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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面试的考题,居然是现场的病案分析,台下有些沉不住气的人,发出连声的惊呼。
也难怪他们大惊失色,一般情况下,普通的面试,仅仅是考验一个人的交际能力,谈吐是否得体,思维是否敏捷,可是病案分析,则是属于专业的医师考试固有的考题,难度十分之大。
一般情况下,就算是有着丰富临床经验的医生,也是很怕这一类的考题,更何况是两个来面试的年轻医生?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合情合理,毕竟今天在旁做评委的人,是“金针“王悦亭,如果按照普通的面试流程的话,未免太过枯燥乏味,当然要玩一些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考验。
个别医生用一种打量牲口上烤架的眼神,望着台上的苏野和郑翼晨,心下暗叹:“这两个人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差。这次面试的难度,不亚于过五关斩六将啊!”
有一些想得比较深入的医生,则是心下雪亮:“顾主任,平日对苏野爱护有加,绝不可能让苏野在王悦亭面前丢脸。专门出这样一个考题,是存心要借势让他立威了,旁边的小伙子,只是被拿来当陪衬品罢了。”
顾明高用凌厉的目光注视着苏野和郑翼晨,宣布了面试的规则:“等一下,我会叫一个病人进场,你们要轮流对病人进行问诊,然后在病历本上写出问诊的内容,还有诊断,以及针刺的处方,最后则是要在我和王老面前,给病人施行针刺治疗,考验实操能力,看看你们的针刺能否起到疗效。”
他发给每人一本病历本后,认真说道:“希望两位记住,病人为本,医者为标。我和王老的评判,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你们施针之后,病人的感受。你们清楚了吗?”
郑翼晨和苏野对望一眼,齐声说道:“清楚了!”
“好,接下来就开始正式面试,给你们五分钟的时间问诊,五分钟的时间书写病历,一个一个来,郑翼晨你暂且先回避一下,等苏野面试完了,你再进来。”
听到时间那么严苛,台下的医生又不淡定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致认为,要在十分钟之内,完成这一系列的步骤,简直就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郑翼晨应了一声,走到了会议室外,耐心等候苏野面试完毕。
过了十分多钟后,一个留着寸二平头的医生打开门,冲郑翼晨招招手:“轮到你面试了。”
郑翼晨走进会议室,这才发现中间空出的场地,有一个穿着灰黑色西服的中年男子,坐在那里,看样子就是顾明高找来的病人了。
苏野已经写好病历,正恭恭敬敬把病历交到王悦亭手中,然后一脸自信笑容,在台下找了个位子,四平八稳坐下,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王悦亭和顾明高共同观阅病历,一面看,一面颌首淡笑,似乎十分满意。
这三个人的举止与神态,无形之中,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压力,重重压在郑翼晨的心头,他不由自主有些紧张,掌心冒汗。
这也是顾明高刻意让他排在后面面试的原因,就是为了给郑翼晨制造心理压力。
一个人在重压之下,难免就会发挥失常。
但是,郑翼晨的适应能力,十分惊人,他已经经过无数次的生死攸关,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哪一次不是背负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经过了短暂的慌乱之后,郑翼晨重整旗鼓,又恢复了淡定的神色。
王悦亭对郑翼晨有些刮目相看了,这种抗高压的心理素质,是成为一个名医的重要前提,试想一下,一个医生,决定的是病人生死,生死的转换,就在念头之间,如果没有强大的心理素质,肯定无法胜任!
顾明高面色冷漠,淡淡说道:“郑翼晨,你可以开始问诊了。”
“是。”
郑翼晨转过头,仔细打量着坐在椅子上的病人。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将近五十岁的年纪,面容憔悴,呈痛苦神色,用左手托着左腮,可以看到泛黄的指节。
郑翼晨问道:“大叔,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洪庄。”
“哪里不舒服?”
洪庄指着腮帮子:“这里痛。”
“痛了有多久?”
“有三个月了,当时早上起来刷牙,突然间就感到一种电击般的窜痛,又像是被人用火烧灼,非常难受,这辈子我就没这么痛过!”洪庄想起第一次疼痛的感觉,兀自心有余悸。
郑翼晨心下雪亮:这是一种很典型的神经痛。
在种类繁多的疼痛分型中,神经痛最让人受不了。
有一些自诩硬汉的人,被西瓜刀砍几下,也能面不改色,出现了神经痛,也会照样痛得泪水直流。
郑翼晨又问道:“每次的疼痛持续多长时间?”
“时间和周期都不固定,有时候几分钟,有时候十几分钟。”
问诊一遍之后,郑翼晨再无疑问,从洪庄托腮的动作还有叙述的内容,可以肯定洪庄患的是左侧的三叉神经痛,在中医属于面痛的范畴。
“但是……”郑翼晨眉头紧锁,遇到了一个大难题。
三叉神经痛的常见证型,主要有瘀血阻络,气血不足,肝胆火盛等几种。
洪庄虽年近五十,体质壮硕,气血充足,可以排除气血不足的证型。
他并没有小便黄赤,口干口苦的症状,也可以排除是肝胆火盛引起的三叉神经痛。
从洪庄的舌相来看,是有淤血在身的舌相。
貌似,是瘀血阻络的证型没错了。
可是,郑翼晨心中依旧疑虑重重,原因就在于,以他望气所得,洪庄的面相,分明是水湿停聚的水饮之症!
从来没有听说过水饮之症,可以引起三叉神经痛,难不成《望气篇》的记载出错了?
“不!《望气篇》绝不会有错,肯定是有什么地方,让我忽略了!”
郑翼晨蹙眉苦思,苏野看到他这番模样,心中很是得意:“我刚才用了三分半钟,就完成了问诊的流程,你现在都超过四分钟了,还没有个定论,在第一个环节上,你就输了!”
王悦亭轻咳一声,好心提醒郑翼晨:“年轻人,你只有不到三十秒的时间了,抓紧时间提问啊!”
郑翼晨心绪摇摆,在水湿停聚与瘀血阻络两个证型间,犹豫不决。
“到底选哪一个好呢?还是选瘀血阻络,保险点……咦!”
郑翼晨双眼发出亮光,停在洪庄泛黄的指节上,神色激动,语速飞快问道:“大叔,你是不是经常抽烟?”
洪庄闻言一愣,老实答道:“是啊,我可是一个老烟枪,从小学六年级就开始抽烟,至今已经有三十多年的烟龄。”
“那你会不会经常咳嗽,咯痰?”
“是啊,以前每天起床都要先咳出一大口痰,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不咳嗽了,也没痰可吐……”
“谢谢你,大叔。”郑翼晨眼神澄澈,冲台上的两个评委微一颌首:“我的问诊结束了。”
在他伏案认真书写病历的时候,作为旁观者的针灸科医生,则是对郑翼晨最后一分钟的昏头表现,叹息不已。
“中医问诊,最重要的就是一语中的,言简意赅。”
“他一开始的问诊十分规范,合乎程序,在某些细节方面,甚至比苏野还好。”
“坏就坏在,最后一分钟的问诊,根本就是在画蛇添足。”
“就是啊!开始的一连串询问,已经能确定洪庄是一个三叉神经痛患者,干嘛还要去问他吸烟还有咳嗽咯痰这些问题,这题跑的太厉害了。”
“就冲他用的时间,还有问诊的内容,看样子,要被扣掉一些分数。”
作为评委的王悦亭,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理解郑翼晨最后的问诊,意义何在,看着他奋笔疾书的模样,陷入了沉思。
顾明高则与苏野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暗道:“哼!我还真是高估了这个臭小子,看样子我费尽心机的布局,是在用高射炮打蚊子!”
三分钟后,郑翼晨写完病历,浏览一遍,满意的点点头,将病历交到评委手中,返回原位坐好,等待结果。
苏野的病历上,对洪庄的诊断,是面痛的瘀血阻络证型,选用的配穴处方,是取患侧局部的太阳,上关,下关,颊车等穴位,配合肢体远端的合谷穴。
处方严谨,远近搭配,是一个可以当作教科书版的针刺三叉神经痛的标准处方,挑不出半点毛病。
选穴方面的独到和老练,让王悦亭看了,也赞许不已,甚至怀疑是不是顾明高专门给苏野搭配的针刺处方。
而郑翼晨的病历,和苏野的相比,可以用大相径庭来形容。
他的病名诊断,也是面痛,但是证型诊断,赫然写着“水湿停聚”!
更离谱的是,郑翼晨的针刺处方,竟只有寥寥一个穴位:天突穴!
天突穴位于位于颈部,胸骨上窝中央,主要治疗咳嗽,呕吐,咽喉肿痛等病症,用于治疗三叉神经痛,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就算为了表示自己的特立独行,好歹也加上几个患侧局部的穴位,居然敢单穴治病,未免太狂妄了!
不!这简直就是白痴的行径,这是任何一个学过经络腧穴的人,都能看出不妥的处方。
顾明高看完郑翼晨病历内容之后,心头暗自冷笑:果然,我还真是太过高估他了,这样一来,我的后招,也根本不必使出来了!”
他装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郑翼晨,那么严肃的面试场合,还有针灸名家坐镇,你当是闹着玩吗?居然写出这种诊断和处方?”
郑翼晨朗声说道:“我觉得我的诊断和处方,是百分之一百正确的。”
顾明高冷笑一声:“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正确的?大家听听看,他将洪庄的病症,诊断为水湿停聚引起的面痛……”
这话一出,台下的人,登时发出一连串的讥笑,热闹非凡。
“笑死我了,水湿停聚引起的面痛,你的中医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也难怪他,听说他就是一个大专生,出现这种错误,也是很正常。”
“快点回学校,多读几年书,再出来行医。”
“像你这种医生,到了临床,肯定是一个草菅人命的刽子手!”
顾明高面上嘲弄之色更重:“他的配穴处方,只有一个穴位:天突穴!”
这样一来,就连几个老成稳重的针灸医生,也忍不住了,有的捧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有的死命敲着桌面,忍俊不禁,王悦亭带来的几个门生,听到配穴处方的瞬间,脸上也挂上了一个淡笑。
天突穴治疗三叉神经痛,简直就是荒天下之大谬!
从古至今,就没听说有那个针灸名家,用这个穴位治疗过三叉神经痛。
只要是一个初学者,就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而且郑翼晨犯错的场合也选的太不对头了,在他面前的人,可是“针王”顾明高,还有“金针”王悦亭这两大针灸名家。
可以预想到,郑翼晨这个贻笑大方的低级错误,必定会传遍大江南北,引为笑谈,足以让他在针灸界彻底除名!
众人的讥讽与嘲笑,并没有让郑翼晨失去阵脚,他还是挂着从容的微笑,眼也不眨的跟顾明高对视,悠然说道:“顾主任,你刚刚说过的话,算是在放屁吗?”
顾明高沉声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翼晨道:“你刚才说,病人为本,医者为标,你和王老的评判在其次,重要的是治疗之后,病人的感受。你又说,这次的病案分析,分为问诊,书写病历,实操治疗三个环节。现在第三个环节还没开始,你就要否定我的诊断,未免太心急了吧?”
顾明高笑道:“你的诊断和处方,错漏百出,根本用不着等第三个环节开始,我就能判定你输了,所以没必要比下去。”郑翼晨收敛轻松的表情,肃容说道:“没有到最后的时刻,你没资格做出判定,我,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