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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小山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躺了很久没有动，不是因为身体机能出现问题，而是她觉得自己的大脑有问题。她本是无神论者，但是那一场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幻觉的经历，让她的信仰动摇了。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因为她清楚地记得在她失去意识之前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在实验室里，李小山接触到许多关于丧尸病菌的资料，所以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从感染中幸免。但是，她现在保持着情形的意识，虽然她没有睁眼，她也知道自己依旧保持着人类的外形。她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的胸膛在一起一伏地呼吸着，除了极度的疲惫和饥饿，她感觉不出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可是，人死了以后还会有感觉吗？还是说，此刻的她只是一缕不愿离开的孤魂？
此刻，她躺在一张不甚柔软的床上，她可以闻到被子和枕头散发出潮湿的霉味。李小山缓缓睁开眼睛，牛皮纸糊的棚顶在她的眼前模糊一片。她试图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李小山不由得焦急起来，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在坐起后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她剧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就干呕起来。李小山伏在床边，却什么都吐不出来。许是她发出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人，房间门口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一只手扶住了李小山的肩膀，另一只手则在她的后背上轻轻顺着。李小山抬头去看来人，眼前的人让她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方晨脸色苍白，形容憔悴，满脸的胡茬，双颊深陷，看上去活像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现在他正担心地看着她。
李小山想要开口问方晨他的情况，但是张了半天嘴，却只发出了几个嘶哑的音节。方晨欠身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个罐头瓶子，瓶里有半瓶清水，他把罐头瓶凑到李小山唇边，李小山就着他的手喝了好几口水。瓶中的水很凉，顺着喉咙进入腹中，像是一道寒流，裹挟着风霜在她的胃中肆虐。空荡荡的胃被这么突然一刺激，李小山忍不住又呕了起来，刚喝下去的水又被她吐了出来。
见李小山又开始呕吐，方晨急忙起身向屋外走去，只是他的步伐并不是很矫健。李小山注意到他在站起来之后扶着床沿在原地停留了好一会儿，才迈着有些踉跄的步子走了出去。她抬手去触摸自己的额角，丝毫不意外地摸到了一个鸡蛋大小的鼓包。怪不得这种眩晕和恶心的感觉这么熟悉，原来又是脑震荡。
李小山没有躺下，自己挪了半天，终于以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靠着床头坐好了。这时方晨也回来了，他手里端着一个熏得漆黑的小锅，锅中冒着腾腾热气。他小心地从锅里向罐头瓶中倒了一些热水，又试了试瓶中水的温度，然后递给了李小山。李小山接过来，双手捧着，小口喝起来。温热的水滑过喉咙，安抚了她刺痛的喉咙和痉挛的胃。方晨在她的脚边坐下，看着她喝水，脸上带着满足的淡淡微笑。
李小山没敢多喝，她怕自己还会呕吐，她将剩下的水递给了方晨，方晨接过来也喝了起来。李小山看到了他手腕上缠着她之前胡乱包扎上的布条，布条上面渗出了一片暗红。
“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李小山哑声问道。
方晨摇了摇头，他放下喝空的罐头瓶，爬到床上，李小山给他挪了个位置，方晨就在她身边坐下了。他的头疲倦地倚在李小山的肩上，李小山看到了他眼下重重的乌青。
“你发了高烧，我把你带到这儿来，你躺了好几天，醒过来的时候谁也不认得了，要咬我。我下不了手解决你，想着还不如跟你一起去了，就把手塞到你嘴里。你咬了我，我流了好多血，之后就晕倒了。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我的手被你包起来，而你躺在地上。”方晨缓慢地说道，看得出他此刻很虚弱。“这儿也没有吃的，我就烧了点热水给你喝。”
“你失血过多，先休息一会儿吧。”
李小山不忍再让方晨强打精神勉强坚持，便扶着他躺了下来，小心地给他盖好被子。她伸手触摸了一下方晨完好的手腕，能够摸到的脉搏很细弱，他手背上的血管都塌陷了。方晨躺下后不久就睡着了，或者说是晕过去了。与方晨相比，李小山的情况要稍微好一些。她重新给方晨冲洗包扎了伤口，在拆开染血的布条，看到他手腕上深深的齿痕时，李小山觉得自己的心脏没来由地抽搐了几下。
在见到方晨之后，李小山确信自己的确熬过了感染。按照方晨的描述，她已经发病了，但不知为什么，她居然醒了过来。她咬了方晨，如果她是感染者，那么现在方晨也被感染了吧？她没有变异，那么方晨是不是也不会变异？
李小山的脚踝依旧不能吃力，她试了一下，仅仅只是走到门口，都已经让她气喘吁吁、眼冒金星了。她背靠着门，坐在地上，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方晨，心里一阵绝望。难道她战胜了几乎不可能战胜的丧尸病菌，却最后要被饿死在这里吗？不，不可以，就算她可以这样死，她也不能让方晨这样送了性命。
想到这里，李小山的身体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了力气，她推开倚靠着的门，咬紧牙关撑着门框站了起来。饥饿和疲劳让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而疼痛又让她可以保持意识的清醒，李小山看着眼前通向院外的道路，握着匕首，咬紧牙关，忍受着脚踝的剧痛，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这是一处破旧的农庄，院墙是土坯的，只到李小山肩膀那么高，让她可以提前看清院外的情况。正对院门是一条大约可容一辆车勉强驶过的土路，路的另一边是一道约三四米高的陡坡，坡下是大片的土地。这个院子在路的拐弯处，从院门出去右拐，就是一道刷着“计划生育好，生男生女都一样”标语的墙，再向前延伸，就是一排房屋了。李小山左右看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丧尸的影子，于是她推门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看起来不怎么富裕的村子，大多数房子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偶尔能看到个别贴着瓷砖的气派房屋。只是这个村子明显已经被人扫荡过了，院门都是打开的。李小山查看了一番，大多数院子里都有血迹，其中一些还残留着没有完全腐败的尸体，从伤口判断，一些是丧尸，一些是人。李小山一连搜了四五个院子，都没有找到食物，她只能捡了一条干净床单带着，打算回去撕碎了当绷带用。
休息了好一会儿，让自己因为疼痛而剧烈跳动的心脏稍微平息一点，李小山又走进了下一家院子。这家也被搜得很干净，甚至连调味品都被拿得一干二净。失望至极的李小山从厨房退了出来，她沿着厨房的墙根，扶墙向正房走去，打算过去碰碰运气。谁知，脚下一空，李小山直接掉了下去。
匆忙之中李小山根本来不及反应，她只觉自己下落了一段距离，然后脚踝一阵剧痛，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疼痛让眼前阵阵发黑的李小山没有晕厥过去，她保持着落地的姿势好一阵子，才稍微缓过一口气来。她抬头向上望去，之间头顶一片光亮，而周围则是一片漆黑。手触到的是湿润的泥土，鼻腔里充斥的也是空气久不流通的腐败气息。
她居然掉到地窖里面了。
李小山想要站起来，谁知这一次，脚上的疼痛完全不是她能够承受的。她咬牙摸了摸伤处，之前受伤的脚腕因为被她用弹力绷带缠紧并没有太大变化，但是她的小腿却是变形了。摸着凸起的骨折处，李小山疼得直抽冷气。血液浸湿了她的裤管，李小山只能抽出腰带紧紧扎在腿弯处。
我艹，还能再倒霉点吗？
李小山恨恨地抓起地上的东西，向前狠摔过去。突然，她愣住了，看着自己刚刚抓过东西的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连忙爬过去，捡起自己刚刚丢掉的东西。当她捧着那东西凑到地窖口的亮光处仔细查看时，李小山哭了起来。
她手里捧着一个红薯，已经被她摔碎了一大块。
李小山顾不得泥土，直接将红薯塞到嘴里啃了起来。生红薯吃起来有些涩，但是李小山却从中尝出了甜味。混合着泥土的红薯被李小山胡乱嚼一嚼就吞了下去，不到一分钟，那个红薯就被李小山吃完了。这是她长这么大吃过的最难吃，但也是最好吃的东西。
李小山向地窖深处摸索，很快，她就摸到了许多圆滚滚的红薯。除了红薯，她还找到了不少土豆，只是那些土豆她不敢生吃，怕中毒。她将刚刚揣着的床单铺开，装了不少红薯和土豆，然后打成包袱背在身上。也许是因为找到了食物，也许是因为肚子里面好歹填了点东西，李小山找到了振作起来的勇气，她抹抹脸上的眼泪，用手抠着地窖口的砖缝，站了起来。
这个地窖的墙壁和顶部都是砖砌的，在地窖口的墙壁上，特意留出了可供攀爬的坑洞。李小山将包袱转到身前，然后用完好的双手和一只脚攀着这些坑洞向上爬去。由于地窖口很狭窄，李小山用手撑住墙壁，背靠着另一侧，勉强可以让自己完好的那只脚一步一步向上挪。人的潜力真的是无穷的，李小山居然就这样从地窖里爬了出来。当她抱着怀里的一袋红薯和土豆，躺在地窖口旁的地上气喘吁吁地望着天空时，李小山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腿很疼，完全不能行走，李小山像只蜗牛一样，背着包袱，一点点爬回了他们之前待着的那个院子。她丢下包裹，躺在院中央喘了好半天粗气。从柴火堆里抽出几根木棍，用匕首削成合适的长短，然后李小山爬到院中的井台上坐下。院子中有一口井，井周围用水泥砌了一个小台，井上还有一个手压阀。李小山在其他院子的厨房里都看到了自来水管，只不过现在没有水了，看来方晨选择这里落脚大概就是为了这口井吧。她用匕首割开自己的裤腿，露出骨折的小腿。
因为皮带扎在腿弯上，小腿的皮肤呈现出青紫色，折断的胫骨从伤口支出来，李小山看着自己的骨头，一阵头皮发麻。这样的开放性骨折，如果得不到妥善处理，一定会感染，结果好一点就是截肢，坏一点就是直接死于败血症。李小山将上衣的下摆咬在嘴里，用手去压手压泵。透亮的井水从龙头喷出，浇在李小山的伤口上，她竟然觉得井水很是温暖。冲洗了半天了伤口，李小山一狠心，双手掰着折断的骨头，向一起接去。
“啊！”
剧痛让李小山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口中咬着的衣服掉了出去，她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泪水和汗水一下子都涌了出来。她的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无法将旁边撕开的衣服布条拿过来缠在腿上。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毅力，坚持着包好了伤口，又用木棍充作夹板固定好。做完这一切，浑身被冷汗浸透的李小山再也坚持不住了，直接晕倒在了井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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