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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风三年,正值初春,瑞雪化溪流,往来落阴山的车马熙熙往往,因利而聚,进出落阴山的官道旁便有建起了一座不大不小,三四百来户规模的小镇。这小镇虽地处西北偏僻,在中原士子眼里,是那穷山恶水之地,可偏偏这里却一幅车水马龙,镇道两旁都是些雕栏玉砌的小楼,以酒家、客栈为多,主要供给往来的贵客。而在一条名为弄香巷的路子里,不长的二百余米,竟有大小不下七八座青楼!在这里,莺歌燕舞,诗酒风流。那些从中原来西北打着行侠江湖的纨绔公子,好似满腹经纶的中年书生,富态臃肿的富商老头,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人都喜欢这些地方。
而在这青楼相隔两个小巷子的地方,却是另一番天地。满目望去都是一些黄泥小屋,几乎每家泥屋门前都有一两个红灯笼,春节刚去没多久,这些红灯笼却还是布满风沙。在西北,起大风是常事,那些风裹着沙石时常来访,富人有那闲钱养得起几个奴仆修剪从南方运来的娇贵的文竹、对节白蜡,打扫厅堂门面。而穷人一天到晚想的就是生计,哪舍得花那心思,每天都打扫一遍那般麻烦。要不是这春节挂红灯笼祈求来年好运的习俗几乎必不可少,这就跟中原人贴门画一般,谁会花那四五十文钱去买那花样来。不过这西北也贴门画,却也不是必不可少,有余钱可能会张罗一下这心思,没钱倒蛋。
在这里居住的几乎都是为这座小镇各式各样打工的穷苦人家。家家户户挂灯笼,虽然布满沙尘却至少是年年换新,可唯独一家,那红灯笼尤像那半死不活的迟暮老头,破破烂烂掉在那。
“吱呀”一声,木门缓缓的打开,走出一十一二岁的少年,这少年看着面目清秀,眼神炯炯,要是置地在京城脚下,难保不会被那公公看上,带入宫中,服侍那些贵人,实在是一步登天。可这少年就没那命,活在这西北边陲,虽然还年幼,可风沙都磨砺地那张稚脸铺就一层沧桑的意味,而且瘦弱如猴,看得出来是疾苦命。幸好还算干净的青衫也是缝缝补补。
天还没亮,鸡也未啼。这少年就早早地出门了,不只是他,还有好些人家也早已点亮了油灯,约莫着也要起来,只是都没少年起得早。
少年姓陈,名远岫。父亲听闻是一名早年从过军的士子,不是西北人士,祖籍不祥。能做的一手好诗,也能打的一手好拳法,不过这些都是少年陈远岫从邻里街坊口中听说的,打从陈远岫出生以来,在其眼中父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瘸脚中年人,众日寡言少语,木木讷讷。不过炒的一手好菜,在最香楼里做个庖子,那时候陈远岫的家境还是过得去的。而陈远岫母亲确是本本分分的本地女子,相貌普通,持家有道,把家里打理地井井有条,也从不有怨言。靠着陈远岫父亲每月挣的半吊子钱,陈远岫的童年却也过得十分滋润,不为油盐犯愁,不为斗米烦恼,远比这条泥鳅巷大部分人家的孩子过的都好。
而陈远岫这名字,也是他父亲起的,取自阴霞生远岫,阳景逐回流。父亲名字里有阴字,母亲名为小霞,遂起了这名,比得那些同龄的二愣,铁牛,大粮诸如此类实在风雅太多。
可惜,母亲三年前就因病去世了,在那之后父亲也越加少言,有时候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如何搭理,也爱上了喝那种叫浮蚁的劣酒,往往就醉倒在街头,没多久就被最香楼辞退了,然后大工小工换了好些个,不过也没做多久,因为没半年也死掉了,听说是醉倒在官道上,被马匹生生踏死的,官府也没敢让年幼的陈远岫去见他那父亲那血肉模糊的一面,就草草的下葬了,至于葬在那里,陈远岫还是知道的。
虽然陈远岫孤苦伶仃孑一人,不过他也不曾怨恨过父亲,穷苦人家的孩子都早慧,他只是想不明白,凭什么有些人生来就高高在上,大部分人却如他一般,连那里长宅子里的狗的命都比他们这些人命金贵。他只是有些许想念爹娘罢了。
陈远岫轻轻把门掩上,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他身后的黄泥屋也不为过,值钱的玩意基本都带在身上,更何况哪会有不开眼的小贼光顾这一条泥鳅巷,这并不是说着巷子如何卧虎藏龙啊,这巷子却是实打实的落阴镇第一等穷,小偷小贼都是苦命人,不然谁会想要做那等勾当,自然不会难为穷人了。
至于这巷子为何叫做泥鳅巷,却有一有趣的典故,这落阴镇在落阴山而得名,而落阴镇归那东来县,某次东来县县令去那远近驰名的弄香巷销金窟快活,回去途中带着自家的小儿子,一个十五六的痴儿路过那如今名为泥鳅巷的巷子时候,正值这西北罕见的瓢泼大雨。路上来往的行人都成了那落汤鸡,这知县一车子宛如那天上人,稳坐钓鱼台,那会感受到这大雨带来的烦忧,只是马车驶得慢了些而已。恰逢这痴儿打开那车帘子,瞧见那巷子里的行人狼狈不堪,更有甚者摔倒在地,弄的一身泥泞,痴呆儿拍着肥胖的大手对着他老爹笑道:“爹,你看,那好多泥鳅,好多好大”。从此,这巷子就有了这让人哭笑不得的名号,十里八乡独一份。
陈远岫手里还拿着一瓶小小的瓶子,里面装着一些客人不曾喝完的酒水。自打陈远岫父亲去世后,最香楼的李掌柜念着从前的香火情,也不嫌弃八九岁的陈远岫,让他在楼子里做些打杂的活,没多少钱,至少死不了,也算是这世道下一份让人稍稍觉得暖心的事儿。
今天是二月初三,陈远岫父亲的忌日,那小瓶混七荤八的酒水就是拿来孝敬他那个醉死的父亲的。
刚走出了泥鳅巷,外里的世界却和泥鳅巷宛若两个天地,干净的石板道,各种青砖碧瓦的三四层楼房沉睡在夜色里,只等天一亮,又是一派熙熙攘攘的光景。
陈远岫摇了摇头,继续往镇口走去,他得要抓紧时间,要是在辰时还未回到最香楼,可得要扣工钱的,这是万万不可的事。这一路上要走到镇口,往外再走两里路,穿过官道,再走上七八里,才到那乱葬岗。陈远岫的父亲就葬在那里,和几千孤魂野鬼为邻,也不知道那阴间的日子过得可好?有没有见着娘亲?一路上,陈远岫由是想着这些。
为了赶时间,陈远岫跑了起来,虽然身子瘦弱,身子却不弱,跑着两里路气也没多喘。很快,那条官道就依稀可见。过了这官道,再跑七八里就到了。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轰隆传来,天还没亮,什么也没看见,却不妨碍借着那几丝月光看到那滚滚的沙尘,那阵阵马蹄声就从天边响起,渐渐响在陈远岫耳边。陈远岫赶紧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眼前的一二十匹马如江水滚滚而过,气势不比上百战骑来的弱,犹如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恶魔,一股杀气扑面而来,吓得陈远岫面色发青,一动不能动,宛若下一刻便要死去。不过这杀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正是往落阴镇而去。
陈远岫在最香楼打杂这么三年,也见过不少的军旅之人,但大多都是那些兵痞子,流里流气。像这般杀气腾腾犹如万千人头滚滚落地的却从未见过。他好像记得,他年幼的时候,母亲被那桂花街的一户富贵人家的仆人用不堪的言语辱骂时候,从父亲身上,他曾经感受过这般相似的感觉。不过,那时年幼不曾知道,如今却也没多想。
等到这队骑兵消失在眼里的时候,陈远岫才从恍惚中醒来,拍了拍被马蹄溅起的沙尘弄脏的青衫,不去多想这些官老爷到这来干啥,要往哪去,那不是他应该想的,他现在要做的是:越过官道往乱葬岗跑去。
……
乱葬岗,顾名思义,坟碑胡乱林立,杂草丛生。天不久就要蒙蒙亮了,西北天亮地早,卵时刚过没多久就初透晨曦。还能看到一些野狗在乱葬岗游走,看到有生人来才躲去。
陈远岫只知道他爹是葬在这处乱葬岗,却不知到底那一处才是确切的地方,他也没多讲究,胡乱找了一处平地,就在那坐下。把那瓶浊酒放下,再从怀里拿出个苹果放在地上,也没叨唠什么东西,就那么静静坐着。他不想让爹娘知道他过的不好,也没啥话要说。求父母保佑?父母在世连自己都保不住,还谈何保佑他呢。
除了他爹的忌日,平时闲暇时候,陈远岫都会跑来这里,一来远离了尘世,二来也似乎来到这里也少了诸多烦恼,虽然这乱葬岗在外人眼里着实阴森恐怖,但在陈远岫想来,这死人琢磨着应该比活人还好,至少他们也不会从坟地里跳出来打骂他呀!初来时候的确有点怕,但来的多了也就渐渐不怕了。反正,对这里还生了一丝感情,真是怪渗人的了。
坐了好一会儿,陈远岫就站起身来,然后跪下,对着这乱葬岗不知葬骨何处的瘸脚父亲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打开木塞,那一小瓶的酒水就洒在身前,酒尽人散,临走还不忘拿走那个祭奠父亲的苹果,大口咬下去。嘴里念念有词:“这苹果也没啥好吃的。就不劳烦你老人家了。”
待少年离去后,一阵风吹过,整片乱葬岗竟飘起了沉沉雾霭,一座尚还完好的无名石碑上,坐着一个红衣裳的女子,看不清容貌,只见婀娜身姿显在雾中。
待到辰时,雾才缓缓散去,只是女子也不知何处。
一日千里,转战沙场,我是右耳,you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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