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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居然不在棺材里,而是在一张柔软干净的大床上。
宋大有趴在床边,似是睡着了,两手还紧紧握着我的手。
我喉咙干渴,轻咳了一声。宋大有醒过来,一张俏脸笑得跟花儿似的,连忙起身给我倒水,冲门外大喊:“他醒啦!”
恍惚间,我以为自己回到了六年前,回到我爷去世后,凌小满喊师父进门的那个清晨。
门外脚步声响。季爻乾和许哥火急火燎地冲进门来,见我迷瞪瞪看着他们,季爻乾脸上一喜,抓着我的手道:“可算醒了,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要再不醒,大有该找我拼命了。”
我问季爻乾咋回事。季爻乾说,前天晚上他和宋大有在棺材外听到我的叫声,赶紧开棺,见我却依旧昏迷未醒,不过嘴唇蠕动,好像在梦呓。
他俩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道该咋办,只好先背我出去。本来是要去杨阿婆的师妹那儿,许哥却突然去而复返。
许哥告诉他俩,他接到一个陌生男子的电话,说我们三人遇到点麻烦,让他赶紧去接人,耽误了事儿,别说追不回工程款,他家今后一门老小也没好日子过。
许哥毕竟这些日子遇到的事儿都透着古怪,而且他本身对这些鬼神也深信不疑,当下不敢怠慢,开车赶回广场,刚巧碰到季爻乾和宋大有背着我出了大门,赶紧帮忙,将我接回酒店。
我问宋大有,这两天石王八有没有现身。宋大有吩咐我赶紧把水喝了,摇头道:“没有。不过蒋毅民那些工人倒是找到了。确切的说,是他们自己现身的,好像领了什么人的命令。他们也没说什么,把钱还了,问什么也不肯多说,就各自散去了。”
我皱了皱眉,问许哥给他打电话的那人有没有留下地址之类的。许哥摇头道:“别说地址了,连号码都空了,看来是不想让你们去查。不过啊,他肯帮忙,应该也不是坏人。哦,要说对你们有帮助的话……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应该是个阿伯。”
“老人?”
我脑海中立马浮现过去认识的几个老人的身影,都在第一时间被一一否决。这些人都守着捞阴的老传统,平时连电视都不看,自然更不会接触电话这种与时俱进的新产品。
可如果不是八门的前辈,又会是谁?
我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想起昏迷前那老者说的千面侯,问季爻乾等人知不知道这人是谁。宋大有瞪眼道:“杨阿婆好像知道,要不咱去问问?你昏迷的时候,我去请教过她,她和沈阿婆当时在谈天,好像也说到这个人了。”
“当真?”我激动得差点从床上翻下来。
宋大有嗔怪地打了我一下,让我小心些。
我再也躺不下去,和季爻乾、宋大有谢过许哥,就要往沈阿婆的住处赶去。
才到门口,就见沈阿婆的孙子汪海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他喘了几口大气,目光落到宋大有身上,将一封信递给她道:“杨阿婆喊我给你们的,好像跟大有……宋小姐有关,你们快看看。”
宋大有慌忙翻开,只扫了一眼,眼泪登时就下来了,急得六神无主,拉着我的手哭道:“怎么办怎么办,大伯找到我爹了。我爹可不能出事啊。小成哥,你们救救他,好不好?”
我让她先别急,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宋大有抹了抹眼泪,告诉我俩,这信是师父寄来的,说是我们离开那天,她大伯宋光宗打听到她父女俩的下落,着人到村里抓人,没见着她,只把还在卖肉的宋耀祖带走了,还一把火烧了肉铺,师父赶到时已然不及。
师父原想着这是宋家的私事,不便插手,他看到我俩留在桌上的书信,知道我们三人在广州,从云婶那儿问到沈阿婆家的地址,忙给我们写信,又担心宋耀祖出事,就自己跟了上去,暗中保护宋耀祖安全。师父在信中说,看这架势,宋光宗是打算将宋耀祖带回东北,让我们也赶紧出发。
宋大有满脸担忧道:“大伯肯定是要逼爹把刀拿出来。我爹那性子,吃软不吃硬。大伯的心肠我再清楚不过,只怕我爹……”说着又流下泪来。
我本想留下来,等石王八现身,好歹将六年前的恩怨了结,见宋大有如此,也顾不得这些了,让汪海和许哥去跟杨阿婆他们知会一声,三人打点完行李,就直奔火车站。
路上宋大有始终浑身颤抖,两手冰凉,浑浑噩噩的,我和季爻乾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季爻乾安慰她,说是宋光宗如果目标只是那把刀,只要宋耀祖一刻不把刀拿出来,他就不会有危险,让她放宽心。
我心中虽然隐隐觉得不对,此刻却也不想乱了宋大有的心神,只好假装什么都没想,紧紧握着她的手,一路劝她别担心。
上了火车,宋大有越想越怕,在我怀里呜呜低泣,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和季爻乾无计可施,只默默陪着她,也不敢多问。
到了后半夜,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在轻轻拉我的袖子。我醒过来,见宋大有眼睛红肿,满脸可怜看着我,不过已经平复了心情。
我连忙踢醒季爻乾。宋大有想了想,告诉我俩,她觉得宋光宗应该不会想去拿刀。当初她和宋耀祖把鬼头刀藏在临江市郊外的深山里。宋耀祖告诉她,这把刀是为我准备的,时间没到,任何人去取来也是无用。
宋光宗是刽子手行当里的当家,自然也清楚这一点。
我腾地想起过阴那会儿,那个身穿大红战袍的汉子,手中拿的正是一把鬼头刀,不过在刀背上多了几道银环。他临走前那句模棱两可的话,让我始终如鲠在喉。
四年前宋耀祖离开村子时,曾说那把鬼头刀是为我准备的,现在宋大有又这么说,难道,我竟是这把刀的主人?
还是说,我终将死在这把刀下?
我越想心里越乱,也不知道这次北上会遇到什么,心情如同车窗外的暗夜一般阴沉。
宋大有看了我一眼,继续道:“我爹和我大伯其实过去感情很好,之后我娘因病去世,我爹性情大变,他兄弟俩才渐生罅隙。似乎我大伯很不喜欢我爹做事的方式,说他离经叛道,不守家规,还说自己做的才是光耀门楣的正途。我爹的脾性你们也知道,自然不愿听他的。”
我听她这么说,生怕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就此委顿,忙道:“如果是这样,那他俩毕竟还有兄弟情谊,你也不用太担心。”
宋大有却摇了摇头:“你不明白。宋家在东北是大家。大伯虽是当家,但底下很多人都不服他,认为他做事武断,而且毫不留情,都倾向我爹。感情是过去的事儿,而今为了当家这个位子,管你骨肉情深,也会因为一把刀,一刀两断。”
我见她目光茫然,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时不敢再开口。季爻乾冲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和他出去。我点点头,让宋大有好好歇息,和他去了车厢接合处。
季爻乾似乎犹豫了许久,这才从兜里拿出一张字条,塞到我手里,叹了口气道:“是宋叔给我的,应该有半个月了。他交代过,要是他出什么事,就把字条给你。先前不让你们知道,是怕你们担心。宋叔……宋叔好像知道,那些人会找到自己。”
我慌忙打开字条,见上面就写了一句话:“那把刀就是嫁妆,我要你娶大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