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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怀仁住前院,贺云昭住后院。
从角门入了前院,贺云昭本想让文兰和文莲两个把人扶进屋了事,没想到程怀仁发起酒疯,胡乱挥舞手臂,两个丫鬟费足了劲儿才把人扶到院门口,勤时院的人见了才赶紧出来把人弄了进去。
贺云昭跟着入了院子,站在门口吩咐道:“你们好生照看着。”
丫鬟小子们皆垂首应是,程怀仁却还未完全醉倒,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把众人吓了一跳,扑到贺云昭身边,环着她。
下人们吓得心惊胆战,贺云昭嫌恶地把人推开,捂了捂鼻子,往后退了一步。
勤时院管事的妈妈尴尬地看着贺云昭道:“少爷怕是识不清人了,夫人放心,这里有奴婢看着呢。”
贺云昭点点头,转身正准备离开,就看见沈玉怜提着裙子进来,眼睛里都是怨毒之色。
沈玉怜铁青着脸,咬碎一口银牙道:“夫人,表哥是你儿子!”
贺云昭一挑眉,沈玉怜误会什么了?淡淡地瞥了对方一眼,她便离去了。
沈玉怜气得管不住嘴,等贺云昭出了院子,当着下人的面骂她不知廉耻!出够了气,才进房推开丫鬟妈妈,亲自照看程怀仁。
程怀仁醉醺醺的,手在空中胡乱抓摸,抓着沈玉怜的手就不放了,嗯嗯啊啊不知道嘴里在说些什么。
沈玉怜只当是程怀仁醉了在念着她,拿着帕子体贴地替他擦脸,心里把贺云昭骂了百遍,心想一定要把这事告诉表哥,好叫他防着点贺云昭!
贺云昭打了个喷嚏,回到院子里沐浴一番闲坐看了会儿书,脑子里却总是想起曹宗渭说的话,她到底有没有理解错他的意思?
可是她现在是忠信伯夫人啊!
揉了揉太阳穴,贺云昭开始为以后做打算,等报完了仇,若是还是这具身体,她该如何自处?总不能真的等着程志达死了,守寡一生吧?
贺云昭得想个退路,呷了口茶,她对丫鬟道:“万嬷嬷在屋里没?”
门口站着的小丫鬟拿着扫帚道:“在,嬷嬷才端了点心进去。”
贺云昭起身去了程志达屋里,万嬷嬷正在细心地喂他吃点心。
程志达手臂发抖,拿不稳点心,只能张着口等人喂食,牙口也不大好,点心屑沾满了胡子。
贺云昭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对万嬷嬷道:“要不把伯爷的胡子剃了?”
万嬷嬷道:“伯爷以前最喜欢他的美虬髯,得空的时候日日都要清洗,现在虽然喂食麻烦些,但有一把胡子,看着精神些。”
“那就听嬷嬷的。”
“夫人今日可见着曹老夫人了?”
“见着了,老夫人人很好。”
万嬷嬷眼皮子低垂道:“侯爷也很好。”
贺云昭手一顿,轻笑出声,道:“嬷嬷想说什么?”
万嬷嬷搁下菱纹小碟子,道:“夫人向来恪守礼节,用不着奴婢说什么。”
贺云昭又笑了:“我知道嬷嬷不信我。”
“奴婢怎会不信夫……”
“不用跟我说冠冕堂皇的话。”贺云昭肃了神色,朝门口望了一眼,小丫鬟关了门退了出去,她才转回视线道:“嬷嬷向来知晓我的性子,既然你已经疑心我了,不如把话说开了。”
“奴婢知道夫人待伯府上下的心意,也晓得您正青春……就怕下人和外人嘴碎说闲话,有损夫人名誉。”
“我一心想把伯府上下打理好,想看着仁哥儿成人成才,可是你瞧瞧,我费心费力却换来了什么。往后他当家做主之后,我可有后路可退?万嬷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万嬷嬷被问住了,她要是坐在贺云昭这个位置上,也无从下手。
贺云昭抬眼望着她,道:“万嬷嬷若真心想为伯府好,我希望你别瞒我。”
“夫人有事请吩咐,奴婢自然是希望伯府好的。”眼看着忠信伯府已经败落了,万嬷嬷也有心无力。
“那就请万嬷嬷把伯爷病前的事情清清楚楚的告诉我,伯府里的另一个哥儿到底犯了什么事被除名族谱,又到底被安置去了哪里!”
万嬷嬷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就知道夫人想问的是这个,事到如今,压根就不能瞒了。
面上充满了无奈,万嬷嬷道:“夫人,不是奴婢不肯说,是说了也无济于事,两年多以前,是伯爷亲自把海哥儿赶了出去,不知他现在还在不在了……”
万嬷嬷哽咽着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贺云昭。
两年以前,嫡二子程怀信也才十六七岁,那时他和沈兰芝身边的一个美貌丫头走的很近。那丫头叫丽娘,不仅长的漂亮,还知书达理,据说是官宦家的小姐族亲犯事,举家受牵连,辗转几次才到了忠信伯府做丫头。
程怀信也是个读书人,喜欢有诗书气的姑娘,他身边的几个通房空有皮囊,却没丽娘那般才才气。他喜欢丽娘总能默契地接上他的话,与他高谈诗词,赌书泼茶。
两人好了一段时间,程怀信正要同父亲开口,把姨娘身边的丫头要来的时候,却发现丽娘已经换了妇人装束,幽怨地站在他父亲的身旁。
孝道与爱情碰撞,程怀信痛心疾首,却也不得不选择放弃,奈何丽娘一直不死心,经常同他诉苦,说想念从前时光。
程怀信犹豫纠结再三,还是决定和丽娘一刀两断。
二人约在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在园子里见面,话没说两句,周围灯火通明,程志达和沈兰芝带着人“捉奸”,当夜就处置了二人。
丽娘原是瘦马,入府签了死契,抬了姨娘也只是贱妾,打死了事不足一提。
程怀信却是唯一的嫡出公子,老夫人自然出面劝说,还把沈兰芝的“美人计”拆穿,程志达被沈兰芝吹了枕边风,正怒上心头,根本不听劝,把老夫人拒之门外,在暴怒之下处置了嫡子,将他除名族谱,打断双腿,连夜送出了伯府。
老夫人知晓以后气得晕死,差点没了性命,自那以后,便与程志达交恶,再不理府中庶务,谁也不见。
程志达对嫡母心怀愧疚,几次跪在院门外都被拒见,苦闷之下彻夜饮酒,第二日早晨人就差点不行了,大夫来了之后好歹是保住了性命,但手脚却瘫痪了,说话也不利索,又过两月,脑子也渐渐不清楚,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闻着唏嘘,贺云昭才觉,家宅安宁是多么重要,只是她不明白,老夫人何必为了一个嫡子,与伯爷闹成这样?再不济,再娶一房,再生就是。
万嬷嬷只得说了内情:“夫人不知道,先夫人原是老夫人的外甥女,先夫人生了两个哥儿,头一个在五岁夭折了,那时候老夫人正南下回娘家,就是那年……哥儿没了,后来先夫人去了,老夫人把信哥儿当眼珠子疼,也就是那段日子老夫人病了,才疏忽了,叫人钻了空子算计了信哥儿,她老人家能不心疼吗?”
原来如此,贺云昭总算明白老夫人为什么这么恨程家人了,她真正有血缘的亲人,都丧在了这里。
“伯爷难道没有彻查当年的事?”
“嫡长少爷确实是自己生病的,有心的人再推波助澜一下,就害了哥儿的性命。厨房里人多手杂,丫鬟婆子各房各院的跑,太细小的事哪里查的清楚?先夫人又是个软弱的性子,没有老夫人护着,出了事就六神无主,那时候人家的手脚早就抹干净了。”
万嬷嬷那时候还在老夫人跟前,所以一起回了南边,府里的事她也没法插手帮忙。
“丽娘的事,伯爷难道没怀疑?”
“伯爷心里怎么会不怀疑,毕竟丽娘是姨娘身边的人。可沈姨娘的枕边风厉害,也没留下什么证据,丽娘临死都只说是少爷勾引的她……伯爷还是受不了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姨娘不清不楚,当时还正在气头上,便先把信哥儿处置了。”
“信哥儿被怎么处置了,没人知道吗?”
万嬷嬷沮丧地摇头道:“原先只有伯爷知道,现在伯爷病了,便再也没人知道了。老夫人本来在伯爷病了之后派人去查寻,却不知伯爷派的什么人去安排这事,一点消息都没有。”
“老夫人真是胸襟宽广,忍得下这口气。”
若换做贺云昭,便是不要声誉,也要把姨娘和庶出孙子给发落了。
“老夫人当初也是恨极了,但咱们府里就这么一个哥儿了,伯爷处置信哥儿的时候,亲口说过会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仁哥儿,信哥儿一丁点都别想得到,还请族里的人做了见证。况且也没有证据证明事情是姨娘做的,便只能任由他们去了。”
贺云昭觉着,程怀信一定还活着,否则何必除名,直接打死就是。程志达还是有怜子之情的。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程怀信,贺云昭猜想,沈兰芝母子肯定也在寻找信哥儿,不弄死嫡出的,以程怀仁的性格怎么会安心?
思绪飘回前世,贺云昭想起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