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捌章 惴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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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砚宏有些不高兴,冷笑一声:“懂你话中含意,我好歹也是正经少爷,又岂是食人残羹剩饭的?那丫头送进我房里,当夜就梳弄过,始是头次,再听到谁在背后嚼蛆,休怪我不留情面。”

    舜钰笔尖微顿,一滴墨洇在纸上,秦砚昭实在让人不可捉摸,蓦得想起自个前一世,初闻柳梅投井后的心慌意乱。默了默道:“柳梅烈性,莫太苛待她!”

    “怎会!”砚宏轻笑,凑近舜钰,假装看她行书,边压低嗓音说:“周海听闻你手伤了,寝食难安,整日里急得火烧火燎的,一直说要来问候你,我推脱过几趟,昨又打发人来寻,现你即然大好,可否同他见见?”

    “不必了!玉扳指你替我还他就是。”

    听得舜钰拒绝,砚宏脸庞显出难色,叹道:“你不知那人,是个极难打发的主。”

    舜钰瞟他一眼,搁下笔,又拿过《唐诗合解》随意翻开,半晌,才漠然开口道:“倒是执拗脾气,择日不如撞日,他若愿意来义塾,明日申时二刻,在后院老梅树下,我可同他一见。”

    砚宏挠挠头,涎着脸得寸进尺:“那后院是个荒园,人迹罕至,无甚好风景,倒不如去春风楼,包一间雅室,品茗吃酒,听小曲儿言欢,不是更得趣?”

    “这是周海让你说的吧!”舜钰见他神情讷讷,晓得说中,也不去追究,淡淡说:“你晓得先生瞧我不顺眼,同他告假,指不定又生什么事端,你是想让我手心再被打烂不成?不想的话,他即要见我,就按我说的做,否则,一路两宽。”

    砚宏无法,只得唤秦贵过来,写了条子遣他送去尚书府,叮嘱务必亲送周海手里,万不得同旁人声张。

    秦贵这些年替主人传递已是熟手,自然懂得,答应着急去了。

    至午休时,秦贵才满头是汗的回转来,直道周海应允了,又禀说:“周大爷说了,素日他想见谁都是他定规矩,还没哪个敢说半个不字,今可是分外稀奇,不过,他倒一直笑言,不见有怒色。”

    砚宏这才吁口气,一颗心重归原处,他虽不才,却知其间轻重,那般有头脸的人物,可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再看舜钰,依旧凝神专注的翻着手中册子,忍不住心中嘀咕,真是个小书呆,一点人情世故不懂!

    舜钰借故去了趟秦仲的书房。

    因天色还早,除了院里睡眼惺松倒夜壶的几个丫头,并无他人走动。

    推门而入,再阖紧,放眼四处打量,此间很是熟悉。

    秦仲任太医院院使之职,书房摆设倒似间药堂般,榆木红漆大柜占了半面墙,数十个四方小抽屉,上刻描金药材名目,分门别类很是齐全。

    书案上摆满戥子、铁药碾、铜杵臼,还有些叫不上名的制药器具。

    她绕过,立大柜前。

    “人参、黄芪、虎骨、百里霜!”舜钰一目十行,在名为花溪草的一匣处顿住,踮起脚尖迅速拉开,里果有一堆碧色粉末,从袖笼里取出玉扳指,用备好的银针,寻着曾磕坏又被修补处,沿缝隙轻撬开来,用药勺挖半粒米大小药末,灌入扳指缺处,再按原样嵌合。

    那药末被秦仲碾磨若粉尘,玉扳指稍有动荡,那嵌合罅隙处,终是有点滴自溢,这就足够。

    忽听窗外有丫头扫院子的响动,忙阖上抽屉,转身朝外快步走,才拉开门,却有个姑娘揩着帕子欲进来,猝不及防低低“呀”一声,直往她怀里跌来。

    舜钰用力攥住她的的手腕,细看,却是翦云,松开手,皱眉问:“你来此处作甚?”嗓音犹带一份严厉。

    “方在园子里瞧表哥进了书房,却迟迟不出,所以过来看看。”翦云一口气说完,不知怎的,她想接近这个人,却又有些惶怕。

    “手伤痒痛,想寻些药搽涂,无旁的事告辞。”舜钰作个揖,擦身要走。

    翦云急了,顾不得羞,拽住他的衣袖,鼓足勇气道:“表哥送的蔷薇铜墨盒,我很欢喜,前些日听闻被先生责罚伤了手,一直不曾探望去,表哥莫怪翦云无礼,实是很想去,可!”她捏着帕子,自觉说的大胆了,忙止住言,抿紧了唇。

    蔷薇铜墨盒,不是吩咐肖嬷嬷莫提是她的么?舜钰低头看她,哪想翦云也抬眼瞅他,四目相对,翦云脸红了红,眼里有秋水微澜。

    舜钰忽然明白过来,不由啼笑皆非,情窦初开,这算什么事。

    少顷,她冷冷道:“六妹妹多心了!蔷薇铜墨盒子,原是我买来入塾用的,肖嬷嬷说是女子用的玩意儿,我便让她替我扔掉,谁知入了你手,若引你起多意,倒是个不祥之物,还是丢弃掉最好。。”

    翦云脸色发白,本就不是个口舌伶俐的,此时更是说不出话来。

    “念书考功名,被先生责罚乃家常便饭,如若为这个,都来我处嘘寒问暖,旁人瞧去倒是笑话一桩。”舜钰话里话外皆是嘲弄:“我同你讲过,在肃州订过亲!”

    “表哥毋庸诓我,翦云只是来道个谢,无旁的意思!”女孩儿臊悔的说不下去,噙泪掩面,转身匆匆去了,等在廊前的巧杏低唤着小姐,急跟上。

    舜钰一动不动,看她俩穿廊拐过转角消失不见,这才迈出门,天色阴霭沉沉,初春雨水多,淅沥沥的,像极多情的少女在哭泣。

    义塾后院是个荒废园子,虽已春来,这里依旧残枯存息,绿意未至,四处显得空旷凋零,再添雨滴树梢,令人心头莫名阴森森的。

    周海抬眼看老梅树,无花无叶,灰白枝桠伸展,上面蛀了大小不一的洞,已是不会再逢春的朽木一棵。

    听闻这园里有个怀揣冤屈的疯女人,就吊死在梅树下。

    他已等快半个时辰,舜钰却迟迟不来,低头看鞋袜湿淋淋的,油生一种被耍弄的感觉。

    “爷看这雨愈发大了,不如去檐廊下等着,小的再这里候着就是。”后头撑伞的近身侍卫低道。

    “还等?打道回府。”周海怒冲冲的辄身,他高大魁伟,侍卫忙跟着辄身,手中油伞扭转间,荡下一圈凌乱的水珠。

    “爷看那边有人来。”另一侍卫急禀道,周海顿住回头看,果然园门处施然然过来一人,撑着一柄红油伞。

    前才满目晦暗荒芜,乍见这殷殷鲜艳,嗜血的人那心底,压抑的兽性,便被挑动的沸腾起来。

    “这小子怪是古灵精怪。”周海再迈不开步,移不开眼。

    但见那人一身藕合色杭绸直缀,戴着网巾,上口髻顶,横插一根玉色云纹簪子绾发,虽素净,却衬得眉尖若烟笼,口脂如点朱,水眼流转,直要把人淹。

    明明是个少年,怎会比女子更兼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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