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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尝到甜头了吧?”这天茶余饭后,玉幺凑到安永身后搂着他的脖子,洋洋得意地卖弄道,“下次我再走远些,非把南美洲给找到不可!”
“你还要去?”玉幺的话使得安永心一沉,忍不住回过头去,望着她迟疑地问。
“当然,你等等,我给你看样东西。”玉幺说着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航海图,铺在安永面前指给他看,“你瞧,这是李琰之的船队沿途绘出的航海图,这陆地的轮廓是不是和我们那个世界很像?我猜只要继续往下找,一定能发现新大陆。”
安永闻言叹了口气,扶着玉幺在自己面前坐定,低声道:“不是找不找得到的问题,而是我担心你。航海毕竟是冒险,一次就够了,何必一定要找到新大陆?”
“嘻,你在担心我吗?你若不想我走,那就留下我啊?”玉幺挑眉盯着安永,勾起红唇笑道,“呵呵,你明明最清楚用什么话能够挽留我,为什么偏偏又不说?假慈悲的伪君子……”
玉幺旧话重提,二人间的气氛一下子又回到两年前,甚至比临别时更加沉重紧张。安永禁不住皱起眉,无可奈何地望着玉幺问:“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呢?玉幺,我拿你当今生最重要的伙伴,与这点比起来,男女间的情爱真有那么重要吗?我以为时隔两年,你的想法多少能有一点改变……”
“两年又怎样,你不也还是那么顽固?”玉幺低下头,将脸颊枕在安永肩上,趁夜半无人处,软软媚媚地说话,“我现在是举国闻名的大英雄了,为什么却还是得不到你的心?你的心肠真是铁石做的吗?就忍心总是这样拒绝我……”
安永闻言心中一紧,再次本能地想要逃避,然而心底的声音却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是该对玉幺敞开心扉的时候了,即使没法遂她心愿,也不该拿封闭的态度敷衍她。
只是翻开旧日的伤口,又哪里是那么轻松的事。
“玉幺,我和你注定不会有情人间的缘分,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因为上一辈子,我已经在佛前发过誓——我的爱情,生生世世只能给一个人。”安永话音未落,便感觉到倚在自己肩上的玉幺浑身一颤,他慌忙扶住她,眼神无奈而又满是认真,“玉幺,或者我该叫你方逸,你愿不愿意听听我上一辈子的事呢?”
玉幺定定注视着安永,面色因为激动反倒变得苍白——她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剖陈心迹,所以即使接下来的话注定会令她失望,她依旧固执地点了点头:“你说吧,我想听。”
“上一世……我名叫安永,”当安永吐出自己名字的瞬间,他清楚看见玉幺的眼底泛起泪光,于是他垂下双眼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将尘封在自己心底的往事和盘托出,“我在读大学的时候,认识了我的师兄沈洛,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对他的感情,超出了一般的同学关系,所以后来他能够成为我的恋人,哪怕不能公开,我都觉得那是无与伦比的幸福。硕士毕业之后,沈洛为了我放弃去设计院,和我一同去了施工单位。起初工作真是辛苦,每天都要赤脚站在又脏又臭的水沟里立尺,到处都是蚊虫和扎人的杂草,工作还没到一个月,我的嗓子就严重发炎,挂了好几天的吊瓶都不见好——这些辛苦不能对任何人说,只有我和沈洛两个人,才能够真正明白彼此的付出。”
“那时候沈洛很照顾我。虽然下工地很忙、很累、节假日很奢侈,但那段时光,至今仍是我最怀念的。”安永说到此处,音色忽然转黯,目光中也是一片怅然,“只是不知不觉中,一切也在慢慢改变。在工作闲暇聊天的时候,有一天沈洛忽然对同事说了这样一句话——他说做我们这行的,以后谈恋爱的时候就别关心对方是不是处女了,一定要先问问会不会晕车,不然将来的老婆若是因为晕车不能长途旅行,怎么到工地里探望家属呢?他这句话虽然是在开玩笑,但那一刻我就隐隐约约地知道,他已经动了一点离开的心思,将来不是离开工地,就是离开我。”
“那么他……离开你了吗?”这时玉幺蜷身坐在一旁,望着安永问。
“嗯。后来他找机会转到了一家业主单位的合同经营部,在那里机缘巧合,与业主老总的女儿相识——之后的发展也没什么悬念,我与沈洛渐行渐远,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他的婚礼上。”
安永说到这儿时,灯树上的最后一朵烛光恰好熄灭,就听玉幺坐在暗夜里轻轻嗤了一声:“操……”
安永只好苦笑道:“谢谢你替我抱不平。”
“我是替你不值,”玉幺狠声恶气道,“那个人明摆着已经甩了你,你也能发誓生生世世去爱他?”
“为什么不呢?当时的那份爱不假,所以感激也是真的。”安永起身为连枝铜灯换上新蜡烛,背对着玉幺低声道,“在遇见沈洛之前,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变态,像隐瞒病症那样掩盖自己的性取向。而第一个没有把我推开的人、第一个拥抱我的人,都是他。这就好像庭院里的萤火虫,即使发出的光亮短暂而微不足道,我们也只会记住它发光时的样子——所以同样的,我也会记住沈洛,记住他生生世世都是我的爱人。”
安永低着头将话说完,面朝灯树只留给玉幺一个清冷的背影,玉幺红着眼坐在地上,这时忍不住冲他吼道:“那你要我怎么办?”
安永回过头,歉然开口道:“玉幺,你也一样……该找到自己真正的爱人。”
“不!”玉幺猛然扑上前搂住安永,在他耳边迭声道,“我现在是你老婆,去找哪门子的爱人?!何况我他妈的爱你……”
她不假思索地吐出心里话,却猛然意识到安永自始至终都没给过自己名分,于是一瞬间又怒火中烧,一把将安永推开:“你心里既然打定了主意,这些话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你要是早说,老子何必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说着她忍不住抬起手,巴掌在抽上安永脸颊的一瞬间却突然收手,结果指甲在他颊边划下了一道血痕。玉幺怔了怔,低头看着自己洇了血渍的指甲,巨大的沮丧令她无可奈何地嘿笑了两声,讷讷道:“这下可倒好,老子真跟个娘们儿似的了,都是你害的……”
她直愣愣地盯着安永脸颊上的伤口,嗫嚅着嘴唇不再说话,安永怕她内疚,连忙用袖子捂着脸轻声哄劝,像是安慰她、也像是安慰自己:“不要紧,过阵子就会好了……”
这一句话似乎是奏了效,终于使玉幺放弃了纠缠,不吵不闹地离开了安永的庭院。只是乍然获得的平静,反倒让安永心神不宁起来。
这一天的后半夜刮起了很大的风,他浅浅的梦里总是晃动着玉幺离开时细瘦的背影,不知何时安永忽然从梦中惊醒,就听见长风中传来极浅的几声马蹄。他的心顿时一紧,直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敏锐,让他一路冲出庭院跑向马厩,府中的仆人陆续被惊起,成群结队地跟在他身后,却没人敢阻拦,直到冬奴疾步冲出人群,扯住了安永的马辔头:“义父,您要去哪儿?”
“她走了!”安永答非所问地拉紧缰绳,不顾阻拦地踢动马镫,冬奴只来得及在马鞍鞯上扣上一盏风灯,下一刻便眼睁睁看着安永在阖府上下的骚动声中策马冲出了崔府。
宵禁中的新丰城一片黑暗,安永一头扎进浓墨般的夜色里,迎着呼啸的长风向鸾水码头的方向飞驰而去。在城门下值夜的士兵刚刚受贿放人出城,猛然见有快马追来,纷纷火急火燎地将马拦下。安永毫无准备地出门,这时找不出个妥当理由,索性褪下了腕上佛珠交给守备,报出自己的名号要求开城。
众人一听来头不小,哪敢不从,紧闭的城门应声而开,就见安永策马闪出城门,转瞬间便如一点流星融入了夜色。
片刻后鸾水码头遥遥在望,乌压压的船队停泊在水上,随着风波一起一伏,像极了沉浸在梦乡中的群兽。安永隐约看见主舰的船舷上有人影晃动,他慌忙快马加鞭赶到岸边,仰头望着船舷大喊:“玉幺,玉幺!”
他撕心裂肺地一连喊了十几声,最后终于看见玉幺从船舷后探出头来,冲着他大喊道:“你走吧,别再管我死活了!”
安永翻身跳下马,想追上船,却发现玉幺已经命人收起了跳板。半夜被惊醒的船夫都围在玉幺身边瞧热闹,动静越闹越大,终于将李琰之从船舱中引了出来。李琰之望了望船下,心中顿时有数,挑着眉笑问玉幺:“玉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玉幺不理会他,兀自两眼含着泪花,冷冰冰地开口道:“开船!”
“玉夫人,现在可是船队的休整期。”李琰之啼笑皆非地提醒道。
“我知道,”玉幺咬牙道,“换个地方停泊,随便你把船开到哪儿,只要离开新丰就好!”
李琰之若有所思地瞥了玉幺一眼,也不出言劝阻,随即便下令船夫开船。岸上的安永看到主舰忽然起锚,惊了一跳,慌忙骑上马跟随。眼见航船离岸越来越远,玉幺站在甲板上,看着安永的身影渐渐退成一点亮光,眼中不由迸出泪来,脸颊被风吹得一片瘙痒:“妈的……走吧……”
再怎么说放不下她,迟早还是会转身离开,那就趁早转身离开吧!妈的!
玉幺在心中默默念着,睁大眼等着看安永掉头离开,然而岸上那点亮光却像一只最执着的萤火虫,始终不肯放弃地沿着河岸追随自己,害她眼泪涌得更凶。
“妈的……还追什么追……”玉幺忍不住哽咽出声。
正在念念间,岸上的那盏风灯却忽然熄灭,一片黑暗使玉幺的心瞬间漏跳一拍。她不知道安永是否在继续追逐自己,可岸上那最后一点光亮却始终在她心里亮着、暖着,让她知道,这个人也曾对自己恋恋不舍,始终没有放弃——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萤火”的意义。
“呸……”玉幺的双眼再度一红,低头往甲板上啐了口吐沫,咬着牙喃喃道,“妈的,老子值了!”
作者有话要说:擦汗,俺回来了,但不是蜜月回来,距离婚礼还有半个月呢~
其实就是之前的一大堆琐事磨人啊,就盼着婚礼结束,我都懒得蜜月了我~tat~
谢谢亲们的理解,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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