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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上向下劈,势大力沉,莫能相抵,燕七来不及闪避,来不及转身,更来不及还击,这一刀劈下,去不了半条命也要断上几根骨,甲衣再硬再厚,也抗不过这赌上了尊严与荣誉的全力一击!
时间短到只在须臾间,燕七甚至没有可以做出下意识的闪避动作的机会,后背一僵一紧,不得不硬生生承受这可怕的重击。
但听得“锵”地一声激响迸在耳后,地上的日影里多了一条身影,手中一柄方天画戟硬是由下向上逆着劲道将那长刀架了住!
燕七立刻向前奔出几步去,持弓回身,见元昶早与那身高马大的对手战在了一处。
对手的体格实在是太过魁伟,一柄长刀舞得呼呼带风,元昶虽在同龄人中已算是高个儿,可与这对手比起来还是差了相当一截,宽度与厚度上亦不能比,就像是豹子之于狗熊,每一次架住对方的攻势都像是在擎三山扛五岳。
“燕小胖你闪开!”元昶仿佛背后长眼,喝令燕七不许动作,燕七应了一声,向后又退开几步,远远地站在那里观战——元昶与对手就在城廓入口处厮战起来,搞得燕七连同方才那三个“兵”一时半刻都无法走城门离开。
“攻他下盘!”一米九的汉子冲着他的队友吼着,“左路!左路!攻他左路!上头!上头!右!右!横扫!斜劈!”
“对已阵亡的人放箭,裁判会不会说我辱尸?”燕七问自己队友。
队友:“……”
燕七举起弓,却不是瞄向一米九的汉子,而是对准了他的队友。
“当心!死胖子要射你了!”一米九看见燕七的动作,连忙大声提醒队友。
麻痹咱俩谁才是死的啊!?
他队友是雅峰的“车”担当,闻言不由谨慎起来,一行招架元昶,一行注意着燕七,燕七见状,举着弓调整位置,绕到了另一边去继续瞄准,一米九又大喝:“死胖子变位!注意!”
燕七举着弓开始不停变换位置,走位那叫一个风骚,唬得雅峰的“车”提心吊胆不敢有丝毫放松,然而这却已经是分了心,加之应对元昶本就渐显吃力,手中长刀横劈过去,被元昶精准地以戟尖绊住,就手一卷一绕一抖,那戟便如灵蛇一般缠卷着雅峰“车”的长刀顺势直上,紧接着向回一抽一挑,雅峰“车”登时被这一连串既细又刁的动作搅和乱了节奏,手中长刀应声脱飞,被元昶挑上半空,元昶凌空掀腿旋身,一腿蹬开正向下掉落的长刀,另一腿着地时手中战戟迅速且强悍地直捣黄龙,正中对方胸口!
“雅峰书院‘车’——阵亡——”
雅峰的“车”被元昶这一戟直捅得蹬蹬蹬向后连退了七八步,最终还是未能挽回最后一丝颜面,砰然一声摔倒在地。
全场观众轰地一片叫好声,刚才元昶这一连串的动作实在是太炫目了
!要力量有力量,要速度有速度,要花样有花样,干脆利落,痛快漂亮,一个字——爽!
锦绣的三个“兵”立刻冲出城廓去继续战斗,元昶转头看了看燕七,顿了一顿方道:“你跟着我。”
“好。”燕七道。
两个人一起出了城廓,元昶提战戟,燕七持重弓,并肩沿了街道向左边跑,元昶的速度并不快,为了让燕七能跟上他的脚步,这么跑着,余光里能看到燕七握着弓的手,明明那么小那么软,可却哪怕在跑动中也是如此稳如此牢地握着她的弓。
元昶心下忽然一动,这样的握弓姿势,这样的角度,这样的感觉,怎么会有一种熟悉感?在哪里曾经见到过呢?
一时想不起来,元昶收了收心神,继续同她向前跑,耳朵里听着她频率均匀的呼吸声,脚步却很轻,像踩着林间厚厚的落叶而不忍惊了树上的栖鸟,渐渐地合上了他的脚步,两个人的步调化为了一致,像是一个人在跑,呼吸也统一了频率,像是一个人在吸气,呼气。
奇怪……这种感觉……竟然很不错。元昶有了新的发现,从小到大,他竟然从不曾与人并肩奔跑过!小的时候,他跑不过别人,只能落在后面努力追赶。长大了一些,别人跑不过他,而他也更喜欢远远地将所有人抛在后面的成就感。并肩?他从未想过也从未试过,这是第一次,没想到感觉竟是这样的好。
不不,不是因为是第一次,而是因为,与他并肩的人,是她。
元昶一直以为,女孩子是应该被保护在男人羽翼之下的,男人冲锋在前的时候,女人就应该安安全全地留在后方,男人担当刚强,女人担当柔弱,男人是撑屋的顶梁柱,女人是依窗的蝉翼纱,战斗是男人们的职责,安守是女人们的特权。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一个胖胖的女孩子,正与他肩并着肩,冲锋陷阵。
并肩奔跑,并肩战斗,并肩进退,并肩承当。
这么一想,竟觉得与琴瑟在御有着异曲同工般的美好。
身为一枚资深学渣的元昶同学,这一瞬间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一句在哪里曾经看到过的诗:水客莫惊笑,云间比翼多。
一颗原本有些纠结有些茫然的心,忽然间就释然了,释然之后是怦然,怦然之后是豁然。
——我们并肩吧!并肩冲,冲上云霄去!
“跟我一起!”元昶热血沸腾地一声大喝。
“好!”燕七应道。
多让人开心的一个“好”字!元昶挥起战戟,冲向迎面奔着两人围杀过来的雅峰的一车四卒,战戟抡开,半空里划出一道光弧,挟着凛冽狂劲之风、雷霆万钧之力,一戟横扫,万夫莫当!
雅峰的一车四卒无人敢硬抗,齐齐向后退跃开去,脚尚未沾地,眼前突有乌光袭至,毫无前兆,迅疾无匹,精准犀利!五人一时反应不及,各种妖娆闪避,嘈杂间只听得“噗”地一声箭入甲衣,却不知那箭究竟射中了谁,然而也无暇去看,元昶战戟已再度杀到,上挑下劈,横割斜斩,划开了缭乱虚空,刺破了混沌苍穹,身形如虎,战戟似龙,千层影,万重光,纵横游弋,气盖山河!
然这虎啸龙吟战尘滚滚中,那不时而出、冷酷沉静的利箭仿似高高盘旋于云霄之上伺机狩猎的鹰隼,只待一息间看准时机,立即俯冲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猎物一击封喉
!
雅峰的五人组乱了。躲过了龙虎躲不过鹰,避开了利箭避不开戟,明明是他们人数占优,可怎么打怎么像盘散沙,明明对方只有两人,可怎么看怎么像是异体同心。这两个人之间的配合平时究竟是练过多少遍?使箭的太会见缝插针寻缺找漏,用戟的太能创造机会完美补刀,更莫说这两人一个强悍一个犀利,一个勇猛一个沉着,一个大开大合一个精工细作,就像是最好的炮遇上了最强的弩,互补互长双玦合璧,攻城拔寨无坚不摧!
双方的攻防之势如同一番狂风骤雨乍起乍停,元昶和燕七前一秒还折腾得雅峰五人组鸡飞狗跳,下一秒已打完收工掉头就走,丢下一人一身人造血的五人组面面相觑呆若木鸡地阵亡在风中。
“哗——”观众们沸腾了,刚才那场遭遇战简直精彩得让人热血翻涌啊!一阵狂飚卷过去对方五个就从人变成尸了!这绝壁可以列为本赛季的一次经典之战啊!卧槽你们刚才看见没有,元昶那货简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狂暴啊!那战戟舞的!什么叫石破天惊?!什么叫水银泻地?!什么叫山河色变日月遮辉?!——这就是了!
熟悉元昶的人都禁不住惊讶:这货今天绝对是超水平发挥了,潜力大爆发啊!搞不好经此一役,从此这货的战斗力就又能提高一阶呢!是谁?究竟是谁把这货刺激得不轻啊?!
那小胖子配合得也很不错呢!这才叫搭档,这才叫默契,这才叫天衣无缝!
喂,等等,这小胖子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是吧,我就觉得像西市上卖熏肉大饼的张二毛家的胖儿子。
平民子女可进不了锦绣书院!——且慢,这小胖子怎么看着像是此前在锦绣书院女队里担当“炮”的那一个呀?
这么一说……还真是!就是那个!拿箭往观众席上射的那个!我当时就坐在那个方向最后一排,那箭直接就从我脑袋上头过去了!是她!就是她!我认得她那圆肚子!
啊?!这小胖子是个女娃娃?!在锦绣书院终极队里打主力位置的女队员?!
有冇搞错噻?!
观众席上一片闹哄哄,场中新成立的雌雄罗刹组合还在并肩奔跑着寻找他们的对手,一名雅峰“马”搭弓引箭纵马向着这厢冲来,距离太远,元昶的战戟遥不可及,于是将身一偏,把燕七挡在身后,双手执戟,脚踏八方,守势浑然,睥睨来敌。
燕七站开箭步,拉弓如拟月,挽箭似攒锥,箭尖由元昶肩上探出,满场观众尖啸声中,双方持箭者同时向着对方发起了攻击!两支利箭如流星般划过虚空,半途交错而过的一刹那,一声锵然锣响震彻全场,余音未尽,箭已至前,元昶骤然出手,战戟一挑,“叮”地一声拨开利箭,准确,利落,果决,眨眼时定下乾坤!再看那对方箭手,心口处长箭森凛,片羽不颤,笃定,沉静,冷酷,弹指间一击必杀!
双方齐齐偏头向着场边正北方向的旗台上望去,方才那声锣响是比赛结束的宣告,说明有一方战队的成员已经率先杀掉了对方的将帅取得了帅印/将符,但见那旗台上洒洒然地竖起一副旗杆,带有骄阳味道的夏风忽至,哗地吹开旗面,上有朱红底子赤金线——大大的“锦绣”二字!
“轰——”欢呼声排山倒海般由观众席掀卷了下来,精彩!实在精彩!锦绣战队的王牌武珽,连挑雅峰一“象”一“士”,最终斩杀对方将领,夺得将符
!
“——赢了!”锦绣的或存活或阵亡的队员们从各个角落里奔出来,跳跃着,欢腾着,仰天长啸着,尽情发泄着。
燕七伸出一只手,举起来冲着元昶。
“干嘛?”元昶问。
“击掌。”燕七道。给我五。
“击掌干嘛?”元昶问。
“庆祝啊。”燕七把手举高。
元昶顿了顿,迈步近前,抬手一挥。
“啪!”一大一小两只手掌,分明且和谐地贴在了一起。
赛后,本场的表现最佳队员被组委会评给了元昶,奖金是当场就发的,大家起着哄地要元昶请客,元昶一拍胸脯:“走!千樽馆喝酒去!”
“明儿不赛龙舟啦?”其中一个连忙阻止,这位明天也是龙舟队的主力成员。
“那这顿酒先暂欠着,明儿龙舟夺了魁首一并请!”元昶大大咧咧地道。
众人笑着道好,三三两两坐在一处,一行说笑一行等着武长戈回来备战馆总结比赛。
元昶坐去燕七身旁,歪着头看她:“干嘛呢躲在这儿不动弹?”
“累得骨头都散了。”燕七有气无力地道。
“瞅你这点儿出息。”元昶双臂往胸前一抱,靠在椅背上,“男子比赛比女子比赛强度大多了,每一场都差不多是这样,今儿还算好的,雅峰的人没掌握好时机,基本上没有打开,下头咱们还会遇上几支打法同咱们相近的战队,都喜欢进攻和硬碰硬,那打起来才叫累呢,有一次打完我就虚脱了,连拎戟的劲儿都没了。”
燕七就在椅子上默默地断气了。
武长戈回到备战馆,依例分别点评了男女队今日的表现,以及每个人的各种不足——想从这位的嘴里听见表扬的话简直难比登天,好在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批评的少就算是表扬了,高高兴兴地收拾了东西散场回家,元昶则同几个明日要参加龙舟赛的人苦逼兮兮地跑去做最后一次合练了,这里头也包括着武珽。
燕七最后一个离开,连装甲衣的包都快拎不动了,慢吞吞地往门口处走,见武长戈门神似的立在那儿看着她。
“这便是你的极限了?”武长戈淡淡地问道。
“我才十二岁啊大叔。”燕七道。
“妖孽不分老少。”武长戈哼笑。
“求赏金钵罩体永镇雷峰塔下。”燕七道。
“这么说来你倒提醒了我,”武长戈似笑非笑的目光在燕七周身上下扫视,“明日就是端午,可要为你备下一壶雄黄酒?”
“我不和怪蜀黍喝酒。”燕七道。
“比箭呢?”武长戈道。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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