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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乔玉的记忆里, 从来都没有福嘉县主这个人。他自幼在祖母膝下长大, 父亲长年在外, 久不回家,回家也不怎么见他。而母亲则大多在自己的院子里,那院子被几个嬷嬷看管得严严实实, 轻易进不去。乔玉记得有一次,院子里的琼花开了,花枝伸到了墙外,他拿着风筝, 求嬷嬷让他进去摘几朵花缀在风筝上,他求了好久, 非说这棵琼花开的格外好,可冯嘉怡这里的仆人却不哄着他。乔玉纠缠的太久, 最后是冯嘉怡从里头出来, 叫一个手脚伶俐的小厮剪了伸出去的花枝,冷冷淡淡地说乔玉太任性啦,她太烦了,连花都顾不上, 让他去拣那些剪掉花玩。
乔玉呆愣愣地看着好久才能见一面的母亲, 泪水含在眼眶里, 望着她又走了进去。他想自己的确很任性,好像也不怎么讨人喜欢, 可他其实只是想进院子里看一看, 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一直吸引着母亲,从来都不出来。
如果他知道了那是什么,一定会找出一样的放在自己的屋子里,这样母亲就可以来看看自己了。只是这件事后,乔玉就明白了,母亲只是不想看到自己罢了。
仅此而已,喜欢或者不喜欢真是没办法的事。
乔玉就不强求了。不过也因着他和母亲的关系不亲密,所以不知道福嘉县主的事。
福嘉县主径直走到乔玉一旁的石凳上,苍老的目光望向他,声音抖得厉害,“我是你外祖母,你还记得吗?不记得也是常事,上一会见你,你还是三四岁大,一转眼就长成人了。可中间,已经是好多好多年了。”
她一边说,一边拿手比划了一下从前记忆中乔玉的大小,似乎记得清清楚楚,乔玉微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说,就见福嘉的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来,大滴大滴地落在藏青的宽袖上,浸透了那一小块布料。
那哭泣非常沉默,几乎一点声都没有出,却极为哀恸,仿佛悲哀至极。
乔玉简直不知如何是好,连手脚都不会摆放了。他想要安慰这个陌生的外祖母,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手举到一半,又转了个方向,先朝锦芙要了个干净帕子,在离开石凳,微微蹲下来,仰着脸替福嘉县主擦眼泪。
结果福嘉县主紧紧握住他的手,哭的更厉害了。
乔玉叹了口气,真是没有办法了。他自己喜欢哭,哭的时候不管不顾,只要景砚哄他,还要闹小脾气,现在外祖母在面前哭成这样,自己慌成一团,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拼命想着从前太子是怎么哄自己的。可是那些话都是哄小孩子的,他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好用别的法子,小心地从桌子上够了一个橘子,用单手费劲地剥开了,拿出一瓣,往福嘉县主的嘴边递,抿着唇,轻声道:“外祖母,你别哭了,我给你剥橘子吃。这个橘子可甜了,皮薄汁水很足,是从冰库里才拿出来的,外面都没有的。”
福嘉县主没忍住笑了,她用帕子擦净了脸上的泪水和脂粉,“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看谁生气了难过了,就拿吃的哄人开心。”
十多年前,冯嘉怡带着乔玉回京,福嘉县主同冯嘉怡生气,让她别再惦念着元德帝,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冯嘉怡却极其倔强不服输,还想要入宫同元德帝再续前缘。福嘉县主骂了她一顿,自己又难过,晚上对着灯火流眼泪,榻上的乔玉醒过来,看到她哭了,就拿了自己没舍得吃的一小半点心还哄她。小乔玉那时候才三岁多一点,话都说不清,东西也吃不了多少,福嘉怕他积食,只给了他一块点心,乔玉喜欢得不得了,睡前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拿帕子包好了,留着醒过来当夜宵,结果自己没吃,拿去哄福嘉县主去了。
他自己遇到了什么伤心事,比如被堂兄表兄欺负了,自己不小心磕破了手,吃一块糖糕就好了,所以以为别人也如此。
那天晚上,福嘉县主就着小乔玉软软的小手,吃了那半块点心,他笑的比糖糕还甜,就是再入睡的时候有点微不足道的难过。而现在,他也愿意拿出珍藏在冷库里,外面鲜少的橘子给福嘉县主。
乔玉听了福嘉县主的话,模模糊糊地忆起些从前的事,他觉得自己从前肯定很喜欢福嘉县主,否则怎么会她一哭,自己就没办法了,只想让她别难过了呢?
福嘉县主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乔玉才算松了口气,他总算明白哄人是多困难折麽心力的事,想着自己以后要少哭一些,至少,至少别太累着太子了,天天都要哄自己。
乔玉和福嘉县主相对讲着闲话,福嘉县主对乔玉这么多年来的每一件小事都感兴趣,乔玉得一直讲个不停,直到因为口干舌燥将茶水都喝完了,福嘉县主看着一旁站着的锦芙,将茶壶递了过去,笑了笑,“麻烦姑娘替我们再跑一盏茶,小玉口渴得很。”
锦芙微福了一礼,又打量了福嘉县主一眼,大约是觉得她的确是年老体弱,而方才也不似做戏,才转身离开了,却让小太监盯紧了些。
福嘉县主见她走下了亭子,压低了声音,同乔玉讲了方才不能说的话。她还是很犹豫,该不该直接明了地将话说出来,可看乔玉这样傻,又天真,怕还是不明白事情,只好教导他,“外祖母知道,你同大殿下之间的事。”
乔玉一怔,他同殿下之间,之间有什么事?他自己怎么不晓得。
福嘉县主的声音,周围大约只有乔玉能听的清楚,她又道:“男子与男子之间的事,终归不是正道,也不可能长久。不知道,小玉你是自愿爱慕上了大殿下,或是,或是被迫……不过,这都不要紧。我在宫外听人说,大殿下现在待你极好,如今一看,也不是假话。你们既不能长久,不若早做打算,早些向殿下求了恩典出宫,好不好?这也得仔细盘算,现在大约不行,要等待时机。”
她早已在家中想好了这些,只为了乔玉。她甚至希望乔玉是被迫的,这样日后分离起来也不会有太多痛苦与思念。
乔玉一怔,这一番话他听得模模糊糊,前言不搭后语,脑子里只有一句自己爱慕上了大殿下,还没敢多想,整张脸已全烧起来了,又滚又烫,染满了海棠似的红。
他不知道这句话怎会这样厉害,将“爱慕”两个字才在舌尖上滚了一道,就不只是脸红,呼吸都比寻常快了好多,赶忙将那两个不能提的字吞了下去,这下就更不得了了,像是热烈燃烧的火焰,从喉咙灼烧到了五脏六腑,接着蔓延到了浑身上下,心口是最后被占领的。
心尖上只有那两个滚烫的字了。
乔玉被烧的大脑模糊不清,只能隐隐约约想,原来爱慕这个词,不只是能用在男子与女子之间,男子与男子,也能互相爱慕对方。
福嘉县主满心都是忧虑,还得注意着锦芙的动静,便没瞧见乔玉的异样,径自说着以后的打算,“等你从宫里出来,外祖母亲自替你挑一个貌美贤淑的女子做妻子,真心爱慕敬重你,再生许多许多的孩子。”
她一顿,说到了成家,就不得不提立业了,握紧了乔玉的手,“乔家本该有你的一份,但因为你不在,先被他们那些不要脸皮的东西抢去了,不过没有关系,外祖母亲自替你去要。要是要不到,要不到……你也不要担心,我在京中有许多铺面,几个仓库的嫁妆,还有封地,在江南那一处,是个极好的地方。若是你想回陇南也可以,就将京城里的这些卖了,全换成银两。不管你想要什么,外祖母能给你的都给你。”
福嘉县主除了乔玉,在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亲人,满腔的爱意全投在他的身上,恨不得趁自己现在腿脚头脑还算灵便,将乔玉的后半生全安排照料好。
乔玉这时才算反应过来,暂且将自己一颗蹦跳得过快的心按捺下去,很认真道:“我是不会离开宫里,离开殿下的。”
他们在六年前已经约定好了,以后是要一生一世作伴的。这是乔玉一辈子最重要的约定,除非他死,否则都会遵守下去。
福嘉县主的眼睛一红,这便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情景,忙道:“你以为不离开宫中就可以吗?他,他……”
她一时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劝说乔玉,却忽然听见御花园里传来一阵欢声笑语,一群年轻的少女穿着鲜艳的宫裙,头戴鲜花,容貌娇美,自不远处桃花林里走出来。她们大多十多岁的年纪,女官们在前面领着她们,似乎要去一个什么地方。
这是今年大选,储秀宫里新来的秀女。
福嘉县主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心里已有了完整的想法,才指着最前头的那个女子,对乔玉轻声道:“这是今年宫中的秀女,这么一起行动,肯定是要去见陛下,从她们中挑选成为妃子的人。可除了陛下一人,那些适龄的龙子凤孙们也该娶妻生子,比如,大殿下的年纪早就过了寻常男子娶妻的年纪里。而这宫中的男人大多薄情,小玉,你说,若是大殿下娶了妻,有了王妃,还能这么对待你吗?”
乔玉从来没想过他们还有要娶妻这一回事,或许是在太清宫待得太久了,久到乔玉都忘了,除了他们两个之外,世上还有许多许多人,他们可能会插在自己同景砚中间,将他们分离。
而其中最难以想象的就是妻子。
乔玉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呆愣愣地想,对的,若是殿下娶了妻子,就该同另一个人同床共枕,喂她点心糖水,日日夜夜关心爱护,那些再也不会是自己的。
他本来该是想殿下越来越好,娶妻生子是人生中最要紧的大事,可乔玉只要稍稍一想到景砚大婚,他在一边看着自己的阿慈同另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成亲拜堂,就难过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该,该怎么办呢?
乔玉光是想一想都快要掉眼泪了,他的眼里湿漉漉的,都想到了以后的日子,或许殿下的妻子会嫌弃自己爱哭,又嫌弃自己贪吃,说宫中养不起他了,把自己赶出去自生自灭。到时候殿下也许都不拦着,拦着也没办法,谁让仙林宫的另一个主人是王妃??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他想的倒很长远,还把自己给委屈哭了。
他没什么力气地伏在石桌上,也不说话了,福嘉县主见锦芙端着茶盏过来了,也不敢再提景砚的事,只略略的闲谈了几句,乔玉勉强打起力气同她应话。
福嘉县主在宫中呆不了多久,临走前,乔玉将剩下了的橘子都装给了她,还悄悄道:“我知道外祖母对我好,外祖母在外面也要好好的,等以后我的空出宫看你。”
福嘉县主抹了抹眼角,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离开了。
她的身影彻底消失的那一瞬间,乔玉忽然泄了全身的力气,软趴趴,忽然问一边的锦芙,“殿下会娶妻吗?”
他似乎是很想得到答案,又很害怕这答案真的出现,却不合自己的心意。
锦芙她大概也能猜到方才福嘉县主说了什么,有些坏心眼,敛了笑意,很正经道:“成家立业,娶妻是人伦大事,殿下若是没有心上人,肯定就到了该娶妻的时候了。”
乔玉连呼吸都不能够了。
他垂头丧气地回了太清宫,将景砚这么多年来送给自己的礼物全翻了出来,一件件抚摸过去,最后那件最珍贵的正戴在自己的手腕上。
是一百零八粒佛珠,上面刻满了祈福祝愿的话。
他想了好久好久,久到眼泪掉了几回,久到连景砚回来了都不知道。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他问:“怎么了,今天没出来迎我?以前拦都拦不住……怎么了,谁又惹你难过了?”
乔玉一回头,他的眉眼轻皱,旁边晕染了一片轻薄的红,漆黑的眼瞳是湿漉漉的,里面还有未干的泪水,他问:“殿下今天是去看大选了吗?”
景砚似乎是没想到他忽然问这个,也没瞒他,“今天确实是大选的日子。”
乔玉咬着嘴唇,那句话像是从喉咙里一字一句逼出来的,“是殿下要去选太子妃吗?”
景砚一怔,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乔玉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乔玉抬起头,他的眼泪挂在睫毛上,像打磨透亮的宝石般闪着光,语调却又柔软又坚定,“我出生在陇南乔家,是比大周建朝还久的世家,也该能算得上身份高贵。从小读了,读了些书,很会画画,刺绣也会一点,小时候绣的就很好,那件衣裳现在殿下还穿在身上。对了,我还很会挣银子,卖的画集都有几万两银子,是朝中一品大臣俸禄的好多好多倍。除了这些,我还可以陪殿下下棋,说话,吃饭,陪殿下睡觉,太子妃做的事,我都可以做啊。”
他的音调越说越轻,似乎是太过害羞,但到这里一顿,又重新坚定了起来,甚至不只是坚定,而是一往无前的勇敢无畏,“所以,我不能当太子妃吗?我想当殿下的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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