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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晨进来时，李小山正坐在床上，卷起衣袖借着昏暗的烛光观察着自己臂弯处的血管，听到方晨进来的响动，她并没有抬头，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都顺利吗？”
“门口有些不怀好意的人，不过不是什么问题。”
方晨从窗台上又拿起一根短短的蜡烛，凑到烛火上点燃，摆在李小山跟前，然后在她身边坐下。他担忧地看着李小山瘦弱的手臂，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总觉得你的计划不是很靠谱。”
闻言，李小山抬起头来，迎上方晨担忧的目光，她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抿紧了嘴唇。
“我知道。”沉默了半晌，李小山答道，“可我也没什么选择。抛开一切其他的不考虑，他们是为了疫苗而来的，而那个疫苗我又的确拿到过，那我就怎么都躲不开被追查。就算他们确认了疫苗最后不在我的手里，我作为实验区可能是唯一一个幸存者，白博远也不会放过我的，因为他知道我是被隔离的人。”
李小山闭了闭眼睛，眉间的褶皱变得更深了。
“如果我这样子被抓回去，落到他手里，我的未来不会比一只小白鼠幸运多少。我选择向徐弘文坦白，最好的结果是他被我争取过来，将与我有关的一切都隐瞒下来，这样我就彻底安全了，不过这是不太可能的。”李小山自嘲地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最坏的结果是他将有关我的一切都上报了，那么我势必会被带回去，但我知道自己的价值所在，我可以要求善待我的家人，这点小恩小惠，白博远还是愿意付出的。”
方晨将李小山的手包在自己的双手手心中，他只觉李小山的手冷的像冰，他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力气大到将李小山捏痛了都不自知。但李小山也只是顿了顿，并没有把手抽回来。
“至于在这最好和最坏之间，那就有太多的可能了，我没有那个能力一一推算，我只能说我已经做好了接受最坏可能的打算，除此之外，都是赚的。”李小山将另一只手覆上方晨的手背，“只是，如果真的那样，我只能拜托你对我父母照顾一二了。”
方晨的泪水滴落在李小山的手背上。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太公平，但是很多事……你就当我为了人类的崇高利益献身了吧，等这一切过去了，也许还能给我立个纪念碑呢。”
李小山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她强自泪中带笑的宽慰着方晨，只可惜她颤抖的身体泄露了她内心的恐惧。方晨将李小山一把拉进怀里，两人紧紧相拥，无声的流泪。李小山的下巴垫在方晨的肩膀上，他消瘦的肩上凸起的骨头硌痛了她，但她依旧紧紧地抓着方晨的衣服，她想要记住这种鲜活的感觉，痛也好，暖也好，都让她贪恋。
她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但她也不是一个瞻前顾后裹足不前的人，她会思考后做出决定，在决定后一往无前，这是她一贯的做事风格。在她二十多个年头的人生中，她这样的行事作风给她带来过成功，也同样带来过失败，但是她从未在决定后犹豫过，更从未在事后后悔过。这是她的聪明之处，也是她的愚蠢之处，她十分清楚这一点，但也同样不想改掉这一点。而此时此刻，她犹豫了，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会有怎样的后果，不管她对着方晨多么振振有词，她始终是心虚的，她骗不了自己。而此刻，她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不，确切来讲是好多步，她已经站在了一个无法后退的地方。
李小山并不相信预感或是第六感之类以现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相信凡事都有一个可以解释的通的道理。但是她现在有一种预感，一种模模糊糊说不清楚的预感，这种预感让她心里的犹豫无限放大，也让她努力压制在心底的恐惧再次变得蠢蠢欲动，她能做的，只有紧紧地抓住方晨，就像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这无关乎感情，只是多年信任方晨所形成的身体本能，她不愿意去想她的这种依赖以她一贯的价值观来评价是不是有点“贱”，就像一个快要饿死的人不会在乎食物是否美味一样，此时的方晨只是支持她活下去的理由而已。
时间就这样静静的流淌过去，当听到徐弘文发出的讯号后，方晨放开李小山，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又一次溜出了房间。他将院门悄悄打开，放进了满身是血的徐弘文。方晨起初还暗赞徐弘文做事周密，特意弄了一身这样的伪装，但当他有些脚步踉跄的走进李小山的房间，并一头栽倒在地时，方晨才知这根本不是什么伪装。
李小山也被徐弘文的状况吓到了，她急忙招呼方晨将徐弘文扶到床上躺好，然后举起蜡烛，匆忙检查着徐弘文身上的伤。撕开已经被血湿透的衣服，李小山看到徐弘文背上有两道极深的伤口，从右侧肩胛骨斜向下，一直到左后腰，伤口足有一尺长，边缘整齐，应该是被利器所伤。但是由于伤口太长，又在背上，徐弘文无法自行包扎止血，此刻他正是由于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李小山立刻让方晨叫来了赵宇辰为徐弘文处理伤口。赵宇辰在检查了徐弘文的情况后，一边迅速地缝合伤口，一边吩咐李小山赶紧去为徐弘文寻找血源，他必须立刻输血。
“他是b型血，在我的急救包里有血型试纸，你应该知道怎么办。”赵宇辰顾不上抬头，一边急切地吩咐李小山为徐弘文准备血源，一边让方晨再把灯光调亮一些。
李小山让方晨给赵宇辰打下手，自己抓起需要的东西，撑着一把长柄伞做拐杖，一点一点挪到了房间外的客厅里。另一边房间里住着李卫国和杨莉，他们早就被刚才的动静惊醒。李卫国披着衣服，端着蜡烛出来查看情况，见李小山坐在客厅里，不由得奇怪地问道。
“山山你怎么在这儿？”
李小山被突然出现的李卫国吓了一跳，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没有回答李卫国的问话。他见李小山呆愣愣地坐在那儿没反应，便推开了李小山的房间门，见床上趴着一个满身血污的人，而赵宇辰和方晨正在争分夺秒的救人。
“这是怎么回事？”
李卫国有些着急的提高了嗓音，但是赵宇辰二人根本顾不上回答他。得不到答案的李卫国不由得焦急起来，他将披在身上的衣服穿上，拎起放在门边的斧头就要出门去，李小山怕他惊醒更多的人，急忙叫住了他。
“爸，那是徐弘文，他受伤了，赵宇辰正在救他。”
“我知道，他怎么会受伤的？有丧尸进来了？我怎么一点都没听到动静？”李卫国瞪着李小山。
李小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能让李卫国他们也知道自己的事，如果他们知道了，他们是说什么都不会让自己被白博远抓回去做研究的。电光火石之间，李小山只能想出一个极拙劣的借口。
“刚才门口有人撬门，徐弘文出去查看情况，跟人发生了冲突，所以受伤了。”
“狗怎么没叫？”李卫国并不相信，这种半夜遇到试图闯门的事也不是发生一次两次了。
“他们说有人给狗扔了吃的东西，所以才没叫。”李小山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可信一点。
但是李卫国完全不理她，径直出去查看情况去了。李小山没办法，只能赶紧卷起自己的袖子，摸索着把针头刺进血管，徐弘文还在等着用血呢。
院子中很快便响起了几声不连贯的狗吠和李卫国的呵斥声，随即院外传来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响动。全神贯注地寻找血管为自己抽血的李小山并没有留意屋外的情况，当暗红色的血液沿着塑胶软管流进空置的输液袋后，她才发觉李卫国又站在了她面前。
“你这是在做什么？”李卫国语气不善的问道。
“徐弘文需要血，我跟他血型一样。”李小山答道。
李卫国重重地把手中的斧子放在地上，卷起了自己的衣袖，说道：“既然跟你的一样，那我的也能用，抽我的，就你现在的身体还给被人献血，不要命了！”
李小山垂下眼皮，避开李卫国的目光。她知道李卫国和她一样，都是b型血，她也知道自己此时的身体状况不适宜损失太多血液，更何况她还需要为文静提供足够的血液来提取血清，她只是私心作祟而已，她怕徐弘文也会感染，所以想提前给他用上自己这或许可以打败丧尸病菌的血。
“听见没有！不许抽了！”
李卫国的怒喝让李小山的沉默无法保持下去，她抬眼看向李卫国，只见他胡子拉碴的脸上带着从未见过的怒容，这让她的眼眶顿时有些酸涩。不是因为李卫国对她发火而委屈，而是被他的那腔拳拳父爱所感动。她瞟了眼袋中的血液，估计能有一百毫升左右，而她的额头已经冒出了层层冷汗，想到还有一个情况不明的文静，李小山果断拔出了针头。
李小山的那袋血被李卫国送了进去，他又取了一套针管与输液袋给李小山，她忍着一阵强过一阵的眩晕，为李卫国固定好了针头，叮嘱他抽血的那只手不停的做抓握动作以加快血液流动之后，李小山虚弱地靠在沙发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李小山并没有允许自己休息太长时间，因为她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抽完血的李卫国被她赶去给赵宇辰帮忙，而帮不上忙又晕血的杨莉也被她安抚住回房间去了，她必须趁着此时无人，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徐弘文带出去的背包被丢在了客厅门口，李小山实在无力站起来，只能用尚完好的三肢爬了过去。把背包没有被割断的那侧背带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端着被李卫国随手放在门旁窗台上的烛台爬出了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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