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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行的话,总让我心里惴惴不安。
倒不是因为我真担心丁影会出事,而是因为,沈佳恩一直由丁家三兄妹照料,如果酆都冥界有难,沈佳恩只怕也难逃厄运。
谢绝和范无咎恢复得很快,似乎只受了点皮外伤。我们三个告别陈子行,借由阴阳门,火速到达酆都冥界,却发现除了守城的兵将,其他人都不在。
我顿时慌了,拉住守将问道:“你们陆大人呢?”
守将见我们赶来,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哽咽道:“陆大人被酆都大帝抓去了。丁大人他们命小的在此守候,怕大帝您来了找不到人。他们都往阴河方向去了。”
“阴河?”
范无咎皱眉道:“是通往鬼国神宫的必经之路,与酆都冥界连通,离这儿不算远。不过想要进去,也不是那么容易。毕竟酆都大帝位高权重,又有常人难及的功力,贸然闯入,无异于以卵击石。丁启他们……只怕抱了必死之心了。”
我心里一沉,问守将沈佳恩在哪儿。
守将回道:“丁大人将夫人交由速报司包司主照料,大帝放心。大帝……还请看在主人和丁大人悉心照料夫人的面上,救出我家主人。”
我点点头,问明方向,和谢绝、范无咎,快步往阴河赶去。
路上范无咎告诉我,我爸还在的时候,曾跟他说过,酆都大帝能跟东岳大帝平起平坐,自然本领高强。不但如此,十殿阎罗例行之事,都要报由他知晓。
如果按时间先后来看,酆都大帝的资历,还比东岳大帝更老。东岳大帝主管地府冥界,酆都大帝则是地府鬼国的国王。
地府之下,最接近神,或者说天人的,就只有酆都大帝。
阴河是通往鬼国神宫的必经之路。不同于奈河、归墟和九幽河,阴河的河水,奇黑无比,人若失足坠河,便好比在人世、阴间犯了极大的错误,将从此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轮回。
说白了,阴河就是一条不归路。
我皱眉道:“只要留心渡船,别让船翻了,这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吧?”
范无咎摇头道:“你不明白。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阴河也算是鬼国神宫的护城河。既是护城河,又怎么会轻易让人横渡河面,到达神宫呢?”
谢绝瞪眼道:“你的意思是……河底下还有埋伏?”
范无咎忧心忡忡地点头:“有什么样的埋伏,我也不清楚。不过能在阴河黑水里潜伏,决计也不是什么好应付的主儿。一阳我倒不担心,我只怕丁启他们……”
我也顿时慌起来。丁家三兄妹,虽说能力很强,到底只是陆玉侯手下的黑白无常,应付寻常小鬼和人类确实绰绰有余,可让他们面对连我都忌惮的阴河,只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一条黝黑的河水前。河水深不见底,也可能是水色的缘故。大河约莫有十米宽,蜿蜒盘旋,通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之间,也不知道有多长。
河畔停着一艘普普通通的乌篷船。船身同样通体漆黑,看不出是用什么材质做的。船头在浅水中搁浅,船锚随随便便扔在河岸上。
没看到船家。
我正要扯开嗓子呼喊,范无咎扬手制止道:“不用喊了,没人。大人说过,这阴河的渡船,不需要船家撑蒿。人上了船,船自己就顺流而下了。等人上了岸,船就又逆流飘回来。至于渡船何时回来,就看在船上的人,能撑的了几时了。”
我和谢绝对视了一眼,两人脸色都很不好看。
照范无咎的说法,如果丁家三兄妹没有顺利到达神宫,那就很有可能,已经葬身在这茫茫的阴河深处了。
我们三个将乌篷船推进河中,小心翼翼地进了船舱。
等了没一会儿,乌篷船果然顺流而下,朝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影,快速驶去。
乌篷船的船篷,不是像我们寻常见过的,是竹篾做的,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韧劲十足的水草,而且隐隐透着股海腥味。
船身也是用我们不知名的木料制成,通体漆黑,坚硬如铁,能看到甲板和船舱板上,一道道挥舞的纹路,看着有些像敦煌壁画里,飞天仙子的衣摆。
我们在船舱里正襟危坐,凝神戒备随时可能从阴河下蹦出来的伏击者。
等了许久,耳边除了船身舔水的声音,却听不到其他任何响动。
眼看离群山越来越近,我们头顶的天色,也变得暗淡了许多。
谢绝指着船篷,幽幽地道:“头顶是一线天,咱们的船进山了。往下的路,只怕真就没那么平静了。”
话音刚落,我们三个都听到一阵破空的风响,笔直地朝乌篷船袭来,顿时心头一凛,都跑到甲板上,就见阴河沿岸的山坡上,不知何时,竟站着无数虎视眈眈的黑色秃鹫。
秃鹫眼中闪动着凄厉的凶光,见我们三个出了船舱,齐齐朝着天空,厉声尖叫,忽然扇动翅膀,如离弦之箭般,纷纷往我们这边飞来。
秃鹫的爪子和嘴异常锋利,能看到一闪而过的寒光,要是被抓到,只怕不是少块皮那么简单。
我们赶紧拿出武器,各自驱赶这些前赴后继、不断袭来的秃鹫,往船舱躲去。
秃鹫速度太快,除了我天斗中的银针,随用随按,谢绝根本来不及用判官笔施展法术,范无咎甚至连撑开黑棱伞的时间都没有。
眼看头顶的秃鹫越来越多,在我们周身乱啄乱抓,疼得我们三个差点弃船跳河,天空中,却又忽然传来一声尖厉的呼哨。
秃鹫纷纷调转方向,往乌篷船船篷两侧飞去。
我们三个惊魂甫定,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正愣神之际,船篷忽然“啪啦”一下,破开一个巨大的缺口。紧跟着,“啪啦”“啪啦”的碎响声越来越剧烈,船篷顿时变得千疮百孔起来。
“不好!这些畜生要拆船!”
范无咎闷喝一声,撑开黑棱伞,“嘭”地一下,将几只秃鹫用力拍开,砸在岸上的岩石上。岩石顿时碎成齑粉。秃鹫哼都没哼一声,就此气绝。
我和谢绝也都反应过来,纷纷上前驱赶秃鹫。可惜已然不及,船篷“啪”地一下,被整个掀翻出去。船身剧烈摇晃,浓墨般的河水,涌进甲板和船舱之中。
只这一瞬间,我们头顶一黑,乌篷船已然驶进一大片黑乎乎的浓雾之中。
秃鹫纷纷退散。我们三个慌忙检查船身,看是否有漏水的地方。
谢绝刚趟进船舱,忽然触电般缩回脚,指着船舱里的黑水,不可思议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和范无咎迎上前去,见漆黑的河水中,似乎有几条白色的、如丝带般轻柔的小鱼,在飘飘悠悠地游来游去。
正奇怪不过是几条鱼,谢绝这么大惊小怪干嘛,忽然就发现,那些游动的白影,根本不是鱼,而是……而是一缕缕的、人的头发!
可能因为河水实在太黑,头发又稍显枯黄,所以相比之下,这些头发反倒显得灰白起来。
范无咎皱了皱眉,弯腰想要将那些头发捞出。黑水之下,忽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掌,一把抓住范无咎的胳膊,用力一拉。
我和谢绝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哗啦”一下,范无咎居然就在船舱里,在那不过一尺左右的黑水之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