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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圆觉得这些感悟人生的话题过于沉重了,年轻人还是心高气傲的,他有意转移话题,问潘全贵,“老梅哪儿去了?他上午不是说要和处长谈谈吗,结果如何?”
潘全贵刚要回答,门被一脸丧气的老梅推开了。
吴大姐一见老梅,就像踏枝的喜鹊一样喳喳叫了起来:“老梅,真不经念叨,我们刚说你,你就回来了,怎么样?大功…”,吴梅突然看见了老梅哭丧的脸,马上把“告成”两个字使劲咽回去,换成“你怎么了?哪不舒服了?”
痛苦的叹息声使屋子里面的人都预感到老梅的事情办的不顺利,学圆小心翼翼地问:“老梅,您的证明处长给您出了吗?”
老梅没有正面回答学圆的问话,只是在那里喃喃地自言自语,“哎,你说老徐早不住院,晚不住院,偏偏这个时候住院,我现在没有别的盼头儿,就盼着老徐早点出院。”
听了老梅没头没脑的话,屋里的人全听明白了,老梅的事情肯定不顺利,吴大姐不解的问:“处长没有给你出证明?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我本来以为很简单的事情,谁知道,他说老徐的话没有亲耳听见,出证明不合适,不能欺骗组织,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学圆听见老梅简称处长为“他”这是到局里第一次,由此可见老梅对辛处长内心的不满已经到了言语不恭的程度。
老梅看见学圆,忽然想起了上午托学圆的事情,眼中又透出一线希望的光芒,他用渴求的目光盯住学圆问:“上午我托你在会上替我美言几句,怎么样,讲了没有?委员们说什么没有?”
学圆看着老梅那张扭成苦瓜似的脸,真的不忍心再去蹂躏他那脆弱的神经,犹豫了一下,含糊其词地说:“开的不是常委会,就是一个小范围的通气会,刘旭通报了几个情况,您的事情没有讨论。”
老梅的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随即又自我安慰说:“不管他们讨论不讨论,反正这事儿是板上钉钉子,谁也否定不了的事儿。”
吴梅也给他打气,“老梅别着急,等老徐出了院,你和他好好说说,让他给你美言几句,肯定有份量。”
老梅赞许地点点头,沉思中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刚毅起来,语气坚定地表态说:“实在不行,我就去找局党组,我就不信没有说理的地方。”
就在老梅盼星星盼月亮等候老徐出院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噩耗,老徐因突发心梗,抢救无效,不幸病逝于医院,人事处已经发了通知,要求各个处能够参加的人员全部去参加追悼会。
看到讣告,辛处长说那天他和吴梅有会,处里其他能去的人都去。
学圆自从来到局里,只听说却从未见过徐局长,不曾想却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场合和老局长碰了面,他在追悼会现场看见局里来的人,一部分是离退休老干部,还有许多是和自己一样素未与老徐谋面的年轻人,就连老梅也借口心情难过没有过来。
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依次和哭哭啼啼的亲属握手,出了灵堂就有说有笑,学圆突然蹦出一个荒诞的念头,和这些素不相识的人握手,对死者和家属是一种安慰还是一种亵渎?
回来的路上,学圆暗暗为老梅担忧,这回老梅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对他的打击不知道有多大。
他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潘全贵。
潘全贵的小眼睛在镜片后面眨了眨,有些莫测高深点拨学圆说:“你也不要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即便老徐不死,他说话管用吗?你当分房委员这么长时间了,还没琢磨出这里的猫腻儿,想给你总是有理由,不想给你也是有原因的,老徐,一个退了休的人,别看是局长,恐怕说话还不如你这个分房常委说话管用。”
听潘全贵这么一夸,学圆听了虽然觉得很入耳,但是他嘴上却虚假地谦虚起来,“那里,我们说话也管不了什么,我这个常委就是跑跑腿,动动嘴,大主意还是领导说了算。”
潘全贵对学圆的话非常认可,“你说的对,现在就是谁有权有势谁就说了算,不仅分房如此,其他的事情也是如此。
而且现在唯上之风盛行,许多干部都是只唯上,不维护群众,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只要把领导糊弄好了,能提拔自己就行了,至于群众的利益根本不闻不问。
你看这些年出的贪污腐化分子,那个不是手中握有权力,职务越来越高,腐败越来越凶,为什么?权力应该关在笼子里,晒在阳光下,反观我们领导人的权力,缺少监督,个人权力过于集中,不出事儿才怪呢!”
学圆对此深有感触,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您说的有道理,就说咱们局这次分房,说是公开、公平、公正,其实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大家的意见能起什么作用,也没有人来真正监督。”
潘全贵诡秘地一笑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说的是谁。你有时候就是一根筋,爱钻牛角尖,什么事老是想弄个明明白白,其实没有必要,水至清则无鱼,郑板桥不是说嘛,难得糊涂,何苦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学圆一听潘全贵知道自己说的是谁,心里有些发毛,后悔自己一时冲动,万一这些话传到领导的耳朵里可就糟了。
潘全贵不愧是老江湖,仿佛洞穿了学圆内心的想法,马上安慰说:“不过你放心,你和我说的这些话,我不会告诉别人。”
话题转到领导的身上,学圆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他感觉很奇怪,“潘老师,您说为什么处长在老梅的问题上不像以前那样关照他了,连个证明也不给他出,我记得以前处长还和老梅是一个单位的?”
潘全贵用手指往上托了一下眼镜腿,用神秘的口吻告诫学圆:“毛主席说过,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咱们处长自然有他的考虑,具体是什么原因,过些日子就知道了。”
学圆见潘全贵不想说,也就不再往下问,又转了一个话题,“我看您和追悼会上的那些老干部聊天关系很熟,他们都是什么领导呀?您认识的人还真不少。”
潘全贵讳莫如深地告诉学圆:“都是过去和老徐一起战斗过的老战友,也不是太熟悉,而且都离退休了,也不是什么领导了。”
看着潘全贵闪烁游离的目光,学圆大脑飞快地在思索:潘老师在说谎,在殡仪馆那么多老干部见了他,有拍他肩膀的、有和他握手的,潘老师一脸媚笑、腰快弯成了90度,双手掺扶着老干部的胳膊,“伯伯长、伯伯短”的,叫的甜如蜜汁,肯定不是一般关系,那他为什么不和我说实话,看来其中必有隐情。
回到单位,潘全贵和学圆见老梅坐在办公室里发呆,潘全贵有些奇怪,“老梅,你没有出门呀?”老梅支支吾吾地说:“刚忙完,你们回来了,老徐的家人还好吧?”
“一家人哭的挺伤心的,他家人还打听你为什么没有去。我们说你今天有事儿。他孩子还让我们捎话给你,问你老徐医药费报销的事情有没有什么消息。”
老徐去世的消息,对于老梅来说,不啻一个晴天霹雳,本来他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老徐的身上,前些日子,他经常隔三差五的往医院跑,去探望老徐的病情,搂草打兔子——带捎的帮助老徐捎个东西、带个话。
老徐的老伴当时感动地两眼泪水涟涟,“老梅,你真是个好人,我们家老徐在位的时候,有些人快把我们家的门槛踢坏了,老徐一退休,就再也不上门了,更甭提来医院看老徐了。那像你退休了,还这么关心老徐。等我们老徐好了,一定让他登门道谢!”
老梅自然不会把内心的想法合盘托出,只是十分恳切认真地说:“老嫂子你千万别这么说,徐局长在位的时候对我十分关照,我来看望他也是应该的。我和你们家人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徐局长早日康复。”
看老梅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老徐身上,私下里潘全贵曾经善意地劝过他:“老梅,老徐一个退休老头,作用是十分有限的,你孤注一掷,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的身上,恐怕搞不好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劝你应该想想别的办法,多几条腿走路。”
老梅当时十分恼怒,向潘全贵发了脾气,“潘全贵,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别老给我说这些泄气的话,我现在就是一颗树上吊死,没别的选择了。”
前些日子,得知老徐病危的消息,老梅就寝食不安了,现在不仅去西藏支边的奖励政策没有落实,反而把他过去分过房的老底儿也掀了出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简直是雪上加霜,搞的他焦头烂额,心力交瘁。
老徐的死讯传来,他曾暗暗咒骂:这个老徐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死了都不给人留下个好念想儿。
失望之余,连老徐的追悼会都没有心思参加了。
至于刚才潘全贵捎给他老徐家人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听进耳朵里去。
他心里很有些愤愤不平,凭什么局长去支援西藏就可以奖励住房,为什么到我这儿就不行?
说到过去分房,辛处长也分过房,怎么就没有追究他的住房问题?而且辛处长对待自己的态度也和过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肯为自己说话,不像过去那样为部下“维权”了,而是一味讨好领导,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
兔子急了还咬人那,我不能就这么束手待毙,要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