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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骞诩自从别了林亦云,坐火车自奔赴农村的老家,说是家,其实是一个令她十分厌恶而又伤心的地方。
母亲谭晓芳在她九岁那年因无钱医治,肝癌去世,父亲年轻时是一名教育工作者,因作风问题而被学校辞退,现如今只能守着三亩六分地的橘园勉强度日,父亲黄率是一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男人,而且视烟酒如命,醉酒之后,黄骞诩勉不了一顿毒打,母亲谭晓芳在世时没少挨打。
在黄骞诩十五岁那年的晚上,她第一次被父亲夺走了贞操,她恨自己的父亲,是咬牙切齿的恨,她甚至有逃离这个家的冲动。
尔后,黄骞诩不得不辍学在家,在她眼中,白与昼没有区别,永远都是漆黑一片。这是一段孽缘吗?
黄骞诩被困家两年,生下了一个胖小子,取名黄悦忻,黄骞诩希望自己的儿子以后能快快乐乐。对外宣称是从树林丛里捡回来的孩子。
由于父亲黄率常年酗酒抽烟,拳脚更是变本加厉,而又家境越发贫寒,黄骞诩不得不逃离了这个家,或许躲避是最好的解脱,最让她不能舍的就是黄悦忻,一个可怜的孩子。
在外孤独漂泊,黄骞诩饥则以面为膳,渴则饮清水为汤,可谓是淹蹇之路,她结了不少朋友,但都是些猪朋狗友,算不得朋友。
黄骞诩接的电话是村里一个叫卫卷芹老女人打来的。
这卫卷芹在村里有些名头,五十有余,一副尖嘴猴腮、鼠目獐头的模样,一张阔嘴能说会道,她常学着城里人西颦东效,烫着卷发,喜好打扮,常年穿红戴绿的,早些年,此人因拐卖儿童妇女在牢里关了两年,但这丝毫不影响她阔谈吹牛的本事来。
这也不奇怪,黄骞诩的电话号码这女人卫卷芹怎么知道不得而知,黄骞诩根本也不想知道这些。卫卷芹告知黄骞诩,她的父亲黄率在家里病了有好些时日,估计这次真是活不了几日了,家里的孩子黄悦忻也失踪有八十七天了。黄骞诩是既痛又悲,她不知道是该恨父亲黄率,还是该感谢他,毕竟这个夺走她贞操的男人养了她十几年,而且也是她的父亲。
黄骞诩想到这里,鼻子一酸,眼泪情不自禁的淌了下来。
见到父亲的那一刻,黄骞诩扑通一下双膝跪了下来,一声裂肝撕胆的叫着:“爸爸。”
她已经有快十年没有叫黄率爸爸了,尽管这是一个极简单的称呼,但对黄骞诩来说却如此的沉重。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多年未见,只见黄率蓬松着零乱不堪的枯发,瘦削的脸颊,颧骨凸起,暗淡无光的眸子里透出一丝凄凉,干燥的厚嘴唇裂开一道道或深或浅的细痕,苍白的脸毫无光泽,瘦弱憔悴,发出微弱的声音:“黄悦忻,你在哪?在哪儿?”
黄率见黄骞诩跪于地上,老泪纵横,瘦骨的左手颤颤地伸出来,“诩儿,爸知错了,知错了,原谅爸爸。”诩儿是黄骞诩的乳名。
黄率大口大口的喘着呼气,断断续续又说道:“爸爸是个糊涂之人,穷了一辈子,也糊涂了一辈子。”两横泪潮湿的划过他的面颊,扑簌簌地落下。
黄骞诩双膝跪着向前挪动到黄率的床前,双手紧握黄率颤栗的左手,泪在她脸上肆无忌惮的狂奔,咽喉似被卡住,瑟瑟抖动着的长睫上挂着晶莹透的泪珠,颤动的双肩一抖一抖的,吞声抽搐着。
“爸,别说了,快别说了。”黄骞诩已哭成泪人,仿佛所有的恩恩怨怨在这一刻全部化解。
黄骞诩曾经天真的认为这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父亲黄率,可现在想来当初的这种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毕竟父亲养育了她十几年,就这份恩情,足以让她忘记所有父亲黄率的过错。
“我的孩子黄悦忻在哪?我想见见。”黄率嘴里发出颤抖而又微弱的声音,额头上的一小撮黑白相间的头发散落到下来,稍稍遮住了右眼,断续的喘着气:“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老天,你要惩罚就惩罚我吧,是我,都是该死的我。我的孩儿,你在哪?你在哪儿?”
因黄率长期酗酒抽烟,导致肺部癌化。
黄率很清楚的记得,那是8月12日晚上20:12分,正好是孩子黄悦忻的生日,那晚黄率喝多了酒,黄悦忻因饥饿难耐,吵着要吃面条,因黄率酒精喝多的作用,他狠狠的甩了黄悦忻两个耳光。后来,等黄率醉惺惺的躺在床上醒来,黄悦忻不见了踪影,直到现在已经失踪快三个月了。
“诩儿,一定要帮我找回咱们的孩子,他年幼尚小。”黄率再次哽咽住,鼻涕划落到嘴边,两唇颤抖着,接着说道:“我恐怕时日不多了,但悦忻,苦命的孩子,我放心不下啊,放心不下啊!”
“爸,你放心,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把悦忻找到,她也是我的孩子。”黄骞诩已哭成一个泪人。
黄骞诩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痛,便是嚎啕大哭起来,如瀑布一泻而下,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不停的责怪着,喃喃低语道:“苦命的孩子,是妈妈,都是妈妈,不该离开你,不该抛下你不管,都是妈妈的错啊!”
黄率从黄骞诩握紧的双手里抽出左手,两手狠狠的捶打着自己的胸,一串串悲凉的泪珠从脸颊两边快速的滚落开来,涕泪俱下。
悲伤渲染了整个房间,冷冷清清,惨惨凄凄
“诩儿,爸爸也是将死之人,有些事说了你别怨恨爸爸。”黄率嘴唇颤动着,仰面而泣,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来:“你要答应爸爸,别记恨爸爸。”
黄骞诩用力的点着头,拭擦着脸上的泪水,回应道:“你是我的爸爸,我怎会记恨您呢?而且你养育我长大,教我识文认字,虽家贫,但您也足够让我吃饱穿暖。”
黄率侧过头去,哀叹了几声,再把头侧了过来,颤抖的伸出手来,便是用衣袖帮黄骞诩擦着眼泪,低语着:“诩儿,其实,其实……”黄率停顿了许久,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你不是我们亲生的。”
黄率微闭上双眼,任凭泪水奔流,又在努力回忆着,说道:“你,是我和你妈抱养来的,因我们膝下无子,要防老,所以托人抱养了你,记得当时花了我们全部的家当,卖了一头牛和两头猪,还有一头羊,十几只鸡,再加上多年的积蓄,一共花了五万八千八百元。”
黄骞诩泪汪汪的瞪大双眼,听得一头雾水,微腮带怒,但又泪水潸然。
“村里的卫婆,她应该知道你的身世,当时我们是经过她把你抱养回来的。”黄率惨白的脸略微的抖动起来,有些语无伦次。
“嗯,嗯。”黄骞诩拼命的点着头,又用力的摇着头,哭断衷肠,哭诉着:“爸,不,爸,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还有孩子悦忻,他也一定会好好的。”
“傻孩子,真是爸爸的傻孩子。”黄率用微颤的手轻拂着黄骞诩额前的头发,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爸爸,犯了这么多过错,原谅爸爸,还有孩子悦忻,如果找到他,替爸爸向他道歉,爸爸这一生啊,做错了太多太多的事,到了天堂,我也要向您妈妈说声对不起。”
“爸”黄骞诩扑在父亲黄率的胸前,泪泗肆横滴。
黄率颤颤微微的从内衣兜里搜寻了一遍,尔后缓慢的侧过身来,又是在枕边的床褥底下找寻了一遍,突然,黄率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右手捏着一个方巾层层包裹的东西,战战粟粟的伸直手臂停放在半空中,一阵风吹来,掀开方巾的一角,露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来。
“爸。”黄骞诩泪如泉涌,紧紧握着黄率的手臂,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疼痛。
“孩子,我没有……什么可留……给你的。”黄率两唇激烈的颤抖着,断断续续的说着,泪横交错,两眼紧紧盯着黄骞诩,接着说道:“这绿玉项链是我们黄家的传家之宝,自小便一直带在身边,你……你……一定要……。”
黄率一口气没上来,话还没说完,头向右一歪,手臂一垂,便不醒人世。
黄骞诩痛哭流涕,哀痛欲绝的哭喊着:“爸,爸,您醒醒呀,醒醒啊,看看我,爸,爸。”
一种悲凉凄惨在时间的缝隙里潺潺流淌,好生凄惨,曾经所有的恩恩怨怨都悄无声息的化解在这悲凉的泪水中,臆或许时间可以证明一切……
黄骞诩的泪水并没能换回黄率,医生很明确的告诉过黄骞诩:黄率是肺癌晚期。果然,不到十日,黄率便含泪于九泉之下。
安葬了黄率,黄骞诩多方打听,在村子里找到了卫卷芹,但已时隔久远,卫卷芹也记不得,黄骞诩只好作罢,她贱租了这三亩一分地,离开了这个让她伤心的驿地。
于是,黄骞诩将这块绿玉项链戴在脖子上,等找到了黄悦忻,便物归原主。但黄骞诩慎重的想了想,便又从脖子上取了下来,将绿玉项链拿在手中仔细的瞅看着,觉得很是珍贵,毕竟这是父亲黄率留给自己最后的一件东西,况且这东西并不属于自己,而是黄悦忻的。
黄骞诩想着,便又将绿玉项链放进盒子里,完好的保存着。
孩子黄悦忻,你在哪?茫茫人海,人云亦云……
一直以来成为一名歌手是黄骞诩的梦想。
她重操旧业,在酒吧做起了驻唱歌手,尽管她不是很专业,但上天赋于她的好嗓子让她很快在酒吧站稳了脚跟。面对复杂的人际关系,她努力的适应着酒吧的生活,嗑嗑碰碰是难勉的事。
在这个闪烁灯光迷离的音乐里,黄骞诩觉得这是属于她的世界,她很享受在舞台上尽情唱歌表演。台上黄骞诩打扮得华贵而不雍艳,一头假金色的波浪卷发披散下来,闪光瑞丽的亮艳大圈耳环在舞台炫光中折射出五彩的颜色,粉颊喷红,浅颦微蹙,尖尖的高跟妖艳勾魂。
一曲唱完,只听台下掌声、喊声、叫声、欢呼声……沸腾一片。
天空被描绘上了厚厚的浓墨,悄无静息。
酒吧内却是灯光通明,喧闹非凡,绚烂五色的霓光映照着盛满红酒的高足杯,触筹交错间暖昧的色调碰撞在撲朔迷離的燈光中,调酒师舞动着身子,极为优雅的调配出五彩的鸡尾酒,痴迷疯狂的舞者晃动着妖魅的身姿……这里弥散着香烟和酒的味道。
“黄小姐,来一杯。”这是一个浑身上下散发出酒味的男人,只见这男人一身名牌,手上戴的是百达翡丽名表。斜飞的剑眉,锐利的黑眸,高挺的鼻梁,举手投足之间透着贵族翩翩绅士风度,他欢快的叫嚷着,跌跌撞撞,用**的语气说道:“快,来一杯,干杯。”
黄骞诩已经司空见惯了,惊鸿一瞥,脸上强挤出笑来,陪着笑脸说道:“邓哥好。”
此人名叫邓墅野,三十来岁,是这酒吧的常客,据说是做煤炭生意的,在当地还是有些名头。常常开着豪车出入各大酒店,风流倜傥。
“来,一起干一杯,”邓墅野一把搂过黄骞诩的右肩若无其事的嘻笑着脸,说道:“我邓哥,很少这样请人喝酒的,我能成为这里的常客,都是为你捧场而来。”他晃了晃了手中的酒杯,瞅着黄骞诩,接着说道:“我可是很看重你哦。”
“邓哥,你说笑了。“黄骞诩陪着笑脸,拉开邓墅野搂着自己的手,随手在吧台上拿起一杯红酒,嫣然的笑着,说道:“来,干。”黄骞诩心里明白,不干一杯酒,邓墅野不会这样轻饶自己,不如来个先干为尽。
“好,好”邓墅野笑得更欢了,举起手连拍叫好,高嚷道:“爽快人,喜欢,我喜欢。”
邓墅野再次将手搭在黄骞诩的肩上,兴奋的嚷道:“黄小姐,不仅歌唱的好,人也长的美,真是人见人爱啊!”邓墅野说着,便将嘴往黄骞诩的脸上凑,全身散发出酒的味道。
黄骞诩迅速躲开来,往左边倾斜了一下,故作显些跌倒,笑说道:“邓哥,你瞧,你把我说的那么美,显些让我醉倒。”黄骞诩举起手中的酒杯,摇晃了两下,说道:“来,我再敬邓哥一杯。”
“好,好好,我邓哥今天又为你准备了玫瑰,即刻就献上。”邓墅野眯着眼,瞅着黄骞诩,忽倏一下,仰着头,猛喝一大口。
飞觥限斝,邓墅野兴致正浓。
一娇艳妩媚的女人凑了过来,妩媚撩人,酥软人心的说道:“邓哥,好久不见。”
黄骞诩借机离开。
这邓墅野的心意,黄骞诩是明白的,在这种花红酒绿中忌谈男女感情,她的心里一直都装着一个人:林亦云。自那日别离后,黄骞诩再也对任何男人都不感兴趣,唯有林亦云让她如此的留恋。
很多次,黄骞诩拿起手中的电话拨出那串熟悉的数字,尔后又一个一个的删掉,如此重复许久。那串熟悉的数字一直记在黄骞诩的脑海里,刻在心上。如今黄骞诩换了电话号码,可能林亦云再也联系不上她了。
夜是孤独的,只有在歌唱中,黄骞诩才能尽情的绽放自己。
经常,黄骞诩在高楼顶上,仰望着夜空,对着华灯璀璨、纸醉金迷的都市大声叫喊:啊……啊……林亦云,我真的好想好想你,你也想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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