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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些野菊花留给顾玦去买了。
沈千尘很听话地进了街对面的雅茗茶楼等他。
“夫人,您是一位吗?”小二热情地招呼沈千尘进去,笑容可掬,“二楼有雅座,这边请。”
“两位。”沈千尘露出一个甜甜的浅笑,拎着裙裾,慢慢地沿着楼梯往上走,“待会儿我相公来时,劳烦小二哥把人引去我那里。”
“好嘞!”小二爽快地应了,“夫人,容小的多问一句,尊夫贵姓,有何特征?”
“姓殷。”沈千尘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带着几分促狭地说道,“至于特征嘛,等他来了,你一定会认出他的。”
“……”小二愣了愣。
沈千尘也不逗他了,抚了抚衣袖,道:“他与我穿着一样颜色的衣裳。”
小二连连应了,接着口齿伶俐地推荐起自家的茶水与点心来:“夫人,我家茶楼刚出了新品桂花茶,您可要试试?”
“还有,我家的芝麻糕、莲藕糕在京城中都是鼎鼎有名的,只不过这芝麻糕刚卖完了,下一炉还得等一炷香……”
小二一边给沈千尘带路,一边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
茶楼外,顾玦站在街对面看着沈千尘上了楼,才去找那个卖花的老头把对方摊位上的野菊花都买了下来,又吩咐惊风把这些野菊都搬到马车上。
随即,他又去了距离雅茗茶楼不过隔了两家铺子的南珠坊。
南珠坊是一家首饰铺子,从前朝至今已有百年多,里面打首饰的师傅手艺一流,是祖传父、父传子这么一代代传下来的。
顾玦不是第一次来了,因此伙计立即就把他迎到了里间,捧来一个红木雕牡丹花缠枝纹匣子,放在顾玦身边的茶几上。
“殷公子,您看看这支钗有没有问题?”小二笑容满面地问道,眼角眉梢却是带着自傲。
这京城中谁不知道他们南珠坊,南珠坊的首饰一件就价值一栋京城中的宅子,因此但凡来他们这里订首饰的个个都是权贵富贵,是不差银子的人。
凡是他们南珠坊出品,必是精品,每一件首饰都是物有所值,在京城里找不到第二件相同的,从选用的玉石、宝石、珍珠等的材质,到师傅们的手艺全都是一等一的。
南珠坊贩卖的所有首饰都要提前预定,像这位殷公子定的这支发钗就是一年前开始定制的,从发钗样式、选材、初样……每一个步骤,他们的师傅都会一步步地与买家确认,一点点地修改,力求万无一失。
躺在匣子里的红丝绒布上的是一支赤金累丝鸾凤发钗,颗颗如石榴籽的大红色宝石那么鲜艳,那么通透,发钗的每个细节都是那么精致。
当顾玦执起发钗时,那对如蝉翼般轻薄的凤翅微微颤颤,赤金发钗的光芒映在他的眼睫上,似乎把他的眼睫也染成了金色。
顾玦可以想像这支发钗戴在他的小姑娘头上的样子,眸光潋滟。
他要给她一个最好的及笄礼!
顾玦微微地笑,又小心翼翼地把这支发钗放回了匣子里,那动作之小心谨慎仿佛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他不用再回答,伙计也确认了,这位殷公子很满意。
进去不到一盏茶功夫,顾玦就又从南珠坊出来了,让惊风帮他收好匣子,然后,他也去了雅茗茶楼。
一进茶楼的大门,刚才招呼沈千尘的那个小二快步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招呼道:“这位是殷公子吧!”
小二上下打量着顾玦,耳边不由响起了方才那位殷夫人说的话:“等他来了,你一定会认出他的!”
还真是!
就算这位殷公子今天不穿这身紫色衣裳,自己也肯定能认出来,也唯有像这样丰神俊朗、气度不凡的公子才能配得上殷夫人那样的娇娘子。
顾玦点头应了。
小二赶紧给他带路,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殷公子请随小的来,尊夫人就在二楼的雅座。”
“公子与尊夫人真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啊!”
这小二实在是大嗓门,声音洪亮,连刚刚进门的几个读书人也难免往顾玦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过也只是一眼而已,随即他们就被同窗友人招呼走了。
“王兄,听说大理寺那边宣判了?”
“是啊,韦远知已经认了罪,他为了将功折罪,还把他爹这些年犯的一些事也一并招了!”
“……”
这桩轰轰烈烈的会试舞弊案到今天总算是落下了帷幕,所有涉及泄题、卖题的人犯都被判了秋后处斩,那些买题的举子们则被夺了功名,此生都不得科举。
因为韦远知的指认,其父韦敬则变成了会试舞弊案的主谋,不过他今天没上公堂,他的罪名太多了,就算没有舞弊罪,那也是死路一条!
曾经风光无限的吏部尚书韦敬则接下来变成了京中人人怒斥的对象,到处都有人在加油添醋地数落他的种种罪状,三人成虎,到最后,韦敬则已经变成了杀人如麻、十恶不赦之人,那些百姓提到他都要恶狠狠地“呸”上一口。
等到数日后三司会审韦敬则,京城中愈发轰动。这一次,顾玦就没带着沈千尘去看热闹了,只是把审讯过程当故事说给她听,最后道:
“韦敬则也被判了秋后处斩,家产充公,韦家其他人发配流放。韦敬则曾利用职务之便修改了不少地方官员的考绩,接下来这些地方官员也要上京受审。”
可以预料的是,接下来刑部与大理寺还有的忙呢,毕竟这些涉险贿赂以及考绩作假的官员也都得一一论罪。
沈千尘一边听,一边不放心地检查着顾玦的考篮。
这个考篮是沈千尘昨晚临时收拾的,本来她也就是玩笑地问了顾玦一句,到底还去不去重考。
结果,顾玦笑言:“考,我不能给你挣个状元娘子,那也得挣个贡士娘子。”
顾玦想考,沈千尘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同。
她是第二次给顾玦准备考篮了,不像上次那般手忙脚乱,基本上是按照上次的清单一模一样地重新备了一份。
当沈千尘重新合上考篮时,忽然就想到了一件事,好奇地问了一句:“九遐,韦家的宅子是不是会被朝廷查抄?”
沈千尘记得韦家的宅子不仅够大,位置也极好,离皇宫和穆国公府都近。
顾玦闻弦音而知雅意,问道:“裴霖晔还没找好宅子?”
沈千尘笑眯眯地直点头。
顾玦揉了揉她的头:“这事交给我。”好宅子当然要先便宜自家人。
马车外的琥珀也听到了两位主子的这番对话,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又来了,明明沈千尘的话意味不明,可是顾玦就能心有灵犀地领会到她的意思,每每让琥珀觉得自己这个得力大宫女实在是不合格。
这时,贡院出现在了前方,琥珀清清嗓子道:“九爷,夫人,贡院到了。”
惊风轻轻地“吁”了一声,停下了马车。
他们的马车距离贡院其实还有三十多丈,可是前面都是考生和送考的人,人山人海,马车根本就没法再前进了。
因为舞弊案,这次会试重考比上一次受到的关注还多,所以贡院外还有不少百姓跑来看热闹。
见人多,顾玦就对沈千尘道:“别送了。”
沈千尘乖顺地停下了脚步,与他挥手道别,站在原地目送着顾玦去前面排队,目送他进了贡院的龙门。
顾玦今天去贡院当然不是真的为了考试,之前会试第一场结束后,他曾吩咐礼部改善贡院的环境、修改会试的流程。他今天算是去验收成果的,再顺便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的。
这次会试重考重新排了考生的号舍,所以这次顾玦被分到了一间新的号舍中,号舍比上次要扩大了一倍,虽然六尺宽还是不够男子挺直身板睡得舒坦,但也勉强够睡了。不仅是号舍,连考巷的茅厕也重新修缮过了。
贡院内,焕然一新。
发考卷前,贡院里的外帘官先宣读了礼部拟定的新规则,规则大同小异,其中最令考生们震惊的一条大概就是允许提前交卷了。
考生们一时哗然,目瞪口呆。因为现在还没发考卷,所以他们也不怕被人说作弊,忍不住就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真有人会提前交卷吗?”
“不可能吧!”
“是啊。三天我尚嫌短呢。”
“答卷落笔须得谨慎,万一写错一个字,可就毁于一旦了……”
“……”
“铛!”当锣声响起时,周围霎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开始发考卷的信号。
气氛陡然间变得凝重起来,众人皆是神情肃然。
对大部分普通考生来说,一考定终生。
贡院的龙门关闭后,就足足关了一天一夜,直到次日午时才再次打开。
外面有不少考生的亲人正等着,立刻骚动了起来,以为是有考生病重所以被人横着抬出来了。
谁想从龙门后信步走出了一个身穿蓝色直裰的青年,气定神闲,精神饱满,手里还拎着他的考篮。
“九遐!”
沈千尘已经等在了贡院外的一个茶棚里,目光灼灼地看着顾玦。顾玦的样子比上次从贡院出来时,要体面干净多了,下巴稍微冒出了一些胡渣子,衣裳略有些皱。
当他走到沈千尘跟前时,沈千尘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摸脉,确定他的脉象很好,就有心情跟他开玩笑了:“今天还要不要去砸谁家?”
顾玦:“……”
顾玦揉了揉她的头发。
周围又传来一阵喧哗声,龙门再次开启了,又有两个考生提着考篮从贡院中出来了,这两人也提前交卷了。
下一场的会试第二场在后天,也就代表着,提前交卷的考生比其他场内的考生多了两晚时间休息,可以为后面的两场考试保留体力。
这两个考生中竟然还有一个熟面孔,正是那个姓宣的年轻举子。
沈千尘也认出那宣举人,眨了眨眼,轻声道:“是他。”
“九遐,你觉得他能考中吗?”沈千尘看似不经意地问道,眸光闪烁。
宣举人也看到二人,微微颔首,就与另一个考生一起离开了。
顾玦望着宣举人离开的背影,笑了笑,随口道:“应该能吧。”
“我也觉得。”沈千尘用力地点了点头。
虽然在沈千尘前世的记忆中,朝廷中并没有一个姓宣的官员,但是,前世的这一科会试怕也有舞弊,只不过顾琅没有发现。
人心不足蛇吞象,人的心只会变得越来越贪婪。
上一世,韦敬则在两年后成了首辅,一直风光到了她与秦曜率大军兵临城下,也就是说,之后的几届会试怕也是不干净。
朝廷取士本是为了取有才之士,可在韦敬则的操纵下,不学无术的舞弊者上位,那些真正有才之人落榜,大齐朝日暮西下。就是没有她与秦曜,也会有别人。
沈千尘牵着顾玦的手往马车方向走去,问道:“后面两场还考吗?”
“考。”顾玦很肯定地说道。
他也如他所说地考满了三场,每一场他都是提前一日出考场。
沈千尘也每次都去贡院外等他,接他一起回宫,就像一对普通的小夫妻般。
当顾玦考完第三场后,不等会试放榜,次日他就宣了礼部尚书与左右侍郎觐见,再次提起了关于科举改革的事,比如允许考生写错时多要一份答卷纸。
在会试中,考生可以在草稿纸写下思路,草稿写得再乱都不妨事,当他们正式把文章写到答卷纸上时,字迹必须绝对工整,且不能有一个错字,一旦写错也就意味着落榜。
在顾玦看,这条规矩未免死板且不近人情。
科举延续了几百年的,想要完善其制度当然不是一场两场的考试就能够解决的,顾玦也是希望一步步地改善,废除一些不必要的的规矩。
“……”礼部尚书杨玄善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痛了。
礼部左右侍郎彼此交换着眼神,他们也都没想到顾玦会对会试的这些细枝末节知道得这么清楚,就像是亲自去过一样。
顾玦登基以来,几次交锋下来,朝臣们都已经知道他的脾气了,看着是个闲云野鹤的,但其实为人说一不二。
杨玄善已经被顾玦磨得脾气都没了,反正他反对也没用,那还不如听话点、识相点:“皇上说得是!”
礼部左右侍郎也是纷纷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