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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弘文把车子停在小镇附近，这里已经被镇上的人清理了很多遍了，十分安全。他皱眉看着不停掉泪的李小山，不知该如何问出心中的诸多问题，生怕哪个字眼又会刺激到她。
李小山的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滚落，可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这让她看起来有些诡异。静默了好一阵子，李小山转头面向徐弘文。
“你想问什么。”她用陈述的口吻说出这句疑问。
“你还好吧？”徐弘文原本觉得自己心中满是疑问，真的开口却只有这四个字。
“不好。”
“你别哭了，越哭不是越不好？”
徐弘文抬手为李小山抹去脸上的泪水，可是根本擦不净。李小山微侧了一下头，躲开徐弘文的手。
“不是我想哭，而是止不住。”
她指了指自己肿的像桃子的眼睛，摇摇头。徐弘文不知道她所说的止不住是什么意思，但见她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便也闭上了嘴，车里又陷入安静，只有傻狗摆动尾巴抽打在座位上的声音。
“你的任务完成了吗？”李小山打破了沉默。
“嗯，完成了。”
“那你怎么没有回去？”
“你……不知道吗？”徐弘文诧异地看着李小山。
“我的记忆停留在和那人搏斗的时候，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今天突然就醒了，像是做了一场梦。”
徐弘文听说过，当人受到极大的刺激时，大脑会保护性的失忆，以此来保护自身，减轻精神伤害。他猜想李小山大约就是这种情况，想到她不记得那些事，他的心里稍稍轻松了一点，但随即他想起了李小山怀孕的事。他不清楚李小山之前是否知道自己怀孕了，如果不知道那还好办，索性瞒下去就是了，但如果她知道，那要到哪里去给她变出个孩子来呢？
“不记得也好。”徐弘文干巴巴地说道。
“我的孩子没有了，对吧？”
李小山的手抚上她自己的小腹，徐弘文心中一紧，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记得那人打了我的肚子，很疼。而且现在我也能感觉到，这里空荡荡的。”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徐弘文觉得李小山的泪流得更多了，沿着脸颊滴落的泪水在衣服上晕开了好大一片。
“是我的错，我错估了当时的形式，以为自己可以在你回来之前把那人解决掉，我应该等你回来。”
“你的确鲁莽了，我跟你说过，那些人不是普通的混混，和你之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样。”徐弘文的确大骂过李小山的轻敌和草率，但因为她一直这个样子，他也就顾不上追究这件事。
“我是个不合格的母亲，没有给她应有的保护，这几个月来，她跟着我一直在吃苦，现在离开了，也能早点托生到一个好人家去。”
李小山闭上了眼睛，她的双眼因不停流泪而刺痛难忍。
“我知道自己不太对劲，上学的时候也学过一些相关知识，我的精神应该出了问题。就好比现在，我觉得自己像是被分成了两个人，一个很痛苦，一个很清醒，痛苦的人让我不停流泪，清醒的人在与你交谈。也不知现在，还有没有安定医院。”
徐弘文瞪着李小山，耳边又响起了徐弘懿说的“疯子”二字。与那一次失控时的生无可恋相比，此时的李小山周身环绕着阴郁消沉的气息，她异样的表现还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诡异与疯狂。他突然产生了一个感觉，眼前坐着的这个人不是那个他从路边救回的人，躯壳还在，内里却已经变了。他看着李小山瘦得只剩巴掌大的脸，伸手轻抚她的头发，几乎齐肩的青丝中夹杂着缕缕银白，心中被说不出的复杂情愫哽住了。
“趁我现在还算清醒，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还在这儿吧。”李小山说道。
徐弘文将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地又说了一遍，隐去了方晨留下的信，他觉得这件事会加重李小山的病情。说完之后，他小心地打量着李小山的神色。
“也好，我和我的父母在一起，就不必再拖累你了。只是要辛苦你送我这一趟了。”
“之前不是已经约定好了，任务之后，我陪你去找你的亲人，所以不要说什么谢不谢的。”
“好。你还不知道那个农场在哪儿吧，我跟你说……”
李小山把农场的位置详细描述给徐弘文听，还将自己记得的沿途的安全区地点也说了出来。说完这许多话之后，李小山只觉精疲力尽，头疼欲裂，和徐弘文打了个招呼，她便倚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在之后的几天里，李小山有时清醒，能够和徐弘文正常的交谈，但大多数时间，她都处于类似于之前那种沉默不语，自我封闭的状态。不停流泪的现象也时有发生，这让李小山的视力大幅下降。同时异常的还有李小山的肠胃，她只能吃下很少很少的东西，稍微多吃一点都会呕吐。徐弘文看着日渐憔悴的李小山忧心不已，只是他没有任何办法，除了日夜不停赶路，希望李小山在与父母相见后情况能有所好转。
之前李小山一行人为了躲避丧尸群，偏离了预定的路线，走到了与s省相邻的x省范围内。而李小山在被徐弘文所救之后，又跟着他一路向东，在靠近黄河入海口附近与那伙人相遇。之后护送徐弘懿到m市安全区，又被徐弘文重新带回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可以说李小山又回到了她那条半途中断的归乡之路上。
为了赶路，徐弘文并没有费事去寻找什么落脚点，他带着李小山和傻狗吃住都在车上。徐弘文的方向感极强，依靠地图，他在偏僻的乡间小路或是远离城镇的山路上灵巧穿行，避开四处游荡的丧尸群。虽然绕了不少路，但他们依旧前进得极快，只花了四天时间，便已经来到了s省t市附近，李小山父亲的农场设在距离t市两百多公里的f县老家，徐弘文看了看地图，估计最多再有一天，他们便能到达目的地。
“我们找地方休息一晚吧，你已经熬了好几天了，往那边走都是盘山公路，不好开的。”
李小山轻声说道，她看着徐弘文眼下的乌青，心里有些愧疚。
“好，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到家了。”
徐弘文对着李小山笑笑，点头应到。
他们找了一处小小的火车站。这个火车站只有一个月台和一排平房，在高铁遍地的现在，这样的小站大约形同废弃了。徐弘文找到一间工作人员的值班室，这里大约还兼着售票处，门窗均建的比较牢固。在这里安顿下来，徐弘文在值班室的小床上躺下，舒服地叹了口气。
“好几天没躺下睡过觉了。”
坐在他脚边的李小山看着平躺的徐弘文，嘴角抽搐着，似乎想要露出微笑，但努力了几下，依旧没能笑出来。徐弘文见状，坐了起来，伸手将李小山搂进怀里。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笑得太难看了，怪吓人的。”
怀中的李小山身体抖动了一下，徐弘文偏头去看，发现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他不由得欣慰地也笑了起来。这些天他一直努力想要让李小山高兴一点，现在终于有了成效。
“谢谢你。”
李小山轻轻地说道，声音低得仿佛一声叹息。徐弘文见她面露疲态，便扶她躺在床上，自己起身去门外点火烧水。
待徐弘文端着煮熟的食物回来时，李小山已经睡着了。徐弘文也没有叫醒她，自顾自地喂饱自己和傻狗，又重新去烧了些热水。他将毛巾打湿，仔细地擦着李小山的脸和手脚，就着剩下的水打理了一下自己的个人卫生，徐弘文在桌前坐下，摸出自己的那个小本子。
手电灯光照亮了纸上的笔迹，徐弘文一页一页地仔细阅读着，重新品味着过去的心情。本子上写了许多关于李小山的事，有好的，也有对她的抱怨。在李小山不清醒的那段时间，笔记一下子变多了，徐弘文将自己内心的种种煎熬都写了下来。看完了笔记，徐弘文捏着笔，笔尖悬停在距离纸面几毫米的地方。他看着笔记本，一时不知道要写些什么。
他回头去看身后熟睡的李小山，她像往常一样蜷缩成团，面朝徐弘文侧躺着。她的头发散落在脸上，遮去了半边容颜。徐弘文起身坐在床边，伸手将她的头发理到耳后，然后盯着她的睡颜出神。
徐弘文搞不清自己的心情，想到明天她便能与家人团聚，不再需要自己，他就觉得胸口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这个从初识变不停给他惹麻烦的人感到不舍。徐弘懿说的话虽然不太好听，但都是实话，他不可能一直带着形同累赘的她。他为她的遭遇感到心疼，但更多的，他有一种期待。他想看到神采飞扬的她。之前她专注地计划人质营救方案的时候，徐弘文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极为迷人的活力与自信，让人不想移开目光，想要就这么一直注视着她，看她到底能达到怎样的高度。他觉得，那才是最适合李小山的模样，他不喜欢眼前这个虚弱得宛若游魂野鬼一样的女人。
徐弘文嘲笑着自己的多愁善感，如果他的那些战友看到了他现在这个样子，恐怕要笑掉大牙了吧。叹了口气，徐弘文又抚摸了一下李小山的头发。她脸上的泪痕在手电的照射下反着微弱的光，徐弘文用指尖抹去她脸上的泪水。他俯身过去，让自己的唇停留在李小山紧锁的眉头上。
希望你能够不再这样哭泣，希望你能够重新欢笑起来。希望再遇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变回了你自己。
徐弘文虔诚地在心中祝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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