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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漆的木门被推开,秋姑姑一眼便看到门前那高头白马上的君卿少爷,喜的两眼热泪,看着少爷身后吹吹打打的仪仗,简直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了。
“不负秋姑姑的期望,卿儿今日在太乾殿,圣上亲口御封为状元之才,你看着身衣服可好看。”
少年生的羸弱,眉骨清奇,五官秀洁,修长单薄的身体上此时正穿着大红色的冠服,头戴纱帽,胸口还系着大红色的红花,可不就是御赐打马游街新晋状元君卿。
“君老爷既然已经回府,那杂家就回府复命了。明日君老爷就可以去翰林院上任,一切事宜尽皆安排妥当,杂家告退。”
“多谢张公公,今日辛苦您了,帮我请这些吹唱的兄弟吃顿便饭。”
君卿连忙举手回礼,丝毫没有对宦官的厌恶或者避嫌,抬手递去香包银子,笑意不卑不亢。
“那杂家就替这些兄弟多谢君老爷了,告辞。对了,明日去翰林院可莫要迟到,那些穷酸儒就是忌讳这些。”
圆脸的太监笑的和善,觉得新进的状元郎虽然年纪小,但还是挺上道,垫了垫手中不轻的银两,张公公也不介意再善意提醒几句。
“多谢张公公。”
君卿笑着送走了张公公,门外看热闹的人却没有丝毫散去的意思,眼见有挤进房门之势,君卿笑着拱了拱手,连忙避进了院子。
秋姑姑见状,连忙笑了笑,赶紧掩门。
陈霜晚扶着君夫人走出院落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咦,不是说人被关在屋子里吗?这怎么是从院子外走进来的。不过陈霜晚已然瞬间明了,这秋姑姑放了一次,可不就是能放第二次。
“母亲,孩儿不孝,没听您的话,如今木已成舟,圣上已钦点我为了金科状元,您若生气,孩儿认打认罚,绝无半句怨言。”
君卿眉眼执拗,就这满院花泥,竟直直的跪了下去,笔直的脊背,若秋兰傲霜,宁折不屈。
陈霜晚一见,连忙抬脚避开。
君夫人既是激动又是怨愤,一双棕眸里已经溢出泪花,眼眶泛红。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既是心疼骄傲,又是怨恨无奈。
“你心里若还有我这个母亲,就不该接二连三的忤逆我,昨日你翻了窗,今日是不是又插了翅膀,一次两次逃离这个家,现在还回来作甚!”
“孩儿没长出翅膀,身体又不好,若是一夜不回,怕是就被冻死了,母亲也不愿孩儿埋骨街头吧!”
君卿清秀的小脸满是委屈,灵动的眼神布着疲惫和笑意,显然,他心里自有把握说服君夫人。
“就是,就是......哼!”
君夫人气急,也舍不得说狠话,被君卿吃的死死的。
陈霜晚无奈一笑,没想到平日里最重规矩的君夫人竟然如此溺爱儿子,就连此时,也舍不得多说半句。不过也是,如此钟灵毓秀的少年,又有个羸弱的身体,谁又舍得苛责呢。
“夫人,夫人您就别生气了,是奴婢将少爷送去皇宫的,这可是少爷唯一的心愿啊,您看少爷如今中了状元,可是跟老爷一样啊,若是老爷泉下有知,肯定会欣慰的啊!”
秋姑姑连忙跪在一旁为君卿求情。
“是啊,夫人,君卿弟弟能得圣上钦赐状元,那可是莫大的喜事与荣幸啊,这后续的事情,以后还是可以再商量的啊,莫要因此坏了母子的情分啊!”
陈霜晚示意秋姑姑去将君卿扶起,连忙上前劝慰着君夫人。
“是啊,夫人,您就听听陈大小姐的,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您再生气,可就说不过去了。”
秋姑面上欣喜,连忙去扶君卿。
“母亲若不原谅孩儿,孩儿就此长跪不起恳求您的原谅。母亲,孩儿知道,今日我高中的状元,您心里亦是欢喜的,只是担忧孩儿的身体不能胜任日后为官。可是母亲有没有想过,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难道就因为儿子的命比别人短些,就只能守在这后院碌碌无为,等作黄土一怌。”
少年清秀的眉眼满是坚毅,挺直的脊背犹如傲雪的寒松,两片薄唇亦是犀利而坚定。
“我是您的儿子,您一直教导我学以致用,济世救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既然儿子有此才学,又有志向,为何不能像您所说的一样,为国、为家、为自己尽忠、尽孝、尽上一份心力。母亲,我是您的儿子,我从来都不想忤逆您,胁迫您,伤害您,因为那样痛心的不止是您,儿子亦是心如刀割。”
“卿儿!”
君夫人尖锐的叫着,红红的眼眶内热泪颗颗滚落,顺着消瘦的腮边汇聚成河。她的儿子,聪明、懂事、看淡生死,她一直以为她将他教成了一个通透的人,因为不能动怒,不能大喜大悲,他亦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可她却忘了,这不是一个被她教导相夫教子女儿,而是在史书经册中学会家国大义,热血铮铮的少年郎。
“母亲,我希望您能懂我,因为你是我的母亲,我唯一的亲人!”
少年双眸明亮,隐含热泪,殷切而又期盼的看着君夫人。
君夫人喉咙滚动,只觉得气息阻滞,竟一点拒绝的话语都说不来!
“琥珀,还不快将夫人扶进房间。”陈霜晚眉眼素冷,突然说道。
“是,大小姐。”
琥珀自然听自己家主子的,连忙去扶着君夫人,君夫人似没了力气,又或者太过伤心,竟顺从的走了进去。
“夫人。”秋姑姑微怔,心中焦急,左顾右盼,不知如何丝毫。
陈霜晚微蹲下身子,与少年平视,眉眼认真的道:“我知道我劝不起你,所以也没打算劝你。你是今科头名状元,自然文采出众,我只不过是个小女子,见识短浅,亦没有你懂得多。”
少年微楞,侧眸歪头看着陈霜晚,似想明白她究竟想表达什么。
“可我想告诉你,她比你想象中还要爱你。是的,你也同样爱她,不忍她伤心,可此时不依旧在逼迫她吗?”
“是,你让她理解你,可是她的理解就是放任,因为她的一个抉择,她有可能就失去了自己孩子。”
“你说天下人需要你,可天下人又如何,在她眼里,天下人尚不及你!”
陈霜晚深吸了口气,无视君卿苍白的脸庞,依旧固执道:“天下人与她何干!苍生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与她何干!她只是一个后宅妇人,她只是你的母亲,她只需对你负责啊!”
“我若是你,纵然不要这天下,不要这虚名,也不想让她伤心为难。就如同你所说,她是你唯一的亲人啊!以后就算你对的起天下人,也对不起她!我言尽于此,你自己思量吧!”
陈霜晚转身离去,眼眶已然微红。
“在她眼里,天下人尚不及你!”
君卿念着,已然是痴了,两行清泪不断流下,蕴满了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