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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男子是从陆予裳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中听出异样的,他知晓陆予裳一向是隐忍的,若是不去寻根拐杖只怕是能一路熬到陆府。
他做京官已有三载,这次是为丁忧才回的乡,却没想刚回来不过半日,却又听闻了陆予裳过世的讯息。陆父于他有恩,他和陆予裳虽不熟稔,却颇为欣赏她的才学,因而刚回家祭拜过亡父,又匆匆来祭拜陆予裳,阴差阳错地竟救了陆予裳一命。
陆予裳坐在床沿,伸手揉了揉脚踝,知晓自己是无法独立走回去的了,犹豫了下还是道:“这位公子,我方才扭到了脚,可否帮我寻一根木棍来充作拐杖?”
白衣男子脸上微微有些诧异,其一是诧异陆予裳竟不识得自己,毕竟出仕之前,他曾频繁往来于陆府;其二是诧异陆予裳竟将脚伤之事说了出来,怕是实在是疼得厉害罢。
他思索一番道:“陆姑娘,我名为于淮菁,淮水的淮,芜菁的菁,我与你许久未见,忘了也是自然。至于拐杖我方才已命阿苏去寻了,你且安心。”
陆予裳不是原本的陆予裳,听闻白衣男子说到与自己许久不见,心下一喜,如此便不会露陷了,就算哪处与原本不同,也可推说是年岁久了,改了性子。
陆予裳展颜道:“多谢于公子。”
阿苏遍寻不到合适的木棍,只得去砍了根竹子,又将枝叶削去,他走到小屋门前时,于淮菁正讲到“淮水的淮,芜菁的菁”,他心底下觉得奇怪极了,这陆小姐被埋了一回,竟忘了公子的姓名了。
昔日,陆父极为欣赏于淮菁,还曾动过将陆予裳许配给于淮菁的心思,这个陆小姐也是知晓的,虽然好事未成,但这陆小姐过了不过三年就将公子忘得一干二净······
阿苏推门而入,走到于淮菁身侧,用竹子碰了碰于淮菁的手背,低声道:“公子,我寻来了。”
于淮菁的鼻尖登时溢满了清雅的竹香,道:“阿苏劳烦你了。”
语毕,他又侧耳去听外头的雨声,雨声还未听个仔细,却听到了陆予裳的一声肚子叫,他柔声道:“陆姑娘,外头雨小了许多,你若是觉得撑得住,我们现下出发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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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予裳撑着手杖走得有些艰难,于淮菁则体贴地落在她三步之后。
幸而陆家祖坟离镇里算不得太远,三人走了不过半个多时辰就进了镇子。
陆予裳整个人被泥水浸过,之前又被陆夫人打了一通以至于鬓发凌乱,现下天色已有些暗了应该无人能看出她原本的面貌,但她还是伸手将鬓发往脸上拨了拨,这一拨裂了的指甲间钻过根根发丝,但由于她现下心中紧张万分,指甲虽是疼得很,也顾不得了。她一个昨日出了丧的人要是被人发现好端端地走在路上,恐怕要被以为是恶鬼作祟了罢。
她做鬼时时常来镇子里晃荡自是识得路的,她上次跟着谢鸢到过陆府,也知晓陆府在何处,只一点却未想到——她所经过的一处青楼是常祺常常光顾的。
此时,雨已经停了,常祺扇着那把金边的扇子,口中哼着小曲,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朝着闻花馆走来。
这具身体的原主是因为摔碎了常祺一个花瓶,被常祺讹诈一万两白银不得已使了个诈死之计丧生的,既然她现下已接管了这具身体,自是不能让原主的努力落空。
眼见常祺越来越近,陆予裳后退了一步,转过身伏在于淮菁肩上。
于淮菁惊觉肩上有些分量,又闻得一阵泥土味,知晓是陆予裳,虽然心下觉得奇怪,但也不推据,只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陆姑娘?”
陆予裳扯了谎:“抱歉,我脚疼得厉害,怕是站不住了。”
于淮菁柔声道:“那我扶着姑娘罢。”
陆予裳怕被常祺瞧见面容,恳求道:“于公子,让我先靠一会儿罢。”
旁边的阿苏心道:这陆姑娘死了一次,竟大胆了许多,这大街上,也不顾及名声。
陆予裳靠在于淮菁肩上,听常祺朗声道:“嬷嬷,本公子都到门口了,怎地不过来迎客?”
李嬷嬷热情地道:“常公子,你可来了,我楼里的几位姑娘可都想你想得紧。”
陆予裳眼角瞟见常祺进了青楼,松了口气,这才直起身子道:“于公子,我已无事了。”语毕,她见四下尽是寻欢客和花娘,无一人注意他们三人,凑到于淮菁耳畔道:“于公子,我可否将我未死一事装作不知?”
这陆予裳是死里逃生,为何又要装死?
于淮菁心中不解,口中还是应道:“自然可以。”
陆予裳朝着于淮菁致谢道:“那就多谢······”
她话还未说完,手腕子被不知被什么人一把抓住了。
她回过头,定睛一看,却是方才分明已经进了闻花馆的常祺。
常祺笑道:“听闻陆大小姐你香消玉殒常某人可是伤心了许久,还特意瞧着你下葬,还好心打算免了那一万两银子,却······”
他盯着陆予裳的面容,伸手拨开她沾在脸上的发丝,继续道:“却没想到陆大小姐你出身书香门第,竟然为了赖账诈死。不过上天诚不负我,让我在此处逮了个正着。”
陆予裳被常祺的眼神打量着,像是被蛇信舔着面上的肌肤一般,她觉得不舒服极了,下意识地伸手举起手杖狠狠地打在常祺拽着她的手臂上。
常祺吃痛,只得松了手,骂道:“欠债不还,还要打人,好一个毒妇!”
说完,他瞧着闻花馆的门匾,有了主意,他抚摸着发痛的右臂道:“陆大小姐,你不愿意还一万两银子也可······”
他停顿了下,充满脂粉味的脸上挂上露骨的嘲讽:“也不晓得陆大小姐要卖几次才能赚得一万两银子。”
于淮菁并不知晓事情的始末,但这常祺说的委实过分了,他开口打断常祺:“陆姑娘是为何欠常公子你一万两银子的?”
常祺方才只顾着陆予裳,这时才发现在陆予裳身侧的竟是在京城做三品官的于淮菁,心道:这陆予裳怕是勾搭上于淮菁这棵大树了,不过于淮菁分明瞎了,离丢官怕是不远了,又哪里比得上他常祺?
常祺心底对于淮菁十万分的不屑,面上却堆上敬仰之意道:“于大人,你可要为小民做主啊,我对陆大小姐好心好意的,这陆大小姐却拿了我家中一个花瓶要砸我,幸好我躲得快,留了一条小命。我大人大量,这杀人未遂的罪名我也不同她计较,只求她把摔碎的花瓶的钱赔我,那花瓶价值连城,我仅让她赔偿一万两已是仁至义尽。却没想······”
说着,常祺挤出点哭腔来:“却没想······却没想到,这陆大小姐为了不赔钱,竟然装死。昨日这陆大小姐下葬,我也是去了的,见陆夫人孤儿寡母三人怪可怜的,便同陆夫人说一万两暂且压下不提。但是,他娘的,这陆姑娘竟然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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