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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九少爷慢慢放下杯子,慢慢看了眼闵雪薇,慢慢地道:“看天分。”
旁听众人:“……”这小子难道是在嘲笑京都四大才女之一的闵雪薇天分不够吗?!哗擦!这么狂的孩子是谁养出来的啊?!有没有人管管啦?!
闵雪薇闻言却并未着恼,反而微微扬起了唇角,清声淡问道:“依燕九公子之意,先天异禀远胜后天努力?”
这问题有些刁,很容易得罪人,毕竟大多数人都是普通平凡需要后天努力的,真正的天才能有几个?
燕九少爷也慢慢挑了挑唇,半垂着眼皮儿望在自己面前茶盅的水面儿上,悠悠地道:“有时候不服气也没用,天才就是天才,常人就是常人。”
嚯——众人险些听炸了——这小子太狂了!太狂了!有这样的吗?!说自己是天才也还罢了,竟然说闵二小姐是常人!这是谁教出来的破孩子啊?!
众人的目光冷冷落向燕九少爷旁边的燕七,见这位偏着头教育她弟:“就不能谦虚点?我养了个天才出来我说什么了没有?”
众人:“……”够了!这姐弟俩蛇精病啊!
更让人惊讶的是闵二小姐居然笑起来,冷美人从未笑过这么……开,甚而还笑了老半天,末了才道:“你们两个太逗趣了。”弟弟是真的狂,姐姐却在这里一本正经地逗趣,听似狂上加狂,实则却是在力挺自己弟弟的同时,又用不伤他自尊的方式磨圆他的棱角,以令他的锋芒显得不会太过伤人。
真是个好姐姐。
闵雪薇收回望在燕家姐弟身上的目光,转而望向轩中自己的兄长和妹妹。
人生有些选择是上天给的,而有些选择,却可以自己来做。
轩中众人正自闲聊,忽闻得潭上远远地传来一声闷响,循声望去,却见其中一条船上的家丁正手忙脚乱地往上拽用来牵引玻璃车的绳子,还有两个已经跳入了潭中潜下水去!
发生了何事?众人惊讶地盯着那船。
“是我家小姐——”韦小姐的丫头突然尖叫起来。
“赶紧再去两条船!所有人都去!”闵宣威转头向着轩内下人喝道。
紫阳仙馆的男家丁们一股脑地涌上船,飞快地向着出事地点划了过去,轩内众人紧张地向着那厢张望,过了良久,远远地看见家丁们从潭水里捞出水淋淋的一个人来。
“那是——韦小姐吗?”众人惊异,“怎么会在水里?!”不是应该在玻璃车里吗?
燕七却将那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被从水中捞上来的的确是韦小姐,此刻生死不明,然而就算她还活着只怕也是生不如死,因为她的那张姣好的脸上,已是扎满了玻璃碎片。
“去找郎中。”燕七和闵雪薇道
。
闵雪薇随即便令人去御岛上的太医署请太医,然而当韦小姐被运回轩中之后,发现请太医已是无用,韦小姐已然身亡,死状惨不忍睹。
轩内几个小姐吓得尖叫着抱成一团,顾氏忙令人将这几位带入馆内安置,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明白方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转眼就死成了这副样子。
“究竟发生了何事?!”闵宣威铁青着脸问当时在事发现场的几个家丁。
“回爷的话……当时小的们正在潭上划船,突听得水下传来一声爆响,似是连船都跟着震了一震,接着、接着就出现了好多气泡,仔细看时才发现是这位小姐所乘的玻璃车碎了,水都灌向了车内,小的们连忙下水去救,捞上来时……这位小姐便已是这样了……”家丁们战战兢兢地就当时的情形描述道。
“爆响?什么爆响?怎么会有爆响?”闵宣威一脸难以置信。
“听着……听着像是炮仗炸了的响动。”家丁们回忆道。
“炮仗?!难道——”闵宣威同众人不由一起想到了韦小姐临进入玻璃车前顾氏交给她的那根烟火棒。
“呃……并不是那烟火棒的问题……”一名家丁将手里湿透了的烟火棒交给闵宣威,“小的看这烟火棒并没有被用过……”
闵宣威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果见封口尚完整,如果被点燃过,封口是会被烧掉的,可见家丁们所说的爆响并非来自这根烟棒。
“莫不是因玻璃被水给挤爆了?”一位公子猜测道。
部分人觉得这个说法更靠谱些,便都跟着点头。
“若是被水挤爆,声音不会这么响。”一个慢吞吞的声音忽然飘过来,众人不由齐齐望向站在韦小姐尸身旁揣着袖子垂着眼皮儿面无表情的燕九少爷。
“而且,韦小姐脸上扎着的玻璃碎片太过细碎,不似被水挤破的。”搭话的是闵雪薇,她居然面对着死状如此惨烈的尸体亦是面不改色。
“不管怎样,还是先通知韦大人家里吧……”顾氏站在更远一点的地方,不大敢接近韦小姐陈尸之处,面色很是难看,毕竟韦小姐是死在闵家别馆里的,又很可能是因玻璃车的安全措施不过关而葬送了性命,闵家对此要负很大的责任,赔钱赔礼事小,届时万一造成了两家交恶,那才叫人怄心呢。
脸色更加难看的闵宣威闻言重新打起了精神,向着在场众宾客拱了拱手:“诸位,实在是过意不去,原是高高兴兴的事,不成想竟出了这样的意外,不敢再留扰,容闵某日后登门致歉,实在是对不住各位了!”
众人连忙客气了几句,就要作辞离去,却又听得那慢吞吞的声音飘过来,道是:“诸位还是暂留的好,免得稍后细究起来,凭添波折。”
众人闻言一怔,闵宣威不由皱眉盯向燕九少爷:“燕小九爷何出此言?”
燕九少爷抬了抬眼皮儿:“如果玻璃是被水挤破,就不会发出连我们这边都能听到的响声,家丁听见爆响、船上人感觉到震动、韦小姐脸上扎满玻璃碎片,皆可证实确乎有东西在玻璃车附近亦或内部爆炸过,这爆炸不可能无端发生,有因才有果,而造成因的方式无非两种,一为天然,二乃人为,既有可能是人为,那么事发时,所有身处紫阳仙馆内之人,皆有嫌疑,既有嫌疑,便须自证清白,倘若离开此处,凭添变数,何以自证?”
“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人中有人故意要害韦小姐了?
!”一名很看不惯燕九少爷的矮个儿公子不由怒喝了起来。
“排除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必然是真相。”燕九少爷慢吞吞地看向这矮个儿,“你希望被排除,还是希望被剩下?”
“你——”矮个儿被燕九少爷堵得一噎,正要暴起,却听得闵雪薇的声音已淡淡凉凉地在那厢和闵家下人道:“去刑部公署通报此间之事……”
“雪薇!”闵宣威提声想要喝止,见闵雪薇转过脸来,面色平静地道:“清白不是回避与遮掩出来的。”
闵宣威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再反对,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再制止反倒显得可疑了。
众客人一见这光景,也不好再说要走,何况燕九少爷的话也确实有着几分道理,无缘无故的,那玻璃车怎么会爆炸呢?好奇是人的天性,其实大家都挺想知道这件事最终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解决,于是就又都四平八稳地留了下来,等着刑部的人前来收摊儿。
收摊儿的带着一帮手下来了,紫色朝服上的孔雀纹在夕阳的光下变幻着瑰丽的色彩,进得轩来先向着自家侄女脸上扫了一眼,然后才去看地上的尸首,看了一眼尸首似乎想起什么来,又向着自家侄子脸上扫了一眼,再然后才安心地去细看尸首。
燕九少爷:“……”
“说说经过。”燕子恪踱到逆光的轩栏处,回过身来长身而立。他手下的一帮小弟则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地展开工作,验尸的验尸、取证的取证、记笔录的记笔录,轩中气氛顿时严肃紧张起来。
闵宣威做为主人家的主事者,自是要主动出头,将事发前后情形说了一遍,话头时不时被燕子恪打断,问了许多极细的问题,笔录员的笔刷刷刷记得飞快。
见在场众人对闵宣威的证词并无异议,燕子恪便令手下主事的将众人轮流带去旁边的房间做笔录预备存档,暂未被叫去房间的就留在轩中等,于是众人便集体观摩了一回本朝最著名的蛇精病是如何办案的。
“找擅潜水者去事发处的潭底,将所有玻璃碎片找到。”蛇精病下令道。
大家觉得如果自己是他的手下的话,一定会在某天按捺不住活活把他打死。
——水里捞玻璃!而且还是碎片!这特么不是强人所难是什么!
蛇精病好像听到了大家的心声,唇一挑,露了牙尖笑:“水底既可行车,必然平坦干净,捞个碎片应当不难。”
不难才怪!众手下暗道。不过大家已经习惯了这位蛇精上司的病况,二话不说上了闵家备下的船,向着事发处划去。
秦执玉所乘的那辆玻璃车已经绕回来了,水淋淋地摆在轩中,燕子恪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阵摸索,不住地向着闵宣威发问:“顶上的玻璃管是用以伸出水面通气的?”
“是。”闵宣威答道。
“脚下布满圆孔的板子是做什么用的?”
“渗水之用,玻璃车从水中进进出出,难免内部不进水,这板下有夹层,水可从圆孔渗入夹层,防溻湿鞋子的,认真说来也没有什么大用处,不过是为着尽善尽美罢了
。”
“将这渗水板卸下来我看。”
闵宣威便令闵家专管保养玻璃车的下人过来将那渗水板拆了下来,见夹层是个玻璃槽,里面确乎没有什么水。
研究这架玻璃车的功夫,死者韦小姐所乘的那架已经碎掉的玻璃车先被捞了回来,却见玻璃车的顶部已经碎得不知去向,四围的玻璃也有大块的缺口或裂纹,而靠下部分的玻璃则还算完好。
燕子恪上前细看,还未得出个结果,就听得客人中的一个说话道:“由这玻璃车破碎的程度来看,应该就是被水挤爆的吧!”是那颇不满燕九少爷的矮个儿公子。
燕子恪闻声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却问向闵宣威:“此潭有多深?”
“约有四米左右,并不算深。”闵宣威答,“这个程度的水是压不爆玻璃的,在做好这两辆玻璃车后,为了保证安全,我们先已试过了无数次。”闵宣威此话当然是不想让闵家对此事担太多责任的意思。
“万一是因使用过次数太多而致使玻璃车变得松脆、承受力下降了呢?”矮个儿倒是个爱抬杠的。
闵宣威沉着脸没有应声,因为这种可能他也不能担保不发生。
众人不由齐齐望向燕子恪,等着他给出个答复。
燕子恪正蹲在地上看手下小弟们拆那玻璃车的底部,闻得那两人之言后也不抬头,只道:“有声响,有震感,有破坏力,此车必是爆炸而破,潭水清澄,若事先存在爆炸物必能一眼看见,船上人可相互作证,无人临时投放爆炸物,皆可证爆炸并非在车外的水中发生,而车底爆炸后保存完好,亦可证爆炸物并非置于车底,因而只有一种可能,”说着偏了偏头,亮森森的目光从在场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爆炸发生于玻璃车内部靠近车顶的位置,鉴于此位置没有可盛放或藏匿爆炸物的地方,可证得此次事故实乃人为,并且——系一桩故意杀人案!”
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故意杀人案?开什么玩笑!就是说有人在蓄意杀人?就是说我们这些人中有一个心怀杀机的凶手?!就是说韦小姐——竟是被人故意杀死的?!
众人怔愣了一下,转而齐齐将目光投在了闵家四人的身上——他们可是这里的主人,只有他们才能在玻璃车内做手脚,他们就是最有杀人嫌疑的!
再看闵家的四人,闵宣威面色十分难看,额上青筋都突了出来,似在强压满心的怒火,不愿同这帮客人们吵起来,顾氏则强作镇定,紧紧地抿着唇,闵雪薇却是一派淡冷,冰姿玉骨依旧清傲十足地立在那里,闵红薇的眼珠子快凸得掉下来,一脸大急,尖声叫了起来:“你们什么意思?!韦春华死的时候我们可都在这轩里待着呢!怎么可能会神出鬼没地跑到潭下她的玻璃车里把她炸死!若非要说我们待在轩里就能做到,那你们所有人不也一样能做到?”
有些人一急了眼就喜欢攀咬。
众人一听这话哪里肯依,这分明是想将大家一起拉下水替他们闵家分担嫌疑,谁愿当这个冤大头啊!尤其来处理这烂摊子的人又是燕子恪这个大神经病,谁也不想跟这位沾上任何关系,听说这位没下限到敢对他牢里的犯人私下动用早被先皇禁用的酷刑啊!谁敢相信这位生得一副月白风清男神脸的家伙实则根本是心黑手辣拥有一个恶魔的灵魂啊!
落到这家伙手里可就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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