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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场三方角力的较量中,大家暗中都攒满了劲,用枕戈待旦来形容也不足为过,每一方都在提防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然后给出一击必杀的馈赠。
而鱼非池无疑成了最难料的变数,窦士君走出这一步棋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勇气下了多大的决定,夜深人静里从来无人探晓,但是他知道,那位智力超群,手段出众的小师妹,一定会给他带来意外的惊喜。
或者灾难。
无论是哪一个,窦士君都觉得,好过此时他不能预知商夷与大隋两方的动向要好。
但大家都自认为自己太了解鱼非池了,个个都以为能猜得到她的心思,结果优雅的鱼非池根本不是一个按规则玩游戏的人。
季瑾在她那里受了惊,近来根本不想再跟鱼非池打照面,生怕一遇见她,又要被她拉过去圆房。
季将军她戎马了小半辈子,换个男子来跟她这么胡闹,她还能喝斥一番棍棒加身地给他打出去。
可是换作鱼非池,季瑾着着实实吃不消这位姑奶奶的热情似火。
可是鱼非池好像乐此不疲,成日也不去想着解决她跟石凤岐之间的小小嫌隙,天天就这么念叨着,唉呀我家将军小娘子往日里风中来雨中去,不知肌肤好不好,滑不滑,圆房之前要不要给她送点凝脂膏,玉肤粉过去,好好调养调养,免得圆房时手感不好。
完全没个正形,没份正经。
念到后来,连迟归都听不下去了,恨铁不成钢一般地看着她:“小师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情瞎胡闹!”
鱼非池睨他一眼,认认真真地说:“这是你未来的姐夫,怎么能是瞎胡闹?”
迟归气得把碗筷一放,站起来:“不行,我不能看着大师兄这么害你,石师兄翻脸无情,我可做不到眼看着小师姐你身陷危机!”
鱼非池头也不抬,只拉着他袖子让他安安份份坐下,随意挑了筷子青菜在碗里,根本不上心一般地说:“你家小师姐又不是什么弱柔女子,犯不着找人帮忙,你老老实实坐着。”
“小师姐!”迟归不知该如何是好,身子一扭,满是不甘心。
“吃饭,再多话罚你跟南九挥刀一千下!”鱼非池说。
南九就安份多了,虽然他也知道他家小姐此时心里肯定是有些不痛快的,但是小姐既然还能稳稳地坐在这儿,就一定是有她自己的打算,他脑子不及他家小姐好使,不如少说些话来惹得她烦心,只安安心心地等着就好。
所以南九也按着迟归,给他碗里堆了一碗肉:“吃吧,等下还要练功。”
迟归便无法,小师父都发了话,他更不能多说什么,闷头闷脑地扒着碗里的饭菜,像是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饭菜上一般,吃相凶狠极了。
其实小阿迟的确不必心焦,这白衹王宫里脑子最好使的几个人都正焦头烂额,鱼非池反而是最轻松的。
比方说那初止,除了无事去给白帝施加压力之外,也还开始鸿雁传书与远在商夷的韬轲把信写,问一问啊探一探,韬轲师兄你可想好了如何应对大师兄此局,可想明白了为何五师弟石凤岐又突然说想送些粮草来白衹,他这是在打着什么算盘。
而那古灵精怪一肚子坏水的小师妹鱼非池,为什么突然又要跟季瑾热络,搞得好像她巴不得假戏真做一般。
远远远,远在商夷的二师兄韬轲他收到信,展来缓缓一看,倒两杯清酒,一杯放在对面无人的地方,自己再握一杯与那杯相碰,生了些胡茬的下巴上泛着淡淡的青色,他的笑容温柔又深情:“绿腰,想要见你,怕是不易呢。怨我没有在他们赶到之前就解决掉白衹,现如今陷入此等困局。”
他与绿腰离得实在近,从他的府上到商夷王宫左右也不过是一柱香的时间,他日日都去那王宫,天天都在离绿腰不过几百步的距离,可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她,所有与绿腰有关的一切,都是要从商帝那里知晓。
知道她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好在有太医照料渐渐好转,知道她已习惯了商夷的一切,再不会以泪洗面望着朱墙之外苦苦一天,知道她开始给自己做鞋子,听说女红很是不错,长靴与布鞋都做得很是精致好看。
他有时候甚至希望,自己不要听到这些,每听一次,便是撩拨心间痛一次,平日里尚还按捺得住,一旦听起,便是骤痛如万针齐下。
韬轲饮下那杯酒,望着外边秋月满圆,有孤鸦划过如玉月盘,他目光茫然无焦,不知眺望着些什么。
后来他提笔写信,落笔时平静如水,面色沉着,像只是在誊抄一首无关痛痒的小诗一般,只是信写成,他最后收笔之时,微现苦涩。
“非池师妹,师兄也很想看一看,这些年,你与石师弟的默契是不是比往年更好。”
关于近来石凤岐情绪不是很稳定,经常莫名其妙对着外人冷冰冰,僵着一张死人脸给人看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所以没什么人凑上去自找难堪,也没什么人想去招惹此时里里外外都罩着寒冰的他。
若非说有不怕死的人,也只有我们一肚子打算想要找突破口的七子老四初止了。
初止师兄这日带了薄礼,上得门来,与石凤岐对坐,先是小聊了一番两人往日的旧情,再叙说了一番下山之后各自所见的奇闻妙事,最后不知怎地话风一转,突然就说起了鱼非池,初止笑着摇头:“当年我见小师妹用那等好笑的法子把我拒之门外,还以为她早晚会师弟你结成眷属,没想到大家现在都是孑然一身。”
石凤岐公子他抄着手,半倚在椅子上,两条腿叠着,分不清喜怒的脸上神色漠漠然:“孑然一身也不见得不好,像初止师兄你不就可以自由来去,无所牵绊吗?”
“难道石师兄心有所念,迈不动步子?”初止笑道。
石凤岐掀唇一笑,“我是说韬轲师兄。”
初止神色一愣。
石凤岐淡笑道:“初止师兄你也别跟我绕弯子了,是韬轲师兄让你来给我下什么绊子的吧?”
“韬轲师兄若有事,何不找长公主去办?怎会信我这个外人?”初止好奇道。
“向暖师姐与非池师妹关系好,与我也交情颇深,下不去那般狠手,而初止师兄你就不一样了,很是了得。”石凤岐瞥了他一眼。
“师弟这是在说我心狠手辣?”
“不敢,初止师兄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已,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私一点又有什么错?”石凤岐说,或许他最大的不该,就是对鱼非池太无私,若是他也自私一些,或许不至于这么被她拿得死死的半点法子也没有。
初止听到这话反倒大笑出来,一边笑他一边说:“师弟果然眼界开阔,倒是比长公主要想得开得多。不瞒你说,韬轲师兄的确有信来,他希望,石师弟你迎娶季将军,作为条件,后蜀国旁边的苍陵边境大军,可以暂收手脚,快要到冬日了啊,师弟,苍陵国的人怕是又要去抢些粮食准备抵御寒冬吧。”
石凤岐目光微凝,然后一动,笑看着初止:“韬轲师兄近来是得了失心疯吗?”
“以石师弟之智,想明白其中关键并不难,韬轲师兄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你心里也有数。”初止眼色深深地看着他。
石凤岐放下交叠着的双腿,也松开了抄着的双手,搁在桌子上,久久地看着对面的初止:“老四啊,不瞒你说,我石凤岐这小半辈子呢,所遇红颜不知几何,想往我石凤岐床上躺的女人也不知几多,剥光了身子贴上来的都有,我没一个瞧得上眼的。就算我得不到心头朱砂痣,我也不会改了喜好去娶一片白月光,你回去告诉韬轲,他想得到白衹,先过我这一关。”
“石师弟又何尝不是呢?你来此到底是为了帮助大师兄渡过难关,还是与我一样存了不轨之心想要手握白衹,我们都清楚,那么,石师弟你便并不比我们高贵到哪里去。同样的,你想得到白衹,也便要先过我,韬轲师兄,长公主这三重关。”
初止眉目微深地看着他,这个人生得实在不是很讨喜,眼窝太深,幽黑一片,满满都藏着计算。
但他的话却没错,在白衹这件事上,目前为止,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谁也没有占得上风,谁都不敢说自己就是最后的赢家,而世事总无常,老天才知道最终的白衹是落到何人手中。
只不过石凤岐很清楚,在以前那些不甚重要的事上,他败一阵,输一场,都无妨,反正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大不了拍拍屁股跟对方再干一场。
但是白衹不同于那些个小事,一点也不能输,一分也不能败,否则失去的是白衹,可是危及的,却是整个大隋。
再也不会有人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所做的一切努力终将白费。
所以石凤岐眉眼微微收起平和之色,缓缓浮现他尖利又骇人的锐气,看着初止道:“那我们便拭目以待,看一看江山与美人,我能否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