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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 事要知其所以然。偏世事多半让人没法子知所以然。例如京卫指挥使孙绍祖为何会拜访老三,世子查了许久也查不出来。末了没法子,冒险打发一个在军中藏得颇深的自己人灌醉了孙绍祖探问, 孙将军只说“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偏他越这么说越没人信。
恰在此时,有个人自称是老三的手下, 因被主子抢了老婆、愿意投诚世子。世子起初不大相信。这位赵涂先生心诚的很。见着世子本人后,只七八句话说完自己投诚的缘故。起先是老三的细作,偏他有谋士之才, 辗转托线人替老三出了许多主意,后成了半细作半谋士。旋即毫不留私讲述起自己曾出过什么主意、还知道老三做过些什么。老三的天资心眼子皆在世子之上, 且世子在明他在暗,许多事无从查起。直至听了这赵涂所言, 世子才知道那么多事根本不是自己运气不好,背后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直说到深夜, 赵涂将将把腹中机密倒完。
世子吃的许多亏都是这赵涂出的主意。然翻回头来一想, 从前能将自己坑得狼狈,日后也能将老三坑得狼狈。世子遂决意收下此人。乃又问道:“孙绍祖同老三是怎么回事?”
赵涂挑眉:“世子何时知道的?”
“他们往来多久了。”
“少说有十来年了。”赵涂道, “孙绍祖还在兵部候缺时便已是他的人。”
世子大惊:“什么?!”
赵涂轻声道:“世子但凡不犯错,他便没有法子。除非……”他顿了顿, 微微侧头望向窗外,“玄武门。”世子和屋内心腹齐刷刷倒抽一口冷气。
世子素来以为自己的父亲万能,无所不知。本不欲相信赵涂此言,偏他之前所说皆真, 遂由不得他不信了。从前只觉得老三犹如背生芒刺,不想早已成了头悬利剑。世子摆摆手,让众人退出去,自己暂安静会子。
直愣愣对着烛火坐到五更天,有位太监悄悄进来替他添热茶。此人平素寡言少语却甚是贴心,世子极信得过他。太监添完了茶便欲退出去,世子忽然说:“依你看,我该如何。”
太监想了想道:“世子殿下,奴才以为,天底下的事儿就没有不留痕迹的。倘若孙将军与那位主儿交往了十几年,断乎不会没留证据。”
世子苦笑道:“老三是个警觉的人。”
太监道:“那投诚的不是说,孙将军与那位结识于微末、尚未得京卫指挥使之前便有了交情?”
“不错。”
“那会子天下还没分呢。那位不过是贤王府中排行第三的庶子。一个候缺的小将、一个王爷庶子,爱怎么往来怎么往来,没人会留意。”太监垂头道,“纵然这几年抹去痕迹,总有抹不掉的。”
世子思忖良久,点点头:“也是。”乃赞许看了太监一眼,“你虽没念过书,却比那些废物明理。”
太监赶忙弓腰:“奴才不敢。奴才只盼着世子无忧无虑、平平顺顺。”世子微笑。
世子乃留下赵涂做门客,并命人细查老三与孙绍祖往来的证据。查了一个多月,什么都没查到。正着急上火呢,孙家自己闹出事来了。
孙绍祖之妻夏金桂本是个醋坛子,又聪明又泼辣。孙绍祖早些也曾置过外宅。头一回,不过两个月功夫夏金桂便得了消息,领着丫鬟婆子将那宅子砸了个稀烂,外室生生被她拿刀子划花了脸。第二回,依然只数月功夫,孙绍祖新鲜买到手的美人遭她折辱,羞极自尽。第三回,孙绍祖为防万一打发兵士守着外宅,夏金桂去衙门告状、说那个宅子里头暗藏江洋大盗。世上夫妻本是一体,偏这夏金桂妒忌心发作起来竟是不怕鱼死网破的。孙绍祖没法子,唯有时常逛逛窑子。饶是如此,依然被她告过几回——朝廷官员不得狎妓。后天下大乱,京城落在燕王之手。燕王没闲工夫管手下人宿柳眠花,她方消停了。
偏近日她又察觉出端倪,仿佛孙绍祖有了外宅。他逛窑子夏金桂实在没有法子拦阻,这些年那口气一直堵着没咽下去。外宅她岂能容下?乃命心腹丫鬟宝蟾亲去打探。没几日,宝蟾勾搭了孙绍祖的心腹亲兵,得知新的外宅在城西棉花胡同,外室乃一朋友送他的花魁娘子。
夏金桂遂择了孙绍祖不在家的日子,领了一群丫鬟婆子,当中有许多膀大腰圆的悍女,浩浩荡荡杀到棉花胡同。孙太太一声令下,三四个婆子涌上去拍门。拍了许久不见门开,夏金桂冷哼一声,吩咐道:“砸!”
恰在此时,大门“吱呀”一声大开。只见里头有位披着大红猩猩毡斗篷、绯红洋缎褂子的女人,扶着个俏丽的大丫鬟娉娉婷婷立在当中,身后还跟了四五个美貌丫鬟。夏金桂嘴唇一扭:“你知不知道何人方可穿红色?”
那女人微微一笑:“我知道我可以穿红色。”不待夏金桂出言讥讽,她先道,“来者可是孙太太夏氏?”
宝蟾喝到:“大胆!太太的姓氏也是你这脏嘴能说的?”
女人歪了歪头,懒懒的道:“罢了。奴家只提醒太太一句话:奴家本是贵人赏赐给孙大人的。哪怕贵人赏赐的猫儿狗儿也金贵无比,何况是人?”
夏金桂嗤道:“你一个粉头还有脸提‘金贵’二字?”
女人道:“凭奴家是油头粉头,都是贵人给的。太太若对奴家无礼、便是对贵人无礼。太太可别忘了你还有个小爷。”夏金桂脸色徒然一变。女人笑道,“奴家不过是个玩意儿,何苦来挂念奴家?我劝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莫跟自己过不去。这世上终究是贵人说了算。改明儿倘若贵人瞧上了孙将军,连太太并小爷的命都留不得。”言罢转身就走,口里吩咐,“关门。”
两个十五六岁的丫鬟上前来,眼睛讥诮刮了夏金桂两眼,“砰”的关上大门。夏金桂领着人在那门口堵了小半个时辰,愣是不敢往里闯。终忍气吞声回去了,一行人如同打了败仗的兵卒似的。
原来,自打那回因赵涂之故认得了孙绍祖,三殿下心里便如长了草般痒痒着。燕王麾下有个谋士叫罗曼,暗暗投靠老三,遂替他出了个主意:“孙绍祖之妻乃名满京师的妒妇。殿下只选个聪慧大胆的女子送他,最好是个性情爽利的烟花女子。并送他一座外宅。送时只托旁人的名头,多拐他几个弯子。”
“若是让我父王知道了?”
罗曼笑道:“殿下只管依着我的主意,管保无事。非但无事,保不齐还能损世子一下。”
三殿下最信他不过,闻言目光闪了闪。回去便果然选了个粉头并几个美貌的丫鬟,藏入棉花胡同的宅子一并送与孙绍祖。孙绍祖还当是个商贾所赠。多年没有外宅,今儿得了此女,喜欢得了不得,没几日便让夏金桂察觉。
夏金桂领人去砸外宅时,世子的细作正跟着她呢,也扮作路人听见了那粉头自称是贵人给的。回头顺藤摸瓜,果然查到老三头上。世子大喜,立时设法透露给燕王。
燕王虽知道儿子们不会老实,然像孙绍祖这般戍卫京师的人物儿必为逆鳞。闻报面色阴沉,传冯紫英进府,命他详查。冯紫英查了一圈儿,将五城兵马司替老三寻贼、误抓了夏氏药铺的帐房先生、孙绍祖吓得赶忙上门请罪、老三兜圈子送了孙绍祖外宅和粉头悉数查了出来。
燕王皱了半日的眉,问道:“紫英,你看呢?”
冯紫英道:“微臣觉得奇怪。三殿下纵然是傻子也不至于拉拢孙将军。王爷不如亲问问他。”
燕王点点头,将三儿子召进府中。谁知才一问这老三就承认了。“委实是儿子设法送他的。”他道,“儿子觉得孙将军好可怜见的。那么大个男人,只因不留神娶了个悍妇,十几年连个安生的地儿都没有。再说我特意让人绕了四五道弯子的,他根本不知道人是我送的。俗话说,日行一善、胜似日进斗金。儿子不过随意帮他一把罢了。”
燕王奇道:“他娶了个悍妇?”
“父王您还不知道?”老三顿时活络了起来,笑道,“那悍妇当真厉害。我听说,才刚进门便弄死了他好几个小妾,他的外室有一处砸一处,跟母夜叉似的。”
燕王道:“如此悍妇为何不休了?”
冯紫英在旁插话道:“孙将军独有一子,爱如珍宝,便是此悍妇所生。母因子贵,不可轻易休弃。”
三殿下哈哈道:“父王你听听,冯大人也说那女的是悍妇!”
燕王听着,老三与孙绍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瓜葛,便放过了此事。只是回头再查,乃是世子的人在自己跟前捅出来的,长叹一声。冯紫英知其意,低声道:“王爷,孙大人非旁的将领。世子……也怕。”
“我何尝不知道。”燕王又叹。
孙绍祖这事儿,从头到尾不过是小贼和悍妇之类的末节,燕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到了世子眼中便掀起滔天巨浪。他并不知实情,只当燕王竟不在意孙绍祖与老三往来亲密,整日胡思乱想瞎猜,连饭都吃不下。
是夜又是五更天,又是那贴心的太监进来添茶。世子又随口问他的主意。太监思忖良久道:“依奴才看,主子须得另求兵马。”
世子苦笑:“上哪里去另求兵马。孙绍祖乃是京卫指挥使。”
太监道:“京中显见是不成的,王爷的耳目最是厉害。东瀛那头,冯唐将军?”
世子连连摆手:“那是冯紫英的老子!我去惹他可不是找死么?”
“那便唯有北美了。”太监道,“主子,奴才觉得,贾维斯将军为人忠直,必会站在世子这边。”
世子叹道:“北美实在太远了。老三真的跟我玩个玄武门,传信过去少说得半年,他从那边过来又得半年。一年多过去我还有没有命在都两说。”
太监道:“世子,听闻贾将军旧年已得了一子。幼子跟着军营四处奔波,实在不妥。”世子皱眉。太监接着说,“贾将军之妻林氏巾帼不让须眉,有军师之才。那林氏乃林海大人独女。她若回了京,林大人必从南边回来。早先林大人与咱们王爷私交甚笃。饶是如此,依然因为太上皇之事同王爷生了这十来年的闷气。可知林大人乃是最方正的一个人,绝不以私情徇大义。”
世子道:“他既同父王生闷气,又哪里会帮着我?再说我也不敢去他跟前拉拢。”
“世子不用拉拢林海大人,只以礼相待便好。但凡他来了,在王爷诸子当中他只会赞成世子。”太监含笑道,“世子乃是嫡、长、子。”
世子眼神一亮,旋即摆手:“林海纵帮着我,且不说他岁数已大,他还是个儒生。老三若行玄武门之事,他纵血溅三尺又奈刀枪何?”
太监低声道:“平安州到京城,快马只需三四日功夫。”世子猛然拍案!林海,连着荣国府三贾、平安州高历、两广王子腾、江西苏韬,甚至庐王。太监接着说,“再说,还有林氏那个军师不是?那位在战场上惯于以少胜多,还没打过败仗呢。”世子大口喘气,捏紧拳头。
约莫半个来月之后,北美东岸军报送到,贾维斯又连战连捷,其妻林氏亦巧谋立功,燕王十分欢喜。群臣散后,燕王留下一名谋士。此人方才略有所思、望着燕王张了数次嘴,终不曾开口。燕王将旁人俱打发出去,望着他道:“有什么话,说吧。”
这谋士道:“王爷,听闻贾维斯将军之子已一岁半有余了,还不曾回过国。”
燕王皱眉:“爱卿何意。”
他道:“微臣以为,贾将军乃国之栋梁,而外洋乃蛮夷之地。栋梁之子当长在京师才是。”
燕王摆手道:“贾维斯父母兄长侄子都在京城,孤无须再让他以妻儿为质。再说,林氏在军中也极有用的。”
这谋士道:“微臣只忧心那孩子生于外洋长于外洋,不识京城风物。听说此子将续林家香火,不若请林大人教导几年再送回外洋去不迟。这么多年过去,林大人多大的气性也该消了。”
燕王思忖片刻:“这些不过是客套话,终究还是要贾维斯妻儿为质。”谋士含笑站起来深施一礼,出言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