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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心翼翼的翻着相薄,里面的人虽然陌生,可是脸上亲切的笑容却异常熟悉,似乎这里的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笑容。
“这些都是你们同村的人吗?”
“对啊。”
“你们好像很喜欢合影啊……”朝颜可以看到不同年份全村合影的照片,几乎是每隔两年就有一张。
“是的,我们村的人都很团结友爱,像一家人一样。”
朝颜翻到最后一页,仍然是一张全村的合影,她闲着无聊,便抽出来打量每一位可爱的渔民,照片只有七寸大小,三四十个人围在一起,显得特别拥挤,人的面孔更是小的几乎看不清。
她平躺在床上,从左往右,走马观花似的大致瞄了一眼,视线不经意的撇到第二排一个多愁善感的面孔时,一个翻身坐起,把视线重新定格,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怎么会是她?
朝颜震惊的捂住嘴巴,把照片拿到窗前,再次确认那张熟悉的面孔,确实是……沈芊雪。
“阿玲姐,这个女人是谁啊?”
她急忙转过身,对着正织毛衣的小媳妇询问。
阿玲把毛衣放到一边,接过她手里的照片,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淡淡的说:“这是老祥叔的媳妇,小菊。”
小菊?
朝颜深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还是沈芊雪有双胞胎姐妹……
“你可以带我去见她吗?”她迫切的说。
阿玲叹口气:“见不到了,她走了。”
“走了?”
朝颜大吃一惊:“你说的走了是死了的意思吗?”
“当然不是了!”小菊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说:“你做下来,我给你讲讲小菊的故事。”
“好!”她求之不得。
“这个小菊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她是几年前,阿祥叔捕鱼救回来的,当时她已经奄奄一息,是阿祥叔的老婆细心照料,才把她命给留住了,只是那个女人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阿祥叔没办法,就把她留在了家中,刚好阿祥叔的儿子和小菊年龄差不多,又没有对象,所以,阿祥婶便让小菊做了她们家的媳妇……”
“等一下。”朝颜打住:“她既然不知道自己名字,小菊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因为她是在秋天菊花盛开的季节被带到了我们村里,所以阿祥叔就给她起了个小菊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朝颜已经笃定,小菊就是沈芊雪,她心里很震慑,没想到沈芊雪竟然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阿玲继续说:“小菊性格很温柔,也很听话,阿祥叔的儿子叫东子,他对小菊也很好,所以当阿祥婶提出结婚,两人都没什么意见,这一桩婚姻就敲定了。”
“后来小菊是不是生了个儿子?”朝颜脱口而出。
阿玲惊诧的睨向她:“你怎么知道?”
“我……我猜的。”
“你猜对了,小菊确实生了个儿子,阿祥叔一家都高兴坏了,可是谁也没想到,安稳的日子没过两年,突然有一天,小菊的记忆恢复了,她竟然提出要回家看看,尽管阿祥叔一家都不同意,怕她走了就不回来了,可是恢复记忆后的小菊完全和失忆前两种性格,先前的温柔乖顺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近人情的冷漠。”
“她还是走了是吗?”朝颜忍不住又插了句。
“对,她还是走了,不管东子如何哀求,她都执意要回家,走的那天,阿祥婶哭的死去活来,可是小菊的心太狠了,她不管东子和阿祥婶有多伤心就算了,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要了,我们全村的人都很生气,那段时间,阿祥叔一家过的很痛苦,直到三个月以后,他们才从痛苦从缓了过来。”
朝颜叹口气,心里明白沈芊雪执意要离开的原因是什么,自然是因为她想起了深爱的男人林悦生。
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女人,都可以为了孩子,放弃不想放弃的。
“阿祥叔一家太可怜了。”她由衷的同情他们,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确定的问:“小菊后来是不是又回来过?”
这次,阿玲半天没说话,只是惊诧的望着她,半响才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也太厉害了吧……”
朝颜尴尬的笑笑:“我是在杂志社工作的,所以想象力丰富。”
“确实是如你说的一样,小菊二个月前回来过,当时她的出现让我们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因为谁也没有料到,她竟然走了还会再回来,那天,她给全村人买了礼貌,阿祥叔家里也传来了消失许久的笑声,正当大家都以为,从此后小菊会死心踏地的留在凤美渔村时,她竟然再次离开了,并且这次更狠,把阿祥叔的命根子小鱼儿也带走了……”
“小鱼儿?”
“就是阿祥叔的孙子。”
朝颜恍然大悟:“那应该就是嘟嘟了……”
“嘟嘟?什么嘟嘟?”阿玲疑惑的问。
“哦没什么,我随便说说。”
“哎,可怜的阿祥叔一家,每天都过的伤心欲绝,阿祥婶更因为丢了孙子,气得卧床不起,阿祥叔很后悔自己当初救了一只白眼狼,陪了夫人又折兵!”
“那他们没想过出去找吗?”
“去哪找?茫茫人海,对于我们这些没有出过远门的人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况且小菊恢复记忆了肯定不会再用小菊这个名字,那就更不好找了……”
朝颜听完阿玲说的小菊的故事,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你可以带我去阿祥叔家里看看吗?”
“现在吗?”阿玲看了看窗外的磅礴大雨。
“恩!”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看那可怜的一家人。
“好。”
朝颜接过阿玲递给她的雨衣,三下两下套在身上,然后跟着她的步伐,沿着小路往阿祥叔家的方向走去。
这村庄本就不大,十来分钟后,倒到达了目的地,阿玲站在门外喊了一声:“东子,有人来看你们了。”
朝颜紧张的凝视着房间里的动静,很好奇嘟嘟的亲生爸爸长什么样。
一位面庞清秀的男人从屋里走出来,一米七的身高,五官很端正,有一口洁白的牙齿,皮肤黝黑,可能是因为长年在海上捕鱼的原因,他似乎不太喜欢笑,又或者,他已经忘了怎么笑,腼腆的走到她们面前,轻声说:“快进来。”
朝颜脱下雨衣,接过东子递过来的干毛巾,感激的说了声:“谢谢。”赶紧擦拭头发上的雨水。
“东子,你爸妈呢?”阿玲问。
“爸今天去小城给我妈买药了,她……还病着。”
朝颜敏感的看到了他眼里的一闪而过的忧伤,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别难过,我们会你们的。”
东子和阿玲同时诧异的把目光转向她,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我……去看看阿祥婶。”
朝颜赶紧逃开他们的注视,现在这个时候,还不是说出芊雪行踪的最好时机,因为她清楚,公公还病着,受不得刺激。
东子领着她进了一间偏屋,朝颜走到床边,凝视着床上一位虚弱的老人,心里很是难过愧疚,虽然这并不是她的错。
“这位是?”阿祥婶吃力的要坐起来。
“妈,这位是从城里的来小顾姑娘,阿玲嫂说她是杂志社工作的,专门来采访我们渔村的故事。”
采访?
阿祥婶突然双眼一亮,一把握住朝颜的说,哽咽道:“姑娘,你既然是从城里来的,能不能帮我找一下我的孙子?他被一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带走了。”
“妈,你别为难人家,世界这么大,你要她到哪帮我们找。”
阿玲崇拜的睨向朝颜,笑说着:“那可不一定哦,小顾简直比算命的还神,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真的吗?”阿祥嫂再次把希望寄托到朝颜身上,只是这一次,东子也不阻拦了,因为,他的心里又顾尝不想找到孩子,还是孩子的妈妈。
“阿祥婶,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尽力帮你找,但是你要赶紧把身体养好,不然孙子找到了,你却病故了,那该多么遗憾。”
“恩!恩!我一定会尽快好起来。”阿祥婶老泪纵横。
朝颜看的也是很心酸,这些人,只要给她们一点希望,就可以让她们有求生的欲望,说到底,还是因为她们太纯朴了……
当天晚上,她留在东子家了解了沈芊雪的很多事情,只是很遗憾的,他们也不知道沈芊雪为什么会落在海中。
难道真的是飞机出了事故?
朝颜思忖片刻,觉得不对啊,林悦生说他已经查过,三年前的那班澳大利亚航班,根本就没有芊雪的登机记录,都没有登机,她怎么可能会遇难……
暴雨连续下了三四天,朝颜白天挨家挨户的去窜门,晚上就通宵写稿子,把她听到的看到的,一五一十记录下来,只是关于小菊的故事,最传奇,却最不能写,因为,不是所有的秘密都可以公布于众……
这几天,手机一直没信号,她也与林悦生失去了联系,直到第六天,雨终于停了,太阳也出来了,阿玲说要带她一起去小城里卖鱼,顺便买点生活用品,她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了解渔民的生活,就要了解他们的生存方式。
跟着村里卖鱼的车,她一路拿着相机把沿途的风景拍了个过瘾,她没想到小城这么远,整整赶了一上午才赶到。
到了城里,第一件事就是给林悦生打电话,好几天没联系他,他一定担心又生气。
嘟声响了很久无人接听,她疑惑的重新拨了一遍,还是没有人接听,不禁心里有一丝忐忑,他为什么不接她的电话?是因为生气了,还是因为手机没带在身上?
她不死心的继续打,打到自己都忘记第几遍的时候,终于电话接通了,却不是林悦生的声音——
“喂?”沙哑的女声,混合着浓重的鼻音,让她辨不出是谁接的电话。
“你是哪位?林悦生呢?”她疑惑的问。
“顾朝颜,我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以为我哥还有心情接你的电话吗?!”
质问的口气,让朝颜很快听出了接电话的人是林梦瑶,只是她的心突然悬在了半空中:“出……出什么事了?”
“我爸死了!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哥,全天下都知道的事,你却不知道,你就是这样爱我哥的吗?!”
朝颜脑子轰一声,整个人失去重心的瘫软在地方:“公公……死了?”
心突然间像被掏空了一样,她哇一声控制不住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肺裂,哭的肝肠寸断,离开林家的那天晚上,她答应公公会回去看她,公公也答应她,会保重身体,可是现在,她失信了,公公也失信了,因为她没有回去看他,所以,他也就没再好好保重……
想起公公寻找另一个儿子的心愿,她哭的更伤心,一直把自己囚禁在感情失意的笼子里,不关心任何事,直到现在公公死了,她才意识到,原来她是一个这么不诚信的人。
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心里有多痛,痛的快要死了,公公去世的消息是一个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她的悦生,该怎么办……
阿玲从店里买好东西出来,被朝颜凄厉的哭声吓得慌了手脚,她蹲在她面前,诧异的问:“小顾,你怎么了?”
“我要回家……”
朝颜已经说不出话,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回到林家,为公公披麻戴孝,守在她心爱的男人身边,不让他一个人承受痛苦。
阿玲把她送到车站,含泪依依不舍的跟她挥手告别,大巴发动了,朝颜泪眼婆娑把头探出车窗哽咽着说:“告诉阿祥婶,答应她的事,我一定做到!!”
是的,她一定要做到,必须要做到,再也不能等到无法实现承诺的时候,才追悔莫及……
七八个小时的汽车,朝颜哭了一路,天黑前到了林家,远远的看到几千只花圈把宅子围成了一圈,白色的帷幕顺风飘扬,整座大宅充满了浓重的阴沉之气,朝颜亦步亦趋的向宅门走近,双眼红肿的像两只核桃,门前站着的佣人也是一脸悲伤,见到来人是少奶奶,便没有阻拦的让她也走了进去。
灵堂之上,林老爷的照片赫然映入眼帘,仍然是严肃的表情,他似乎从来就不太喜欢笑,朝颜径直奔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只是嗓子已经痛的哭不出声音,只能默默的泪流成河……
“爸,我来迟了。”她抬起泪光闪闪的双眸,端详着公公的照片,一双犀利的双目,似有千言万语,却只能让被注视的人自己领悟:“爸,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也会铭记,请你安息……”
她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灵堂两边站满了人,大多是林家的远房亲戚,披麻戴孝的有林梦瑶,还有她的悦生,只是很遗憾的,没有大姐。
转过身,她把视线移向左侧的林悦生,只是几天不见,他已经憔悴不堪,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抚摸他的脸庞,含泪哽咽了半天才说一句:“悦生,不要难过……”
她知道,这一句话无足轻重,他怎么可能不难过,虽然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说过他有多爱他的父亲,可是朝颜明白,他的心里,一直是爱着的,她的悦生,只是不擅于表达心里的感受罢了……
前来悼念的宾客已经全部离开,偌大的林家大宅,一下子就空了,朝颜已经穿好孝服,静静的陪在林悦生身边,他不言,她不语。
“已经很晚了。”
这是从朝颜进门到现在,他说的唯一一句话,她点头:“是的,很晚了。”
“那就去休息吧。”
“悦生,我要守灵。”朝颜又哽咽了:“我是一个不称职的儿媳妇,我对不起他,所以,请今晚一定要让我留在这里!”
林悦生沉默片刻,答应:“好。”
“你去上楼好好睡一觉!”她心疼的凝视着他:“我知道你一定几天没合眼了,爸是走了,可你还有我,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他抬起疲惫的双眸,点头:“只要你说的,都好。”
看着他落寞萧条的背影,朝颜哭着追上去,从身后抱住他:“悦生,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没能在你最伤心的时候陪在你身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没事。”林悦生转过身,将她拥进怀里:“回来就好。”
朝颜停止不了哭泣,只要想到他的生世,想到他现在成了一个孤儿,她就觉得心里真的太痛太难过了,她的悦生,为什么这么可怜!
“我真的不怪你,不要再哭了,你这样,只会让我更难过。”
明明她是想安慰他的,却因为控制不了情绪,而成了现在,他安慰她……
“好,我不哭,悦生,我们都不要难过。”
朝颜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指了指楼梯的方向:“去睡吧,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睡一觉,什么也不要想!”
“恩。”
林悦生上了楼,她重新回到灵堂中央,跪在地上,喃喃开口:“爸,你为什么要抛弃悦生?你明知道他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为什么要这么狠心?悦生的身世秘密我要不要告诉他……”
她停顿了一下:“我知道,你一定不希望我说出来,可是我真的很想告诉他,至少生死未卜,还有一个生字的希望,只要有一丝希望,为什么不能让悦生去找他的亲妈……”
听说假婆婆已经受不了打击几次哭的昏厥过去,朝颜没有上楼去看她,在她的心里,从来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的人,不值得她同情。
身后有脚步的声音,她回头,一名守夜的家佣跑过来说:“少奶奶,门外有个妇人说是来悼念老爷的。”
“现在?”
朝颜有些吃惊,现在都半夜三更了,哪有人会这个时候来悼念的,也太离谱了吧!
“人呢?”
“就在门外,因为太晚了,我让她明天再来,可是她坚持进来上柱香就走。”
“放她进来吧。”
朝颜走到灵堂门外疑惑的张望,片刻后,家佣领着一个妇人走了过来。
远远的,借助于月色,她看到妇人微低着头,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蕾丝帽,整张脸都被黑色的网边挡住了,根本看不清她的长相。
她穿着一件中式旗袍,上面印着天蓝色陶瓷花纹,外面罩着一件绒毛披肩,步伐优雅,一看就是很有气质的大家闺秀。
“你好,请问您是我公公的朋友吗?”朝颜上前迎接。
妇人没说话,只是径直往灵堂里走,走到中央,她静静的凝视着林国安的照片,拿起一柱香点燃,弯腰鞠了二个躬,之后便一言不发的继续盯着前方。
朝颜站在她身后,凝视着她的背影,心里很奇怪,这个妇人到底是谁,为什么看起来,浑身透着一股神秘的感觉。
“你好,请问您是我公公的朋友或旧识吗?”
刚才朝颜已经问过一遍,只是妇人没理她,抑制不住好好奇,她再次上前询问。
只是很遗憾的,妇人仍然没有开口。
朝颜想,这个妇人要么是哑巴,听的见却说不出,要么就是聋子,说的出却听不见……
如果不是这两种可能,怎么会有人这样冷漠清高,虽然她到现在都没有看清妇人的长相,不过从她的身段和背影以及穿着来看,年轻时定然也是风华绝代。
既然问什么都得不到回答,朝颜也不想再自讨没趣,她安静的站到一边,等着这位妇人上完香,跟她说声谢谢,待她走后,继续守灵。
妇人站了约十分钟后,突然转过身,只是被花边挡住的脸仍然无法让人看清,朝颜知道她是要走了,赶紧鞠躬说了声:“谢谢。”
妇人确实要走了,她缓缓迈步,经过朝颜身边时,突然停下来,出乎意料的说了句:“你是林国安的媳妇?”
很轻柔的嗓音,并不如外表冷漠清高,朝颜很意外,傻傻的说了句:“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话一出口,惊觉太失礼了,别人或许只是不想说话,怎么能说别人是哑巴呢!
“恩是的,夫人。”朝颜点头。
“初次见面,这个送给你。”她突然把手腕上一只镯子取了下来,放到了朝颜手中,没等朝颜反应过来,已经疾步离开了灵堂,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朝颜像个木桩似的愣了半天,一只手里捧着刚才妇人给她的玉镯,脑子转了半天才清醒过来,低下头,盯着手里的镯子,惊诧的嘟嚷一句:“为什么要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我啊……”
她把镯子举起来,迎着灯光转了几圈,天然的色泽,精致的做工,一看就价值不菲,只是太奇怪了,初次见面,为什么要送东西给一个陌生人呢?
难道这是妇人一惯的作风?
不会,不会,朝颜摇头,谁钱多撑的啊,这镯子是戴在妇人手腕上的,可见她只是临时起意。
临时起意?她蹩眉自语:“临时起意,送给林国安的媳妇一只镯子,她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因为她与公公的关系不一般?难道……”
朝颜双眼圆睁,突然拨腿往外跑,跑到门边对着刚才守夜的佣人焦急的质问:“刚才的那位妇人呢?”
“走了啊……”
“走了?”她赶紧冲到门外,对着漆黑的马路,懊恼的跺了跺了脚!
“少奶奶,怎么了?”家佣忐忑的上前询问。
“她往哪个方向走了?”
“我没注意……”
“你!”朝颜无语揉了揉额头,第一次冲着佣人凶了句:“你怎么那么笨啊!”
她郁闷的转身进了宅门,家佣看着她火冒三丈的背影,疑惑的挠了挠头,嘟嚷:“我哪笨了……”
回到灵堂中央,朝颜很激动的盯着公公的灵照问:“爸,你告诉我,刚才那个妇人……她是悦生的亲生母亲吗?”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所以没有人可以回答她这个问题。
她颓废的跪坐在地上,懊恼的盯着手里的镯子,恨自己刚才为什么反应那么迟钝,如果早点反应过来,说不定就可以在公公出殡前替他兑现承诺,那么,公公也可以入土为安了……
“顾朝颜,你还说别人笨,你才是笨蛋!!”
她狠狠的拧了自己一把,如果这次失去机会,又要等到哪年哪月,她才能再次遇到那位妇人……
自责了一夜,天蒙蒙亮时,林悦生下楼,他盯着朝颜一脸的懊恼,轻声问:“累了吧?”
“不累。”朝颜仰起下巴,愧疚的望着他,不自觉的说一句:“悦生对不起,我很没用。”
林悦生蹩起眉:“为什么要道歉?”
“我……”她为难的咬了咬下唇,把视线移向左侧,公公的目光正凌厉的望着她,似乎在谴责,她违背了当初的承诺……
“没什么。”到嘴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她不想当着公公的面,让他死不瞑目。
虽然假婆婆窦华月很讨厌,可是,人再错,爱情是没有错的。
今天是林老爷出殡的日子,整个林家笼罩着一股浓浓的悲伤之气,朝颜看着悦生压抑心里的痛,她就感觉自己的心被人挖掉了一块,在难过的同时,她也有一丝小小的庆幸,庆幸悦生的亲妈还活着,虽然与她失之交臂,但至少证明悦生不再是孤儿。
窦华月被佣人搀扶着下了楼,她的脸色很难看,却在看到朝颜的时候,更难看了。
当着众多人的面,她出声质问:“你怎么来了?”
朝颜不卑不亢的说:“爸去世,我做媳妇理应尽孝道。”
“媳妇?”窦华月冷笑:“你脑子坏掉了是不是?难道我儿子跟你离婚了,你不记得了吗?!”
她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林悦生从外面走进来,看到灵堂中央僵持的局面,顿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疾步上前,很笃定的告诉大家:“我和朝颜并没有真的离婚,所以,她仍然是我的妻子,林家的媳妇!”
“你胡说什么,离婚协议都签了字,还不算真的离婚吗?!”窦华月气恼的咆哮。
“签了字就生效了吗?如果夫妻俩随便签个协议,不经过法律程序就通过的话,还要民政局干什么?!”
“可是你们的协议不是送到民政局去了吗?”
“送了又怎样?我想让它不通过,它就可以不通过!”
“你……”
窦华月气极,浑身颤抖,要不是被家佣搀扶着,恐怕已经倒下去了。
“今天是我爸出殡的日子,他活着的时候,你折腾就算了,现在他死了,请让他安息。”
林悦生冷冷的撇了母亲一眼,拉着朝颜的手步出了灵堂。
公公最终还是入土了,带着深深的遗憾和牵挂,与这个世界挥手告别。
朝颜一整天心情沉重,加上昨晚一夜没睡,终于体力不支昏厥过去,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卧室里,她和林悦生的卧室。
支撑着坐起身,惊诧的发现窗前竟然站着一个人,小菊故事里的女主角。
蓦然间看到沈芊雪,朝颜才想起从昨天到今天公公出殡,都没有看到她的影子,于是好奇的问:“为什么我公公去世,你没有露面?”
“你都说了是你公公,我为什么要露面?我有什么立场露面?!”
朝颜不悦的蹩起秀眉:“你在林家也住上一段时间了,就算悦生没有给你名份,你也理应为我公公上一柱香!”
“呵,我凭什么要上香?他林家死人关我屁事,既然没人把我放在眼里,那最好全都死光,眼不见心不烦。”
朝颜震惊的吼道:“沈芊雪你说的是人话吗?你不要以为还有嘟嘟这个王牌,就可以说话肆无忌惮,我告诉你,你所有的秘密我都知道了!”
“哦?是吗?我有什么秘密啊?说来听听。”
沈芊雪不屑的笑笑,表情波澜不惊。
朝颜压了压火气,没有立即把观美渔村的事说出来,现在林家刚出了事,悦生也痛苦着,这个时候把真相揭开,只会打草惊蛇,如果沈芊雪带着嘟嘟逃走了,那她答应东子和阿祥婶的事会再一次无法兑现。
“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朝颜把脸一撇,下了逐客令。
“不想看到我,你可以出去啊?我又不是林家的佣人,凭什么你让我走我就走?”
“好!你不走我走!”
朝颜气愤的从床上跳下来,迅速穿好鞋子奔出了卧室,她刚准备下楼,身后有人唤她:“朝颜……朝颜……”
是大姐的声音,她惊喜的回过身,看到大姐站在走廊里泪眼婆娑的低着着,顿时心疼的跑过去,拉起她的手说:“大姐,怎么了?”
“你是骗子。”
“我?”
朝颜有些发愣,但随即就明白了,是她答应大姐,会很快回林家,可是离开这几月,却一次没回来过。
“对不起,我出了趟远门,就今天才回来。”
“你骗人,我知道你是不要我了,你被那个坏女人逼走了……”
朝颜赶紧捂住她的嘴,以为她是说假婆婆,轻声训斥:“别叫你妈坏女人,让她听到了,又该打你了。”
“不是我妈,是那个小孩的妈……”
小孩的妈?
朝颜眉一挑,恍然大悟,原来大姐说的坏女人是指沈芊雪。
把大姐拉到她的房间,门一关,她愧疚的解释:“大姐,朝颜没有不要你,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那是我聪明,哼。”
“你聪明?”朝颜睁大眼:“怎么是你聪明呢?”
“我偷偷的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喔……”大姐警惕的东张西望。
“告诉我什么?”她被大姐神神叨叨的表情弄得一头雾水。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因为那个坏女人要走了,嘿嘿。”
“你怎么知道她要走了?”
林梦馨傻里傻气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朝颜不确定的问:“你是不是做什么了?”
“对啊,对啊。”大姐手舞足蹈的跳了起来。
“你做什么了?”
“我把那个坏女人的小孩子这样这样,他哭的哇哇叫……”
大姐抓起朝颜的胳膊,做着掐的动作,朝颜震惊的睨向她:“你去掐嘟嘟了?”
“恩恩。”她笑着点头。
“大姐!”朝颜生气的吼了声:“你怎么可以去虐待一个小孩子呢?!”
见她突然发火,林梦馨吓得连连后退,胆怯而委屈的说:“我就是想让你回来。”
“想让我回来也不用去欺负一个小孩子啊,你欺负他有什么用!”
朝颜一想到嘟嘟之前被沈芊雪拿来当成威胁林悦生的工具,现在又被大姐这个不正常的人虐待,就觉得心里特别的难过,大人犯再多的错,都不应该让一个孩子来承担。
呜呜……
大姐从来没被朝颜凶过,突然被她这么一凶,顿时伤心的哭了起来。
朝颜伫在一边,看大姐哭的很无助,又觉得不得忍心,赶紧上前安慰她:“好了,好了,我不怪你了。”
“我以为欺负那个小孩,阿生就会把那个坏女人赶走的……”
大姐哽咽着用不正常的思维来解释自己做过的事,朝颜哭笑:“那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她伸手替大姐抹眼泪,语重心长的说:“大姐,因为你跟我们不一样,所以很多事情你都不懂,这个世界远比你以为的要复杂险恶,不是你去折磨一个孩子,你不喜欢的人就会消失,你要时刻记住,我们要疼爱比我们小的人。”
“恩……”大姐点头,鼻音重重的说:“朝颜,那你以后也要疼我哦。”
“好,我一定很疼爱大姐。”
有时候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经历正常人的痛苦。
两人倚在窗前,朝颜揽着大姐的肩膀,一起看外面蔚蓝的天空,她的心很沉重,是因为,她知道太多的秘密。
更残忍的,那些秘密却都不能说,至少,暂时不能说。
“大姐,爸去世了,你知道吗?”
她悠悠的叹口气,因为大姐傻,大姐丑,所以连亲生父亲的葬礼都不能让她参加,怕她乱说乱跑,把葬礼给搅翻了。
“去世是去哪里啊?”大姐一脸好奇。
“去世,就是死了的意思,也就是再也看不见的意思。”
大姐拍了拍脑袋:“我知道了,就像奶奶一样,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她了,她是不是也死了啊?”
朝颜抱住她,心疼的说:“是的,奶奶很早就死了,大姐,为什么你的记忆始终停留在小时候……”
“那是不是我也死了,就可以看到爸爸和奶奶了?”
“不许胡说!”她慌忙捂住她的嘴。
从她嫁到林家,已经连续死了两个人,而且都是林家的当家人,她的心里已经够难过了,所以她听不得一句跟死有关的话。
转眼之间,公公的头七已经过了,林悦生要求朝颜正式搬回林家,却意料之中的,窦华月第一个反对,并且态度十分坚决。
林悦生没跟她吵,只是淡淡的对朝颜说:“我们搬出去住。”
这个家他早待够了,之前是因为一直牵挂父亲的病,现在父亲已经不在了,再也没有让他牵挂放不下,所以,他也没必要再让朝颜回到林家受母亲的气。
窦华月对他提出搬出去住的话并不在意,反倒是朝颜,竟然一口拒绝了。
“我不要到外面住。”
“为什么?”林悦生有些意外。
“没为什么。”朝颜跑上楼,等着他也跟上来。
她前脚一踏进房间,后脚林悦生就跟了进来,门一关,他不解的问:“你为什么不肯到外面住?”
“我在这里住习惯了。”
“习惯?”他不可思议,讽刺道:“我看你是跟我妈吵架吵习惯了吧?怕搬出去没人跟你吵了?”
朝颜眼神闪烁的抢白:“是啊是啊,我就是吵架吵习惯了怎样?”
“我可以陪你吵,何必要留在这里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