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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洛看到突然出现的大量流民,立刻下令全员戒备。
马致远毕竟是书生,不由有点紧张的手按剑柄。
元律规定,汉人(含南人)除了官吏和军兵,严禁持有弓箭、刀剑、枪矛等所有武器。劈柴的斧头,必须短柄。民间所有柴刀,菜刀,铡刀都要通过专卖购买,刻有铭文编号,记录买刀人。
十户共用菜刀的说法,绝非笑谈。
马致远有剑,那是因为他是官员。
所以,眼前流民虽多,但李洛并不太紧张。因为,他们绝大多数没有铁质武器,只看到少数人有菜刀柴刀之类,其他人都是木棍。
站在蒙元统治者的立场,‘汉人禁武令’是不是就是对的?
流民乱糟糟的涌过来,数量总有上千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的形象……你想想乞丐就知道了。
“中正兄,流民饿狠了,就会抢!”马千里目中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他见过太多流民了。就像蝗虫一样,到处都是,官府根本管不过来。可是,是谁让这么多人变成流民的?这些本来都是平民百姓啊,但凡有活路,怎么会抛弃一切当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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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民中不知道是谁带头一声喊,就乱糟糟的冲过来。
“杀官抢东西啊!”流民们大喊。
十八个护卫人人取弓在手,将李洛和崔秀宁护卫起来。
李洛指着那个大喊大叫的似乎是流民头目的人,对都烈说道:“都烈大哥,射杀那个人!”
都烈强弓一发,一只羽箭就正中鼓动流民抢劫的人。那人惨叫一声,就仰面倒下。
李洛拔刀大喝道:“再敢向前者,杀无赦!”
流民们猛然刹步停下,看着被射死的人,踌躇不前。
李洛再次喝道:“本官乃宁海州镇守官,迎接本官的官兵,转眼即到!尔等再不散去,休怪本官无情!”
他真不是怕这些流民,对方虽然有上千人,但老弱妇孺都有,明显不久前还是农民,其中青壮不过一半,又没有几件武器。
李洛主要是不想对他们动手。
他不忍心。
这些人,可都是汉人。不到万不得已,李洛绝对不愿意向他们动刀子。
当然,对方毕竟人多,真要拼命起来,李洛这边也要付出惨重代价。
“就是你们这些鞑子狗官,让俺们没活路!俺们也不多说,留下马让我们杀了吃肉,放你们过去!”
一个老者出来大声喊道,满脸悲愤之情。
齐鲁半岛位置独特,半悬海外,自古至今都做齐语,口音比较稳定,与后世差别不大。
崔秀宁一听,就感到一丝亲切感。这老人的口音,与后世的家乡话,很接近。
这老人一说话,流民们又躁动起来,但畏惧李洛这边的弓箭,不敢贸然冲过来。
马致远大声道:“官军转眼即到,我也是汉人,实在不忍心看你们被官军剿杀,快快散去吧!”说完看着老仆,“给我十张两贯的交钞!”
那老仆为难道:“官人…”
马千里喝道:“拿来!”
老仆见主人发怒,不得不掏出一叠纸钞,都是面值两贯的“中统交钞”,共有二十贯。此时,中统钞还没有明显贬值,三贯交钞能值白银一两,可买米一石。这二十贯交钞,购买七石粮食了。
马千里拿过交钞,解下剑,大步向流民走过去。
李洛没有阻止,目光露出一丝赞叹之色。马致远,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流民看见一个气度儒雅的读书人走过来,倒也不惊慌,只是不知道马致远要干什么。
马致远走到那老者面前,扬起手中的交钞,说道:“这里有交钞二十贯,可购粮七石。你们拿去,还能喝几天粥。”
说完,将交钞塞在老者手里,然后大声说道:“你们!斗不过官府,斗不过官兵!蝼蚁尚且贪生,还是快快离去!”
那老人拿着马致远给的交钞,似乎还是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官员。
流民们也不再躁动了,都是一起看着老者。很显然,这老者才是他们的主心骨。
突然一个清脆的女声说道:“你们想必都是莱州人吧?俺是即墨人,也算同乡!俺们不想和你们为敌,老爹,快带他们离开!”
崔秀宁终于出场了。
李洛对她点点头,然后上车取出十个银瓶,交给崔秀宁,小声道:“注意安全。”一边给都烈等人打眼色,让他们弓箭掩护,防止对方伤害崔秀宁。
他之所以不过去,是怕对方惊慌。
崔秀宁像马千里一样拿着银瓶走向流民,“俺也是这附近的人,真心不想看你们挨饿,更不想看你们死于非命。这世道混账的很,俺们也无能为力。这些银子,你们拿去,先买些粮食吃饱饭再说。”
那老者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么多白银,咽了下口水,这才神色复杂的看着崔秀宁,“闺女,俺们都是莱州人,你是即墨人,那真是老乡了。”
崔秀宁道:“即墨是俺娘家。老爹,眼下俺也只能帮你们这么多了。快走吧,要是官军来了,你们就走不了啦。”
老者叹息一声,“闺女,你和这位官人,都是好人呐,你们的好意,俺代乡亲们领了。你们这就过去吧。俺们,也就是活一天算一天。”
崔秀宁心里一酸,差点当场落泪。她忽然有想起了什么,小声问道:“老爹,俺问你,这附近几个州县的流民,多吗?”
老者摇头道:“怎么不多?到处都有。大伙活不下去,不当流民又能如何呢?老汉也不怕说,这鞑子皇帝就是阎罗王,比起金国官家,差的远了。”
他年纪在六十以上,年轻时金朝还在。
崔秀宁大大方方的扶着老者往边上走了几步,离马致远和其他人更远点,然后小声说道:“老爹,俺家官人是高丽人,但他心肠好。他如今得了宁海州达鲁花赤的官儿,那宁海州就是他说了算,老爹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者不知道崔秀宁想说啥,但也认同她的话,点头道:“是这个理。鞑子官府,不就是达鲁花赤最大吗?”他当着达鲁花赤的夫人,张口闭口鞑子,想来是对蒙元恨透了。
崔秀宁道:“那,既然他看在俺的面子上,能不能为乡亲们寻条活路?”
老者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倘若一个州最大的官要给他们寻找活路,真正为民做主,那也是简单之极的事。可是,这达鲁花赤是鞑子朝廷的官儿,会那么好心?
崔秀宁道:“老爹,他是俺男人,最听俺的话。俺让他给俺娘家的乡亲一条活路,他怎么会不干?你们这样到处流浪,哪能长久的了?”
那老者看着崔秀宁黑白分明的眸子,终于点点头,“闺女,虽然老汉早就不信鞑子官人了,但老汉信你的话。俺看闺女也是个有主意的女子,你说有啥分教,老汉照办就是。”
崔秀宁低声道:“过段日子,等俺家男人上任安顿下来,老爹就来宁海官衙,俺叫他给大伙安排一条出息,总不至于饿死,也不会受欺负。”
老者眼睛一亮,问:“是种地?”
崔秀宁点头,“不是种地就是打鱼,但一定让乡亲们日子不难过。有俺男人做官一日,俺就绝对不让乡亲们吃苦受罪。不过……”
老者顿时紧张起来,“不过什么?”
崔秀宁道:“不过要是以后俺男人调任了,不做宁海州的官儿了,俺也管不了大伙了。”
老者笑了,“闺女,你真是菩萨啊,又心善又实在。真要那样,大不了以后再当流民,能拖一年就一年。”
两人又说了几句,约定了一些事,然后崔秀宁才走回来。
马致远见李洛夫人和那老者背着他说了不少话,不禁心中狐疑。难道仅仅是因为李夫人是他们同乡的缘故?
等马致远也走回来,那老人终于带着上千流民一散而去。
李洛和崔秀宁对视一眼,就知道搞定了。
崔秀宁这么做,就是一个引子,或者一个钩子,通过刚才这批流民,把附近所有流民全部钓出来,把他们钓到海东去。
真是贤内助啊。
只要有大量流民在,就用这个法子挖人口。
史料记载,元代流民数量,常年保持在总人口的三成。
这是个恐怖的数字。
就这一条,就能将所有为元朝辩护的人的脸,抽成二师兄。什么元朝没有四等人制度啦,管制菜刀是谣言啦,初夜权是谣言啦,这些替元朝洗白白的人,怎么解释这个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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