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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沉浸在小情绪里,没一会儿丫鬟带着笔墨进来,代为执笔写家信。
舒仪收拾心情,指点她写了几句,还留了一句家族中用的暗语。她把脸靠在松软的枕上,陷入沉思,刚才她说了事情经过,唯独有个最重要的信息却没有透露。
让郑衍登基的诏书,居然是伪诏。
舒仪只手扶额,暗忖当初匆忙选定郑衍是不是太过冲动的决定。郑衍顺利登基,舒家好处是得了不少,但是和可能出现的坏处一比较,也就不算什么了。舒仪并不怀疑刘羽说的是谎话,以他那个草包性子,也编不出这样的谎话。
刘阀拿一纸伪诏,不与其他门阀商量,私下找了朱雀旗统领萧铭,归根结底,提防的就是其他门阀。舒仪暗哂,刘阀计谋机缘都算不错,唯独一样短缺,没有高门大阀的容人之量。还没有远见,为了帝位以后位拉拢萧铭,也不怕十几二十年后养大了萧家。
可惜了郑衍——想到他,舒仪不禁有些犹疑,舒家到底还应不应该站在他这一边。
舒家不怕假诏,世家门阀,对皇权并没有那么死忠,老皇帝死了,他真正的想法早已没有人放在心上,门阀世家所估量的,无非就是新帝的立场以及对门阀的态度。郑衍本身并不差,唯独他身后的刘阀,一门心思排挤其他门阀,总想着一家独大。论关系,其他门阀还真绕不过刘阀。谁让它是新帝的母族呢。
舒仪想了半晌,依然没有拿定主意,她不是纠结的人,想不通的事就暂放一旁,开始专心养伤。
郑穆在京中并无实职,因此府邸少有人情往来,十分安静,极适合养病。
舒仪手上的伤口较深,内服外敷的药一样不少,她自小就厌恶苦药,为了伤势不得不服药,每次到了吃药时辰格外痛苦难熬,非要和丫鬟掰扯半晌才肯张口喝药,此时药汁都凉透了。
到了第二日服药的时间,丫鬟端着药碗进来,舒仪蹙起眉,再看一看,郑穆跟着丫鬟身后进房,她一张脸越发苦透了。
丫鬟习惯地又要劝她。舒仪拿过药碗,咕噜咕噜一口就灌了下去。丫鬟目瞪口呆,要劝的话才刚出口:“烫……小心……”
舒仪憋着一嘴的药汁,舌头被烫得发疼,满嘴的苦味,好不容易咽了下去,泪花都被苦出来了。
郑穆此时道:“喝的这么爽利,看来药还不算苦。”
舒仪勉强点头:“是还可以。”
郑穆吩咐丫鬟:“以后三碗煎一碗。好的快些。”
“别,”舒仪打了个激灵,“都说病去如抽丝,不急不急。”
丫鬟捂着嘴笑,“本就是按大夫吩咐,三碗煎成的一碗,昨天和刚才饮的都是。”她收拾了空碗离开。
郑穆坐到了床前,“手。”
舒仪怔了片刻,才把手伸出,心里疑惑着,摆到他面前。
郑穆手准确无误地搭在她的腕上,慢慢解开缠绕的绑带。
舒仪忍不住缩了一下手:“还是让大夫来吧。”
“信不过我?”郑穆随口这么一问,绑带解开,露出来的手掌已经结了一层痂,鲜红的一块布在掌心,狰狞可怖。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
舒仪见状,担心他眼盲不好上药,忙道:“我来吧。”接过瓷瓶,里面是绿色的膏药,她取了一点,涂上手掌上,一股清凉的感觉窜进伤口里,微微泛着疼。
“多涂点。”郑穆道。
他可真是比明眼人还犀利,舒仪撇了撇嘴,使劲挑了一大块药膏,厚厚一层敷在手掌上。
等重新包扎好,郑穆开口道:“昨日刘太后对舒家赏赐,还夸奖你家承钟鼎,心标婉淑,是京中贵女典范。”
舒仪一阵恶寒,心中腹诽刘氏那老妖婆,口中却道:“她还算说了句人话。”
郑穆无语,片刻后才道:“宫中妇人,多是口蜜腹剑之辈,刘太后在你身上没讨到便宜,反而还要对外作出赞赏你的样子,只怕后面还有算计。”
舒仪一怔。
“刘家昨天宣称刘羽突发疾病死了。”郑穆又道。
舒仪蓦然瞪大眼,“死了?”
看她惊讶吃惊地样子,郑穆问:“不是你下手的?”
“不是,我……”舒仪拿眼偷觑他一眼,“只是让他以后不能人道。”
郑穆:“……”
算计舒仪失败也不至于这样匆忙就灭口,这其中必有什么古怪。郑穆心思深沉,转眼就想地深了,他道:“莫非你中了迷药下手重了?”
舒仪脑中飞转,眨眼间想到,刘羽会不会是把透露伪诏的事告诉了刘阀,不然堂堂刘氏嫡系子孙,岂会这样轻易被灭口。她皱起眉,思前想后,越发确定这个可能性很高。
“舒仪?”郑穆见她想的出身,出声提醒。
她想了一圈,心里泛起寒意,背脊上冒出细细一层湿汗,“我想不太起来了。”
郑穆看出她有些口不对心,“哦?再仔细想想,真不是你下手的?”
“真想不起来了。”
郑穆见她脸色苍白,忧心重重,没有再逼问,话锋一转道:“不管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不过是个酒色之徒,你先休息吧。”
他离开厢房,进了书房,直接唤了管事来,另派心腹之人去打探刘阀的动静。方才舒仪脸上明显忧虑过甚的神情,声音却装得混若无事,以为瞒过了他。
刘阀现在正是亏欠舒阀,为什么舒仪却不见轻松,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
新帝登基不久,另有明王德王虎视眈眈,伪诏是刘阀最隐秘的事,被刘羽透露给舒仪,刘羽又被灭口。以刘太后和刘阀一贯的行事作风,后续必然不能善罢甘休。
舒仪心事重重,再无闲情静静养伤。在郡王府又休息了两日,手伤没有明显痛感,立刻她提出告辞回家。
郑穆没有挽留,安排了马车送行,临走前,把药膏和手镯一并交给舒仪。叮嘱道:“受伤未愈就不要再用这个镯子,软金丝难以操控,最容易伤到自己。”
舒仪听他声音柔和,心头一暖,拿着镯子久久无语,原本就理不清自己对他是感激,还是不可言说的遗留情愫,这次又蒙他搭救,心中起起伏伏,好似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
“药膏别忘了,”郑穆站在车帘外说道,“到底是姑娘家,手上留疤也不好看。”
舒仪倏然撩起帘子,从车里露出脸,轻轻唤:“师父。”
这一声轻的几乎只能贴耳听见,郑穆却听得清楚。明明已经言明断绝师徒关系,听她亲昵一句,竟叫他心头一热。
“陛下初登宝座,对你多有倚重,可是我看刘阀行事不妥,你最好还是远着点好。”舒仪软声劝道。
郑穆听出她话里有话,心中一动。此时舒仪已放下帘子,马车慢慢启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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