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情意阶 2

魚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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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浓,酒香好像飘来了这里,竹叶子的清香醉人。

    唧唧,小蛮醒了,蹦来蹦去。肚子大了容易累,安安静静趴李柱子额头上小憩,做了个吃两锅红白番芋的美丽大梦。

    唧——

    这么一声,脸扑通红。小小鼻孔微张微张,不臭的。原来是梦!才没有放屁呢!

    嘿嘿哈哈又开始。自然果不其然,那小肉手很不安分地拨弄,玩耍起某人的眼皮子。呼啦呼啦,翻翻,吁吁吹起,没反应,又往里头深深地望,黑黑又白白的。哇啦哇啦惊叫,还扮鬼脸,像照镜子。可开心地屁股扭起来,那叫个欢快。

    唧唧唧——

    真是厉害。自个儿营造回声假象,似乎夸着什么“跳得好,跳得无比好”,并且唧唧唧唧更来劲,也就等于蹬鼻子上脸,不眠不休,决意不再停歇了呢。

    唧——?

    两位好师哥那儿学来的询问把戏。

    “完美!”

    “棒极了!”

    倚窗望那月,只深情又痴情,背对着而立,明明和峰峰。

    一心何止二用啊,这。

    立时羞涩。连圆圆肚都绯红绯红到透,活像个火色的小蛛灯笼呢。

    至于为什么小蛛,因为就是小蛛,小蛛蛛啊。蠢花和蠢驴都显得理所当然。

    又大爱地看去。

    灯笼她可开心了。看着自己肉肉,可爱的肚子。灯笼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唧语唱歌外加噗咚噗咚肚皮舞大跳特跳。

    噼噼啪啪,廷廷哐哐,敲锣打鼓又铜钹子唢呐不停。倚窗望月姿态不改,阿明和阿峰从来三头六臂,而又无所不能的。

    也并且,七玄山傻傻马戏合唱又小戏班子,终究还是冲出山门,来祸害别个了。

    又唧唧。才想起询问一件事?

    点点头。李玉儿的担忧不改,只露出苦苦的一丝笑,道:“比试倒是赢了。”

    唧唧,兴奋得不成样子!还呵呵哈哈,立时蹦起而呜啦啦转圈,且耍起小蛛蛛拳法三十套,虽说,虽说听到的只是唧唧唧唧似乎只是仿佛乃嘤嘤之声,就是嘛哈哈——

    有鬼疯笑。

    但其实,其实真的真的内含杀机,危机四伏又四伏,且内涵十足更十足的,真的是!怎一副摩蛛蛛小腿擦蛛蛛小腿跃跃欲试的模样呐呐啊!并且还小细腿指指自己,喷洒出老大一片憧憬之绚丽山河冲天光芒,虽是,都不好意思揭穿啊,虽只是原地唧唧唧,又唧唧唧唧边吃包子边咿咿呐呐拳脚如风。却好慢的一缕胖胖风啊。

    可紫云捏捏她的小脑袋,打击道:“不让灵兽上去的。”

    “噗噗噗噗噗噗噗——”似乎,若有若无,像风的声音,有什么流失着。通俗点,即漏着。漏气嘛。不禁问:那不是成漏斗?还惊叹:哇!胖蛛漏斗呐!

    可为什么想到了轮胎,轮胎是什么,我为什么偏偏要在桂花书册上写下这“轮胎”二字。而且我的笔头不听我使唤,标注了半天以后才想起来叫拼音的东西。

    我读起来,我并没有想起来。

    我忽然诵起经。什么桂花锵锵木槿经啊,我自己都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旁边还有个叫什么“小琪藤”的蠢枯藤问我。

    可我怎么知道啊!

    我怎么知道眼前这一切,是个什么咚咚锵的啊。

    哎呀哇——

    有鬼又疯了。

    为什么是“又”呢?

    不知。

    回来可爱的目光。纯真的心绪。又不禁疑问第二回:这说的真是小蛮蛛蛛?正是!

    然后乖巧地点头,可小眼睛有失落,看的到,仿佛晴天霹雳,肚子里的气都咝咝咝咝跑光,胖肚皮噗嘟嘟瘪下去。

    “淅——”彻底漏光。

    唉呀。其实只是饿了,抱着馒头的时候,什么都忘了,连李柱子的咳声她都没听见。

    终于醒来,和平时的睡觉没多大区别,只是全身不能动弹,有点松软,有点疼而已。

    有点委婉哦,这新奇的说法。敢情这密密麻麻,噗咻噗咻针刺,真的只是一丢丢疼?

    哇呐呐不信哇哇——

    七玄山的人都在,还有紫云,还有孙火,乐呵呵的场景,数落这些风铃儿叮叮当,自然有的。

    “柱子哥一直这样的。”紫云笑嘻嘻,年纪虽最小,可一副最大孩子的模样。

    李玉儿笑,过来捏捏紫云的脑袋,道:“小女孩家,说话比大人还大人。”笑声比酒香更浓。

    李柱子也是笑,问起:“大师兄呢,大师兄的比试怎么样了?”

    一听此语,江仁明摇头掩泣,整个人化为一团怒火,还嘣地一跳,有意和某人拉开距离。只盯着一丈外,没有错!正是那个罪魁祸首,十恶不赦歹毒又残忍无情无义之辣手摧花大淫贼!

    “哎呀呀”先要人命十斤地吆喝,再好哟哟,好哟哟,好哟哟个不停,人命起码被仁明杀死一万斤啊。然后咻地一下抽风,噗啦啦弹奏,细眉弯曲,直,又弯曲,呼溜溜荡漾两圈再梆地又直!

    同一时噗啦噗啦朵朵开,那满面花绽,在次啦一声中,可爱气转为冷然。那温柔的小眼睛啊,其中寒光犹如天道桥般娇媚一闪。

    噗咻——

    太过迅捷又突然!这猛地大肆放光,转瞬即成那璀璨的珍珠一对,俨然神圣庄严貌不可侵犯,着实让人心惊胆战,又仰慕万重呐!

    至此,各部门各单位各就各位,嘴巴鼻子相继收到,纷纷收拢,绽放,并拢,又绽放,只恰到好处!

    真是到门啊!怎一副嗤之以鼻,再三不愿与其为伍英俊又风流模样,且无比皱眉,直至满脸皆皱眉地恨道:“一提到你大师兄,真让人心寒呐!”

    说来就来。功力深厚竟如此!

    那哗啦啦将要崩溃的哭腔。当真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只插挥刀自刎!

    那么请,还请。我在说什么啊呐——

    同一时刻,九曲水瀑见了,九曲水瀑蓦然背过身去。

    风儿呼啊呼啊,昨夜有枇杷雨夜里噼噼啪啪落。如烟花?

    诈尸过去,回来眼前的继续深情道:“那样秀丽端庄的竹青师姐又香又玉地站在面前,他竟然不知道怜惜。”边哭边擦拭眼泪,还很淡然地挠挠,搅一搅屁股洞那里的痒:“那样残忍的比试,我是看不下去了。”并咻的一声凑到鼻前深嗅,那等轻松自在软绵绵陶醉模样。

    “江仁明!”又被呵斥了,唉——

    显峰不受影响的:“师兄,我当时见你,一对眼珠子被竹青师姐牵着,眨都不眨,十分之投入呀!”只说着,兜里头很寻常地掏出一团擦屎纸,哈啦啦摊开。虽说,褶皱起码三千沙丘坎坷,十重云霄取经路,又虽说,显峰啊显峰,你的笔头真是够烂太烂不能更烂!差。零分!

    但是却,又到底万分之一啊!也还值得褒奖。嗯嗯嗯肯定着。

    只就勉为其难又明察秋毫地瞥视一抹,这才深情之中更深情,致其无处遁形地望去:那阿明头的不正当不规矩不正派不豪华不七玄山不礼却视之神情,真相,总算记录,刻画下来一丢丢,一些些。

    因而得了个两分。

    “哈哈哈哈——”和他那二师哥一样神经病。忽地放浪大笑,并且睡去地上肆意打滚:“别说师兄,我当时也是口水喷天一塌糊涂啊!”呱呱呱呱,只呱呱呱呱,如湖畔的青蛙,又滚动如大大,可爱无边的粪粪虫儿。

    自然突然又忽然:咔——

    即是如此。胜过晴天霹雳。亦胜过介个那个千千万作死不要太多。

    那等哇哇大哭啊,只咻地涨潮,满眼泪海,淹没了七万亩良田后又顷刻间呜啦啦吞掉十七万座大山。却兀自嘻嘻笑。

    不觉啊不觉。九曲水瀑不单背过身去,还在这滔天的气势下,嚎啕大哭起来。

    总爱学样,婉转一番后低低娇羞。

    “呜呜!”只哭泣着,忽然摇头,似痛楚,又哀声,加重程度,才缓缓道:“我这样的人,总是把悲伤深深藏在心里,不忍心感染,吸引到别人。”刷啦抢过显峰的擦屎纸,只写上大大的“问情”二字,才高傲地抬头,鼻孔大张而色彩绚丽,如花蚊子,又大花蝎子啊!叹:“试问,又怎可能太凡人地显露脸上?”

    停顿,停顿,再停顿。尾末的那个“呢”来得何其晚,却何其地令人痛惜,爱慕,又只愿为其生娃啊!

    太放肆。

    只是得意,只是沉浸此番情深意境中不得出,亦不愿意。只一千年,一万年。

    但“啪”!有人无情摧残,只让那一切梦幻化为泡影。灰飞烟灭。又尘埃不剩。

    “师姐——”他楚楚可怜地回头,看着李玉儿,看着那个一掌打在他脑门顶上,那个薄情,那个蛇蝎,他却深爱着的师姐。

    他又爱又恨!他缓缓地抬手,他以食指指着那人,哀怨唱戏道:“你,你——”

    原本该有“你你你你”枪林弹雨三千式,啪啪啦啦巴掌后再无风声。

    但春风吹又生。

    “啪!”只扼杀在摇篮,乃正义的一掌击溃所有,于是乎又并且,往下的往下,再也么有了。像曾经的太监吗?

    呱。

    呱啦啦风大。噼里啪啦枇杷雨又落。

    再次呜呜夜哭,再次风中两抹面条儿呜儿呜儿轻轻晃荡。

    亦叹息。这会儿,连显峰也露出太过明显的虚假,那不忍之神情。只沙啦啦轻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大师兄阿义同学只是笑,拿出丹瓶中的三粒黑色药丸,给小师弟服下。

    小石屋归于宁静,可不久,那惊梦魂铃一般的呼声再次袭来。原以为是个安宁之夜,毕竟雨丝沙沙好听。没想到终还是痴心与妄念啊!

    就这样,云雾峰上,相继亮起灵光。可惜这鼾声大法过分厉害,大道境界,还是曲径,才勉强可以。其余的,请纷纷死了这条心吧!唉——

    习惯了的,似乎很平常嘛。就好比眼前这个李柱子,脑袋上多了条胖腿,又多了条胖腿,还茅草茂盛,割人扎人,毫无反应,完全忽略掉地,很寻常地继续想事情嘛。又呱。

    大约先前睡得太多,太死,这时候的李柱子反而睡意很少。所幸,脖子还是能动的。

    微微偏头,能看到夜色。淡淡月光,亮亮雨丝,柳枝儿轻摆?

    咝咝沙沙,好听极了。微微凉风,把雾色带来小石屋里遛个弯,转个圈。人感到无比惬意舒服。

    一闭眼,一睁眼,像是到了凌云桥,好真切,仿佛满眼云雾,离得好近,呼吸只消稍深一点,它们就都沙呀呀追逐着跑过来。

    云雾凉凉,本来扰人清梦,这个时候却又让人古怪地睡去。可即便睡去,梦里还是凌云桥的。

    凌云台。今夜,凌云台最安静的一刻,鼾声惊醒不了它。竹叶尖上沾着一滴清露,凌云台就是一滴清露。

    风来了,带来浓夜的清冷,清露轻轻摇晃,并不会落下。有衣裳的轻声,跟竹叶子拂动的声音一样好听。那么你说,它会不会也是竹叶子做的呢?

    倚栏,望月,月浸着她的眸,秋水一样的眸。

    一直良久。雾里来了大动静,步履声被拖得长长,自有贪玩的小孩子蹦蹦跳跳,还故意令腰上缠着的风铃儿叮叮当当。

    便是那放眼整个云雾峰,会这样子走路的,有第二个?

    淅呀淅呀,步履声径直而来,蜗牛虫吹起个水泡泡,她嬉笑,抓住青藤刷啦啊荡秋千。

    “啊哇呀——”那等呼喊。伴随甬道那儿咔啦啦好似电闪,紫树楹楹不禁美妙啊。

    只轻一声噗哒,裂开个呼噜,哦不是,葫芦,也不是。水泡泡啊。

    那么,紫云小娃娃蹦出来?

    只叮叮当当,又呤呤啷啷。嘻嘻啊啊跑过来,那一抹紫色小小月华。

    咿哟哟不一样哦,今天的小小紫云。手里明晃晃抱着把长剑。小小疯剑客咯?

    又不知?

    噗咝咝咝。睡着。离开了月华,看不见月影。锋芒一点一点沉眠过去,归于黑色的剑鞘,夜一样的好宁静眸子。

    紫云总这样,人笑起来,连眼眸子都是笑的。她蹦跳过来,一下子抓住静庵的手不松开,继而抱着软腰,像男孩子搂着女孩子。虽然人小,还要抬起头来看,但那个欢喜和明亮劲儿啊,眼眸子哗啦啦会泛光,满脸的笑嘻嘻呀:“庵姐姐也来探望柱子哥吗?”

    目光跟着紫云说的,转到了云雾中厢房的方向,只是笑了下,摇了摇头:“过来看看云海。”

    瞬即嘟嘴,只哗啦哗啦,静庵的手不停地荡秋千,还听到有人撒娇:“来看柱子哥又不要紧。”

    同一时淡淡眸光海浪般沙啦沙啦看着静庵,静庵却也看着她,丝毫没有退缩。只一顿,又缓缓摇头笑。

    这下,可就真的不答应了,可紫云却忽然一笑,肉圆子似地扑进静庵枕头海一样的怀抱,只不停地撒娇:“庵姐姐就是这样,浑身浑身浑身都是小女人。”

    这话一出,静庵不禁一怔,又很快地笑起来。两只白皙的手靠近紫云的脸颊,似狠狠,其实不是,只很轻很轻地捏了下,笑道:“才十二岁的年纪,说起话来这样老到,我都被你吓了一跳。”

    大眼睛咕溜溜转,却在月华忽亮时停下,只浓浓笑意,如月一般:“姐姐跟秋竹一样,心肠太软,太温柔了。”

    “秋竹是什么竹?”静庵牵着紫云的手,满是疑惑,“有这样的竹子吗?”又问起。

    唉啦哎呀唱歌,紫云却不说了,只是摇摇头,笑嘻嘻道:“紫云也不知道,紫云瞎说的。”

    “啪!”太轮剑掉落在地,它仿佛知道。紫云歪着脖子看它,只一笑,说道:“小钟,睡我手上来。”

    太轮剑竟真的听到,轻轻一飘,落在了紫云的手中。还紫雾一蒙,仿佛软软的。老听话了咯咯。

    不禁愕然,静庵惊道:“它叫小钟?”

    “紫云自己起的,好听吗?”紫云还是抱着不爱松手。有静庵这样一条软被子,确实不会想松手的。

    “好听。”静庵笑,也看着太轮剑,只轻道:“小钟,过来我手上。”

    夜还是静,只有笑声,静庵道:“紫云,小钟怎么会听你的话?”

    呤儿。小手在剑鞘上带过,如清风掠过湖面,指尖处一圈圈紫纹涟漪儿绽开,只一荡,是一棵竹子,然而再一荡,竹子没了,成了一朵花。紫云的小手轻轻一捏,花没有了,只剩下紫光。也才发觉夜眸子剑鞘已经躲进浓浓的夜色,不见掉了。

    紫云还是那样地开心,甜甜酒窝月华荡漾:“小钟和紫云是一家人。”

    只在脸蛋上又轻捏一记,还点了点那甜甜的酒窝,静庵说:“哪有跟剑一家人的?”

    “有的有的。”紫云活像一条月华里头的月华鱼。只欢腾个不休。

    却这一瞬,忽然地安静下来,只把那太轮剑暖暖地抱在怀里,脸上尽是欢喜的笑容。

    静庵也跟着笑,她忽然觉得,紫云和这把剑真的很像一家人。她也伸出手,碰到了紫剑,凉凉的,好像一样东西。她看着太轮剑,忽然轻声开口:“是竹子吗?”

    “嗯,嗯。”紫云连连点头,又开始鱼儿似地扑腾了,在她的怀里,只高兴着道:“小钟一直是竹子。”

    静庵点头,手轻轻地握住剑身,紫光淡淡,并未伤她,只像是缠去她身上。她问起:“真的有钟声?”

    哈啦啦蹦了下,又把小手手放到石栏上,感受着石栏和苔草的凉凉,那酒窝迎着月华,小脑袋莲蓬子似地点了点,一不小心发出来咝沙声的芽头,只肯定着:“有的。”

    还在沉思,又被冷不禁吓了一跳。那紫云忽然间转过身来,只抱住她,正开心地问着:“姐姐的秋剑呢?”

    “秋剑?”她疑惑,但光芒一闪,她的手中多出一柄长剑,和她一样的颜色,她道:“它叫琉璃剑。”

    嘿呀嘿呀,紫云又唱好听却模糊的竹林深处,夜色,秋竹,还有下雨的歌谣了。只把琉璃剑捧在小手上,两柄剑都在。它们都是纤竹所化,既然都是竹,或许它们还原本相识,又或许,今日才它们第一次相逢,见了彼此。却又想诛杀彼此哈哈——

    紫云只笑起来:“他们都沉睡着。”

    静庵跟着笑,手抚在紫云的脑袋上,在她看来,紫云真可爱,紫云的眼中,连剑都有睡觉的说法。可是,如果剑真的会睡觉呢?

    又有脚步声,如风如柳絮,又微痕。显得格外轻,才不是那等横冲直撞,啊啦尖叫。哎哟喂这说的,可是小小紫云那等?

    嘻嘻哈哈燥人一等。咝溜溜吃面条咯咯——

    走近了,月下一道绿色身影。不像月华,像绿竹。紫云的大大眸子没有看过去,反而定格静庵的身下。

    她仔仔细细,生怕看错。可真的,和她的一样,都是一道黑影。她鼓起腮帮子,又把气呼啦地给放跑了。

    “大晚上的,比白天还热闹。”绿影才现,绿影的声音先一步飘来。

    紫云踮起脚跟,轻飘飘转半圈,那雾色跟着转,地上的青尘画一幅雾图画,竟有颜色。很大很大的画卷,森林,河川,雾影,有人回眸。转瞬即逝,却像古天?

    不知。鬼说。

    紫云嬉笑。似故意的。另一只空着的手牵过绿影姐姐,笑着问道:“薏姐姐也来看柱子哥啊?”

    薏儿可不是个好脾气,只冷冷的。瞥了眼厢房的方向,比冰霜更冰霜:“他还没死吗?”

    又开始不答应,也又开始玩耍虚情假意寂静游戏,只很生气,一言不发小模样。静薏当然没看见。小紫云见状啪啦放狠招,轻轻打了下那嫩嫩的手背,然后小屁股哈啦一扭,又撞开去某人,只忿忿地叉起腰说:“薏姐姐不能这样说柱子哥。”

    仿佛没听见,头微微一偏,静薏还是静薏,静庵却也还是静庵:“这种话,薏儿不能乱说的。”

    真真切切听见,目光收回,却只是笑:“合计今天的颜色,以多胜少,以大欺小了?”

    瞬即贪玩游戏过去。扑哧一声笑起来,那酒窝亦是荡成酒花。只整个人扑过来,丝毫不管静薏棉被同不同意,只吧啦吧啦欢喜之情肆意喷洒,还大眼睛咕溜溜往上看,喜道:“薏姐姐这么好,谁会欺负你?”

    “还真有人。”静薏也伸出手,跟她的姐姐一样,狠狠之中实则软绵绵捏啊捏紫云的脸。

    棉花糖似的。

    依旧没吃盐,傻兮兮笑着。这也是个傻小姑娘了。

    只小手反抱静薏,那脑袋儿仰得高高,只听她道:“姐姐,云雾峰会下雪吗?”

    “不会,只会下云雾。”静薏儿答。

    才说到,头顶上的云雾忽然一顿,就像是结冰,吱吱刺刺它们冻住。只待风来,呼啦啦唱睡觉树歌,它们才沙沙沙沙醒来,只飘啊飘,似雪,却又不是雪。

    “好漂亮。”欢喜着,紫云的小手手摊开。云雾堆得高高,疯道士的疯弟子开始疯呼喊:“我找到庵姐姐!我找到薏姐姐啦——”

    只哈沙沙沙,把那云雾撒的明月一般高。

    需要这样子狂乱地开心?

    忽然一分静,都有些不适从,云啊雾啊冷风秋霜。她轻道:“真像雪净天。”

    静薏抱住她,手上的力道加了些,不让这小妮子逃脱,看着雾落问起:“小紫云去过冰封极地了吗?”

    拨浪鼓摇啊摇,又仿佛惊喜,见她猛地回头看静薏,好一分惊喜:“落月尘吗?”

    却也是一样拨浪鼓摇啊摇,只是笑道:“没有。”

    当即换了个样子,假意忿忿,拨浪鼓没了咚咚声,只有无声的青蛙呱呱唱歌。小小的腮帮子鼓又鼓。

    唉呀。又唉呀。静庵看着这两个说着神仙话的神仙姑娘,一头雾水。单单静静地听。浮想联翩?

    如是。她不禁想。紫云和薏儿,总是说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人琢磨不透。你问她们,她们只说在做梦,你一想,这样匪夷所思的东西,还真像是做梦。可这样的梦,单单听着,就觉得很美。静庵也跟着笑起来。

    笑声延续了很久,也像是云雾,冻住了,风来才夜色中撒开,咝咝沙沙只如柳絮儿当中细雨绵绵。

    同一个地方,笑声不改,多了唧唧声。小蛮一马当先,蹦蹦跳跳上了云梯,紫云追在后面,还有方能下床的李柱子。

    嘀儿呼儿,又下云雾。小蛮把自己埋在其中,只露出两个小小眼睛。

    等待。等待。

    唧唧声催促,紫云缓缓撒下一把云雾,小蛮嘟嘟嘟嘟喇叭花似地开心,又忍不住哈啦一下蹦跳。自然,好不容易堆起来的云雾彻底纷乱。

    又下雪。

    先是拨浪鼓咚咚。再是学起紫云,小蛮也把小小腮帮子一鼓,哗啦哗啦如风。小蛮青蛙大摇大摆走来紫云和李柱子中间,一屁股坐下,小腿儿悠悠轻荡,小脑袋靠在睡着的小钟上。

    自在。

    倚剑看天下,可能就是这样。可剑弃她而走,睡去紫云怀抱。

    冷不禁宫咚一声,发出。却唧的一声想起蜗牛虫要飞,要问青树借翅膀,要在彩虹上歌唱。

    “柱子哥,云海下你猜是什么?”问着。

    李柱子两手搭在石栏上,也一副自在,说起:“会不会是海?”

    紫云还没说话,小蛮蹦起来,一个劲儿摇头,开始她的舞爪比划,李柱子一惊,问道:“是跟迷竹林一样的竹林?”

    小蛮一副满意的神情,郑重地点了点头。她往前一蹦,整个人飘在云雾中,所有的细腿前后上下四方挥舞,可就是原地踏步,一动不动。

    “唧!”她挣扎。

    “小蛮不会游水的。”紫云笑起来。

    仿佛说到痛处,所有的小腿一下子咝啦啦没劲,整棵大大古轮树似地耷拉下来。可是身子一鼓,反而向上飘去。

    “雨泡泡!”紫云惊叫出来。

    小蛮又活了,一个崭新的她,仿佛一下子学会了最最最想要的游水。

    李柱子看着,也笑起来,问道:“在紫云的梦里,雨泡泡是什么?”

    笑靥如花,这就是紫云。她双手迎着月光,仿佛拥大大的月亮姐姐入怀:“很大很大的泡泡,可以装得下紫云。也有小的。”那唧唧声早已等不及,她点头,把小蛮也抱在怀里,和小钟一起。只说着:“小蛮和小钟也一起钻进去。”

    “还有小粉!”她嘿的一声笑起来。

    唧唧,还有长剑的嗡嗡。都像是同意。

    呼咻——

    仿佛成真,她的小手,她的小脸,尽是月华之色。虽然其实小蛮和小钟变作,她当一回不知道。

    她满心欢喜地回头说:“一下雨,雨泡泡就来,到处都是,飘呀飘,像蒲公英。”

    这个不知道啊。怎么我会有些印象?

    有鬼嘀咕。

    只笑着,李柱子跟着想,道:“这么美丽的地方在古天还是古幽?”

    “古天!”稚嫩的声音,敲磬石一般好听。

    酒窝子一绽,像一口井,井里比蜜还甜美,点了点小蛮的脑袋,问道:“小蛮,你想小粉了吗?”

    重重地点头,看样子是想了,小细腿又开始四面八方地动,还露出诡异的一笑,仿佛一肚子的坏水。

    “柱子哥,我们跳下去看竹子。”提议。

    李柱子才点头,紫云的小手已经牵过来。比雨落得慢的有雪,比雪慢的有很多,可这样天地倒转,整个儿在打转的,真不多见。小蛮乐在其中,唧唧声不断,虽然她不会游,可她会打转,比在香城看到的打老牛儿还要快还要快,转呀转呀,飞呀——

    云雾的味道变了,渗着竹叶子的香,闭着眼睛的时候,还以为是竹叶子变的云雾,却又何尝不可?

    也有方竹,还有石竹,最多的是细细长长,高耸入云的白雾竹子。当然,云是云雾。

    青色的肌肤,纤长的竹节,可是云雾像雪一样织在它身上,紫云的小手轻轻一抹,厚厚的云雾落下,才看到青意。紫云笑起来:“柱子哥,是雾竹。”

    “那这些云雾?”李柱子有些吃惊。

    小蛮的脑袋嗡嗡嗡点个不停,紫云笑道:“就是它。”

    李柱子的手伸过来,竹子是冷的。石竹是冷的,紫竹是冷的,雾竹还是冷的,好像所有的竹子都是冷的。他有些发怔,轻道:“所有的竹子都是冷的。”

    紫云的小手牵过来,手是暖的,呼啦啦摇起李柱子的手,还配合着,仿佛木棍快速划过唱起的呜嗡呜嗡之声。她的柱子哥又回来了,紫云笑道:“现在是竹子的冬天,等到了春天,它们都很暖和的。”

    李柱子点点头,也跟着傻傻笑,走到一棵石竹前,这里也积了结冰的云雾。手上一抖,云雾“哗哗哗”地落,好凉。

    雪会融化,变成水,顺着脸颊往下滑。云雾也会融化,可它融化了,它还是云雾,而且往上飘。

    “紫云,石竹孤单吗?”突然地问起。

    “不孤单,雾竹和方竹就在不远的地方,石竹看不见它们,可它们一直看着石竹。”酒窝一绽,小手抱住了石竹,又坐下来,在竹叶子枯去的地方。

    李柱子也是笑,跟着坐下,他想起那天刚到云雾峰,在三径道看到的:“那天刚到三径道的时候,我看到一片云雾中的竹林,云雾积在竹叶子上,也像这样雪落着,真好听。”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的。我好像陷进去。”确实陷进去了,他的眼中真的雨雾翻涌,他说着:“后来我才发现,原来落下的就是竹叶。”默默地说着:“竹叶子落尽,奇怪的事情发生,我见到竹子开花,还是很大的花。”

    又开花了,他的眼中。

    “蓝色的,像八仙花那样,还要大,一朵又一朵,从竹子中钻出来。”他顿住了,“竹子没有血,可我自己。我自己仿佛裂开了。”

    很是良久?

    他打了个寒颤,正如他自己所说:“我正打了个寒颤,天地忽然一颤,天好像倒下来。”他再次顿住:“地也是裂开,把所有的东西都吞进去。”

    “我感到害怕。”

    他的眼睛白白的,仿佛绝望:“我想飞过去,可是有一面看不见的墙一直在。”

    “一直在,一直在。”他默默念着。

    紫云笑,小手牵过来,他也跟着笑,问起:“是不是很奇怪?”

    哗啦哗啦摇头。小蛮磬磬锵锵蹦跳,她也见过的。只听紫云道:“柱子哥走进紫云的梦里了,是古天的秋竹林。”

    “秋竹。”李柱子轻念,思绪又到了那片竹林中。

    “柱子哥有听到钟声吗?”问。

    “唧唧——”小蛮迫不及待了,她蹦跳着比划。李柱子也是吃惊,问道:“是那回在迷竹林?”

    小蛮点头,可李柱子仔细地想,还是没有印象。“唰”的一声,太轮剑在手,小小紫云把剑一横,单脚而立,踮着脚尖。酒窝一绽,剑身一翻,带动整个人转了一圈,划起一阵风声,竹叶子沙沙。

    紫云笑得很欢,小手一紧,紫光一浓,成了血光。这一圈转得着实快,划过的剑痕,血日一般。天地一寂,以为是静,可冷风忽起,狂风即到,竹叶子簌簌地响,云雾“哗哗哗”地落,一粒也没有幸免。

    云雾浓浓,遮住夜,遮住月华,身旁那棵雾竹的青色格外夺目。

    血日一般的剑痕安安静静,紫云的小手一点,剑痕顷刻不见。紫云笑起来:“柱子哥,你猜这剑痕是什么?”

    李柱子摇头,他自己都不曾划出这样的剑痕。但是,那回在迷竹林,阴冷一过,烫意涌上来的时候,他记得,也是这样的血色。

    “是柱子哥的血。”紫云已经说道。

    小手一甩,小钟在风中划过,一个倒转,到了李柱子手上。那血果然是热的,剑身之上还是烫意。

    “哈!”紫云喝语一声,笑起来道:“柱子哥把血引到小钟身上试试。”

    李柱子头一点,手开始不停地抖,手中的太轮剑“噌噌噌”颤动不止。

    噗咻——

    血痕在蔓延,没有紫剑,只有血剑,黑雾忽起,不仅是煞气,还有杀机。

    “乓!”太轮剑落在地上,李柱子喘气,惊道:“和那股阴冷来的时候,好像。”

    紫云蹲下来,又手握小钟,看着它道:“小钟一直是很好的竹子,别人却叫他‘妖竹’。”酒窝深深,又笑起来。真美真纯真啊,紫云她:“小钟性子倔,杀气格外重,柱子哥的血也是,也是倔脾气。”

    风已经过去,竹林重归安静。仍旧方才的雾竹,李柱子靠着它坐下,摊开自己的手掌,看着自己,忽然道:“紫云,那股阴冷吞没我的时候,我是什么?”

    紫云也坐下,两只小手都拉着,摇摆起李柱子的手,又荡秋千咯咯,只笑道:“当然还是柱子哥。无论什么时候,柱子哥都还是柱子哥。”

    “那,全身滚烫的时候,那股杀机,想要杀戮着,也是我?”还是疑虑。

    “嗯——”依旧是这样地确定和开心。

    愣着。看着自己的手,仿佛在跟自己说话:“我,还是我。”又笑出来,看向紫云道:“紫云,你知道三阴鬼气吗?”

    紫云卟啦卟啦点头,李柱子又惊奇了:“原来你知道。”又看着自己,笑道:“师父说,我就是三阴之体。”

    紫云还是点头,她仿佛什么都知道。李柱子当然惊奇:“紫云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这回紫云摇头了,她歪起脖子,绽开酒窝花花:“只有梦到过的东西,紫云才记得。”

    “紫云的梦真美。”李柱子仰头看月色,云雾恢复如初,又有月光打进林子,有被染成月色的,有还泡在夜色中的,还有的,又被云雾织起,有了衣裳。

    “嗯,嗯。”紫云点头,一下蹦起来,手上的太轮剑也穿起衣裳,紫云又踮起脚尖,好美的一个圈。这一回,剑痕是浓黑色,一轮黑日。紫云笑起来:“柱子哥见过黑色的太阳吗?”

    李柱子摇头,紫云又道:“古幽的太阳就是黑色的,日光打下来,反而跟现在的黑夜一样。”

    “那晚上呢?”李柱子问道。

    紫云一笑,脖子一歪:“也是月色,可是没有满月了。而且被她照到,魂飞魄散。魂魄们都怕她。”

    “那紫云怕吗?”李柱子又问。

    紫云还是笑,摇摇头:“紫云胆子大,紫云不怕。”唧唧!小蛮忽然蹦到视野中,也一个劲地摇头,她想说,她也不怕。

    “呀!”紫云忽然喊出一声,往竹林中跑,小蛮跟着跑,李柱子也是。

    小手在湿泥地里沙沙沙刨呀刨,小蛮在帮忙,李柱子也是。

    “找到了!”紫云喊出声来。可开心了。

    一块白色的小玉石,像鹅卵石,但不是。紫云把它放在鼻子前,小蛮也跳上去,紫云笑道:“是竹石头。”

    把石头递过来。李柱子也发现了,好浓的,像竹子的味道。问道:“紫云,它是竹子变的吗?”

    “不是,它只是喜欢竹子。”顿了一下,又问:“柱子哥见过石头开花吗?”

    李柱子摇摇头,道:“我听师姐说过,幻境中有芥子树,结了果子就好像一颗颗石头挂着,很漂亮。”

    说完,从腰间拿出一个玉石一般的圆球,晶莹剔透,映着一张变形的脸,即是自己。紫云一手接过,另一只小手中也多出一个,两个芥子。

    叮咚儿。芥子撞到一起,像石子落入深井的声音,可是悠远呢!

    紫云笑道:“下一回,柱子哥要带紫云和小蛮去看芥子树。”

    李柱子点头,紫云和小蛮开心地蹦跳,把芥子和竹石头抛得老高,她们俩也跟着飞得老高。

    芥子很小,可芥子有自己的一方世界。可以是一屋子的杂七杂八,也可以是一个木架子和一个米袋子。甚至,只是一滴水。

    芥子可纳须弥,却何止是须弥。装得下的,那是一个人的心啊!

    那么你说,一个人的心和须弥比起来,哪一个更大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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