得一战的对手呢!像罗斯这种不入流的鱼腩部队,只不过是为我们增加更多授首建功的机会罢了。”

    “那是当然了,我们可是大名鼎鼎的白虎师,帝国近卫军的三大王牌之一啊!”又一名士兵附和道:“也不知这些罗斯鬼前世积下了什么德,竟然能令得帝国同时出动白虎师和玄武师,还要再加上神机军的雪隼师以及五个国防军卫所?天啊,我们简直可以征服一整个大陆了!”

    “征服一整个大陆?哦,不,那可是提督和将军们关心的事情。我现在所想的,就只是尽快结束这场毫无悬念的战斗,或许我们还可以赶上回廊坊过中秋节呢。我可是恨死这个鬼地方了!”程飞无动于衷地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整理着系在颔下的红锦头盔带。

    “能够回廊坊大营过中秋节,天啊,这真是棒极了!”斥侯骑兵们忍不住纷纷欢呼起来,“再也没有什么比离开这个该死的泥潭更能让人开心的了,对吧程头?等帝国军攻下莫斯科结束这场战争的时候,弟兄们可一定得好好庆祝一下!”

    总旗官刀削般的嘴唇微微一动,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笑容浮上脸庞。“别高兴得太早了,小伙子们。如果我们的军团不能第一个进入莫斯科,赶在前面的友军可不会留给我们多少战利品的。到那时候,要在城里找几桌好酒好菜恐怕也不会容易。”说到这里他再望了望远处,提缰说道,“好吧,时候也差不多了,今天的侦察到此结束。”

    众士兵们一阵欢呼,纷纷掉转马头准备踏上归途。然而正值此时却变数陡生,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飞出,呼啸着向他们疾射而来。

    仓猝遇袭的那名士兵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冒着寒光的箭镞已经恶狠狠地钉上了他的左肩胛,令得冷锻钢片拼接成的肩甲发出一声刺耳的哀鸣。在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下,他身子猛地晃了晃,却又立刻挺直起来,伸出右手从肩上一把拔下带血的箭头,忍不住痛骂一声:“这是哪个该死的混蛋?”

    看到中箭的弟兄并无大碍,自程飞以下的众士兵也松了口气。原来近卫军是兵部和枢密院的宠儿,武器铠甲粮饷用度都总能得到最优先保证。虽然骠骑军斥侯骑兵出于机动灵活和野外生存的考虑往往选择轻便耐寒的精制牛皮札甲,但在两肩和胸前还是加装有制式精钢护甲。适才这一箭虽穿透了护肩及以下的皮甲,但好歹来势已竭,余劲仅能划破皮肉而已。

    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前方五六十步外壕堑对面的树林中竟魔术般现出上百个身影,浑身抹满泥污在此埋伏已久的哥萨克民兵们跳掷呐喊着,将手中的弓箭不断如雨点般射来。此刻斥侯们也已纷纷解下强弓在手,平素里的严格训练使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箭壶中拔箭还击。

    和帝国近卫军斥侯专用的百斤牛角硬弓相比,民兵手中的自制桦木弓只能算是可笑的玩具,手工粗简打造的生铁箭镞在经过表面硬化处理的制式皮甲面前杀伤力也并不理想。反观帝国军方面,带有血槽的特制三棱箭镞却可在同样的距离轻易穿透哥萨克的轻甲,并在短时间内造成大量失血的致命伤口。

    仅仅是第一轮对射,民兵就已经倒下了十六七人,然而哥萨克悍不畏死的性格也正在此时表现得淋漓尽致,剩下的人非但没有四散逃窜,反倒顶着中国人的还击渐渐围了上来。在他们密集的箭雨之下,占尽优势的帝国军也不免感到几分吃力——虽然俄国弓箭杀伤力不大,但时间一长毕竟还是吃不消的,何况毫无防护的战马若是中箭倒下可就大不划算了。

    “不可恋战!分列撤退,保持自由射击!”程飞扯起嗓子高声喊叫着,他突然猛一闪身,一支利箭便擦着头盔护颊疾飞而过。愤怒的斥侯总旗官立刻将手中角弓拉了个满月,手中长矢如闪电般离弦直去,立刻在对面激起一声惨叫。

    此时斥侯骑兵已经依令分成两行相互掩护着徐徐退出敌人的射程,一些胆大的哥萨克民兵想要追袭上来,却立刻遭到一轮齐射的迎头痛击,丢下二十来具尸体狼狈不堪地退了回去。

    看着俄国人一个个退回壕堑后的白桦林中,程飞开始收拢部队清点伤亡:虽然阵亡的士兵仅不过两人,但剩下兵卒却个个带伤,有的甚至身被十余箭之多。另外,这支斥侯分队还损失了十七匹战马,回程的路上不少士兵也就只能两人共乘了。

    诚然,俄国人付出的代价是远远更为昂贵的,程飞能够确信被直接射杀的民兵就起码有四五十个。可是作为精锐的帝国近卫军来说,仅仅在这些杂牌部队面前退却已是莫大的耻辱,如此狼狈回营无疑更会成为全军的笑柄,也许还会挨一顿狠狠的训斥也说不定。他叹了口气,默默地领着部下们顺着来时的原路返回。

    这支垂头丧气的队伍回到军营已是在一个多时辰以后。离营门前的岗楼还有数十步之遥,眼尖的程飞早已认出值勤哨兵正是同军团的袍泽,不由心虚地扯了扯斗篷的领口,硬着头皮策马走向前去。

    然而他等来的却不是预想中的嘲笑,哨楼上士兵只是飞快地向他们扫了一眼,便扭头向营中大声喊了起来:“值日医官,派些人手过这边来!又有一支遭遇袭击的侦察队回来了!”

    程飞闻言不由一怔,赶忙仰起头朝军营内望去,只见一面昭示敌情的火曜幡旗高悬,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沿着栅墙来回巡逻戒备,沉重的脚步声中夹杂着甲胄哗啦啦的金属声响,透着火药味的紧张气氛与早上离营出哨时的安定祥和截然不同。“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们还不知道么?”哨兵队长领着几人使劲拉开挡在营门前的拒马,一面没好气地回答道:“今天派出去的侦察队全都中了罗斯人的埋伏,虽然人没死上几个但带伤的也着实不少,军中的医士们正忙着给他们包扎呢。喏,现在轮到你们了。”

    “这可真是活见鬼了!”程飞一翻身跳下马背,三两下解开衣甲露出浑身的伤口,忍不住悻悻地抱怨了一声,“我们骠骑军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啊,天知道那群罗斯笨熊怎么一下子聪明起来了!”

    哨兵队长故作神秘地左右望了望,凑过头来小声说道:“给你先透个底:上面对今天的事可重视着呢。听说锦衣卫对先前回来的几支巡逻队都已作了秘密讯问,想必你们这组也躲不掉吧。虽然我是看得不大明白,但想想也知道,这回也许真的有大事了!”

    “也许吧,”程飞未置可否地摇摇头,抽空还朝着主帅营帐的方向瞟了一眼。“反正这也不是我所需要知道的。”

    “这下子已经基本清楚了。”荡寇将军龙兴汉往地图上贴下最后一个标记,略有些满意地向后退了两步细细打量起来。“罗斯人顺着他们挖掘的长壕部署了一系列散兵分队,其目的在于阻挡我军侦察力量的进一步渗透,从而削弱我们的战场控制能力。”

    “精明的战略。”李华梅简洁地评论道,此时身着轻衣的她肩头披一件雪貂皮短氅,斜靠在一张铺满毛皮的软榻上,以一层薄薄的淡青色纱帘与诸将兵相隔开。“那么荡寇将军,你对此作何评论呢?”

    龙兴汉先飞快地转过头看了眼站在旁侧的朝鲜外籍军指挥、高丽将军尹成浩,见他沉默地不发一言,这才开口说道:“防守一方最惧怕的,莫过于两翼遭遇钳形夹击。从战略上讲,罗斯人这么做当然无可厚非,但他们却似乎忽略了极其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两军的力量对比。

    “在战场上,无论战略部署与兵法运用多么巧妙,实力的绝对差距始终是不可逾越的鸿沟。罗斯以驽钝之师对我大明精锐劲旅,其战力高下云泥之分不辩自明。在这等条件下,想要固守一地已是十分艰难,分散兵力更将防御的优势损失殆尽。”将军说得越发兴起,干脆拿起藤杖在地图上比划起来。“当然,连绵阴雨令我军行进速度十分缓慢,然而只要我们倾力向前,一击撕碎他们那可怜的防线,罗斯人乞丐般破烂的残军将再也无法阻挡帝国精锐向莫斯科的突进!”

    李华梅咬着嘴唇沉吟了片刻,“你的意思是,假如敌军指挥官是以‘哥萨克女王’著称的下诺夫哥罗德公爵瓦莲莉娅&amp;#8226;梅尔库罗娃,便不应该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对吗?”

    龙兴汉点点头:“正是如此。他们正确的战法便应该是以少量部队的佯动诱我军分兵出击,再作各个击破。梅尔库罗娃公爵久居……久居帝国境内,深明我天朝兵法之精要,料想不会如此轻莽。”

    李华梅轻轻喟叹一声,“这是罗斯人自取灭亡,也怪不得我们了。二位将军,你们立刻拟定出作战计划。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溃正面之敌,抢在波兰人的前面进入莫斯科!”

    “郡主殿下请稍安片刻,依下官所见,罗斯主帅却正是梅尔库罗娃公爵本人!”

    “嗯?”众人尽皆循声望去,却都不由一怔,原来说话人竟是侍立于营帐一角的卫队长。

    李华梅同样没料到平日沉默寡言的卫队长会突然开口介入军政,然而飒玥卫队在编制上从属于黑麒麟御卫队,说是首相无上权威的代表倒也无可厚非。因此她仅仅迟疑了片刻,便一如常态般说道:“那么,你是如何知晓的呢?”

    “禀郡主殿下,”卫队长此时已走到大帐中央,在战区地图面前站定朗声回答道:“请容许下官挂上库埃纳瓦卡战役的地图。”

    “帮他找出来。”李华梅朝着帐中一角分门别类重叠成山的大堆图籍档案略一指点,朝着身后的两名女侍吩咐道。紧接着,她又转向卫队长,“库埃纳瓦卡战役是么?你能给我们具体介绍一下吗?”

    “遵命。”卫队长先行了个无可挑剔的标准军礼,这才接着说道:“自本朝万历陛下登基以来,西洋行省一直锐意扩张,于万历二年发水陆大军攻打南方诸番,先后建立起哈瓦那等多处要塞。七年,时值束发之龄的忠武王大人就任千户见习军职,从俞大猷总兵麾下征伐阿兹特克。八年,帝国军以大人所部为先锋一举袭破科诺奇蒂特兰城,生擒阿兹特克王。同年冬天,逃往南方的太阳神大祭司纠集数万卒向我军反攻,在距科诺奇蒂特兰不足百里的库埃纳瓦卡与我军五千将士交战。

    “由于对敌人行踪的缺乏了解,要调集更多军队迎战已是不及。仓猝间,担任代理指挥使的千户命骑兵全数出动形成弧形散兵警戒线,尽一切可能猎杀阿兹特克人用以战地侦察的飞鹰部落战士。由于眼前战场态势一片黑暗,敌人空有优势兵力却被迫收缩靠拢成一团,最终在战歌峡谷被以逸待劳的朱雀营一举歼灭。”

    说话间,侍女已经将找出的库埃纳瓦卡战役记录图悬挂在地图架上。随着卷轴的逐渐展开,一双双带着疑惑、不解抑或好奇的眼睛同时望了过去。接着,便响起了一片惊呼。

    这两张图上的军队部署竟然别无二致。

    “那么,你所说的这场……库埃纳瓦卡战役中,指挥我军的千户代理指挥使是——”尽管心中已经隐隐猜出端倪,李华梅还是忍不住失声问道。

    “正是忠武王大人。”卫队长平静地回答道。“当时下官效命于大人麾下,也曾在前线伏击过阿兹特克人的飞鹰战士分队。”

    御卫队员公开提及自己昔日的身份,这还是三年来的第一次,但人们已经无暇去注意这个细节了。青绡纱帘突然被一把拉开,李华梅裹着短氅站到众人面前,如电的双目闪烁着在两张地图间来回扫过,她的声音听起来略略有些颤抖。“这不会只是个巧合吗?也许……罗斯人并不是有意要模仿那次战争,或者他们根本就并不了解……”

    卫队长言语间似乎有些犹豫,“启禀郡主……瓦莲莉娅&amp;#8226;瓦西卡,也就是今天的梅尔库罗娃公爵,当时以特别顾问的身份……也在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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