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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隆冬,青瓦白墙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雪,嘉树美竹银装素裹,榕院正屋却是门庭雅洁,屋内也温暖如春,居住惬意。
已经是小年了,贺云昭观察了好几日勤时院的动静,这几日里程怀仁都很老实,没有外出,没有与外人联系。
但贺云昭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她怕程怀仁逮着机会又来反咬一口。
思来想去,还是心里不踏实,贺云昭便带着待月和抱云两个去了迎春居。
办事是要花银子的,程怀仁手里有多少银子贺云昭很清楚,收买卢氏的钱,肯定是沈兰芝的。程怀信说那夜有人去迎春居,约莫就是程怀仁拿银子去的。
到了迎春居,婆子放了贺云昭进去,她又见到了沈兰芝。
现在的沈兰芝穿着十分随便,连件厚实的衣裳也没穿,只裹着一张绒毯,头发随意挽着,脸上没有妆容,乍一看,就好像老了十多岁。
看来将死之人,也不在乎以往看重的精致体面了。
贺云昭坐在沈兰芝屋里的靠背椅上,看着她淡淡道:“你把毕生攒下的银子都给了程怀仁?”
沈兰芝不答话。
贺云昭淡笑道:“你以为垂死挣扎有用么?你若真为他好,不如让他拿着银子老老实实做安身立命地根本,好歹可以苟活一世。使银子找人害我,你出的了几口气?”
沈兰芝死死地攥着身上的绒毯,一言不发,就像垂死之人,目光无神。
“若你老实说了,还想给我添怎么堵,我好歹放他一马,若你不说,就别怪我真的心狠手辣了。”
沈兰芝无动于衷,贺云昭面色渐冷,起身对门口的婆子们撂下话道:“去把迎春居的东西都搬出来,待会儿让文兰归置到库房里边去,屋里只留床榻桌椅茶杯,其余物件,一件不留!”
婆子们立马执行,连个烤火取暖的东西都没留给沈兰芝,这样的寒冬天儿,白日昏昏欲睡,夜里冷得彻夜难眠,活着就是受罪。
从迎春居走后,贺云昭便去了勤时院。
程怀仁穿戴齐整地来迎接她,面白眼红,像终年不见阳光的病人。
贺云昭开门见山道:“卢氏是你找来吧?”
程怀仁低着头不说话。
“拿着沈姨娘的身后钱,偏要花在我身上做什么?”贺云昭年后便要去贺家,程怀仁想害她,不过是白费银子而已。
贺云昭见他无动于衷,看样子是怎么都说不通了,便警告他道:“你若安分些,我走之前你还有几天松快日子过,你若不老实,待我走了,你的好日子才来了。”
程怀仁自嘲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想看着我生不如死——夫人!我只问你一句,这半年来,你可曾对我真心关爱过?可曾有半分真心给我!”
像是被这个问题问愣了,贺云昭抬眸定定地看着程怀仁道:“没有。半点都没有。”
程怀仁疯了一样冲上来,被待月和抱云两个挡住了。他龇着牙像冲笼的野兽,目眦欲裂地朝着她道:“你为什么这般恨我!为什么要这般害我!”
为什么——因为前一世他们三个害死了她和何云昭,以及她腹中的胎儿。
贺云昭思及前世,不免感到凄凉悲怆,逼视着程怀仁道:“若我对你们千依百顺,你和沈姨娘会怎么对我?会留我一条命么?”
熊熊大火,锋锐长剑,何云昭无辜惨死,贺云昭可记得清清楚楚!
程怀仁咽了咽发干的喉咙,迷茫地说不出话来。注定站在嫡母与庶子的位置上,争锋相对是必然的结果,只不过他输的更惨烈而已。
贺云昭命两个丫鬟放开他,最后申饬告道:“你给我找不痛快,我会加倍地还给你,快过年了,我奉劝你别扰了我的好心情。”
待贺云昭领着丫鬟离去后,程怀仁猛烈地捶着桌椅,内心怒吼道:我会要你的命!
贺云昭出了勤时院,便吩咐管事克扣下程怀仁用的东西,既然他有钱,那就让他花自己的钱好了。
小年夜里,贺云昭在谢氏处用饭,程怀信和四姑奶奶那一房的人都在。其余几房的人已经赶回去了。
谢氏告诉贺云昭,待她走后,四姑奶奶的嫡子一家便留下来,在京都谋个差事安家立业。忠信伯府也不会显得门第冷清。
程怀信到底年纪轻,又未娶妇,没有可以依靠的兄弟和长辈,若有四姑奶奶一房的人帮扶着,也可快速自立门户。
一家子一起吃了个热热闹闹的年夜饭,贺云昭回了榕院后,待月给了她一封武定侯府传来的信。
一张花笺上写了几句祝福语,还有曹宗渭和俩儿子的手印。
贺云昭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把花笺收了起来,便听从前院回来的抱云说,程怀仁带着包袱出去了。
皱一皱眉头,贺云昭让待月跟去。待月腿脚功夫好,擅长跟踪人,抱云拳脚功夫好,打架很厉害。这事让待月去最合适不过。
待月接了命令,便带上一柄长剑,跟着程怀仁去了一家酒楼里。
酒楼里,程怀仁与沈玉怜相聚,叫了几样小菜,一壶酒,兄妹二人一起吃了个潦草的年夜饭。
因这房间是最梢间,隔壁住了人,另一边是无窗户的墙壁,内里房梁高,便是躲在屋顶,也难得听清里边人说的话。
待月揭了一片小瓦,见表兄妹二人一起吃吃喝喝半天,也只是互诉衷肠,相拥而泣,哭声比说话声清晰多了。
程怀仁与沈玉怜现在是同病相怜,又是小年夜里,一箩筐说不完的话,待月都看了大半个时辰,都没见两人又什么异常之举。
沈玉怜哭累了,喝了杯温热的水,擦了擦脸道:“前几天病犯了,才一直不得相见,今日便把正事办了吧。”
程怀仁点头道:“娘把银子都我了,你先拿去见见龙道婆,若她肯相助,我再同你去细细商议。”
沈玉怜接过沉甸甸的银子,眼里藏着一抹惊诧,没想到沈兰芝存了这么多银子,她明明记得姑姑以前跟她哭穷过的!
怀抱金银珠宝,沈玉怜道:“姑姑说龙道婆居无定所,我先去她旧居找找看,等事情定下了,我再寻你。”
程怀仁握上沈玉怜的手,道:“怜儿……是我对不住你。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生不生育……也不大要紧。”
沈玉怜眼里闪过一丝异样,她刻意瞒下的事,程怀仁居然还是知道了,她抽回手,低头垂眸道:“天不早了,表哥快回去吧。”
她这般温婉柔顺的模样,让程怀仁顿时情生意动,忍不住搂着她许诺道:“这一生一世我都会你好!再不问你的出身,你的家世。表妹,以后我会娶你。”
沈玉怜推开了他,道:“夜里寒冷,你快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程怀仁点了点头,便空着手,披着披风出去了。
待月见程怀仁走了,便也跟了出去,回了忠信伯府。
榕院里,待月告诉贺云昭他们俩只吃了个饭,抱着哭了一顿,程怀仁给了沈玉怜一个包袱,并未去别的地方。
贺云昭道:“他们已是穷途末路,最多买凶杀人,年节时候我不大出门,你们跟紧我就是。倘或有贼人,抓活的,一并送官。”
待月抱云也觉着这就是程怀仁的手段,遂提高了警惕,寒夜里也是交替而眠,留一人注意榕院的动向。
大年初一的这一日,程怀信和程怀仁给各院长辈拜了年,都得了红包。红包厚薄不一,很明显厚此薄彼。
程怀仁也没有心情去计较,熬也要熬到去见龙道婆的那日!
初一上午,曹家哥俩给自家长辈拜过年后,便来了忠信伯府,先给谢氏拜了年,再给贺云昭拜年,得了红包又去了程怀信的芙蓉堂里讨了好处,才折回榕院。
哥俩收了丰厚的一笔钱财,给身边的丫鬟收好了,喜滋滋地告诉贺云昭,他们已经攒了多少钱了。
曹宗渭被谢氏留着说话,耽搁了一会儿才到榕院过来。他与贺云昭相互拜了年,问了安,才一齐坐下。
曹宗渭跟贺云昭商议着,什么时候去贺家,什么时候去武定侯府拜年。
这个时候,程怀仁便趁乱,去了沈玉怜的住处。
沈玉怜住在偏僻的胡同里,沈玉怜之前给她请了一对无儿无女的夫妇照看她,这会子他们三人正在屋里吃手擀面。
程怀仁来了之后,夫妇俩好奇地看了看,也并未多问。
沈玉怜匆匆吃完早膳,便与程怀仁一起叫了辆马车,赶往城郊。
龙道婆为着这桩事一直在城郊的一间两进小院里等着。
约莫到了半上午,娇阳升起,程怀仁和沈玉怜终于到了小院。
龙道婆的院里有个哑巴下人伺候着,听见有人扣门,便来迎客,看见一男一女带着帷帽而来,是主子提过的两人,便请他们进屋去坐。
两人坐在堂屋里,简陋的房子里只有一张桌子,三张椅子,桌上一个茶壶配了四个杯子,其余什么物件都没有。
哑奴倒了热水,请二人坐下,冲帘子那边的内室比划了记下,便退了出去,顺便把门也带上了。
冬天的屋子,若不开门,便显得有些暗,这院子又是坐北朝南,屋子里一个窗户都没有,冬日里没有日晒,阴冷又黑暗,冻得他们俩直搓手。沈玉怜不自觉地捂着小腹。
程怀仁替沈玉怜暖暖手,自责地看着她。倘或没有贺云昭的诱导,他是不会让表妹受这种苦楚,他现在就想好好地弥补沈玉怜。等了一刻钟的功夫,内室里传来脚步声,一个精瘦个儿矮的婆子蒙着大半张脸,穿着灰蓝色的宽袖袍子,挑了帘子出来,灰白相间的头发上簪着一根浮纹奇异的木簪,她脚步稳健地走到桌子面前,坐上朝
门的那张椅子,扫视了来人一眼。
程怀仁与沈玉怜起身问了好,还把带来的银子全部放在桌上。
龙道婆看了一眼包袱,又打量了一下这一双男女,细细地观看了他们的面貌,嗓音嘶哑不清,道:“坐。”
龙道婆的声音男女难辨,程怀仁与沈玉怜听罢都有些诧异。
待二人坐下,龙道婆抽起肩上的烟斗,从烟袋里捻了些烟草进去,往桌上敲了敲,点燃后塞进黑色细布蒙面里后的嘴巴里,抽了一口。
就这么一瞬间,程怀仁便看见龙道婆下巴上长满了恶心的东西,像溃烂的瘤子,看一眼便想吐。
连忙垂下头,程怀仁低声道:“是家母使晚辈来见您。”
龙道婆那双鱼目一样的眼睛,丝毫不为程怀仁的神色所动,抽了一口烟,嗯了一声道:“我与你娘本是同宗,祖上欠下沈家一个人情,你有什么事儿就说罢。”
龙道婆小时候也姓沈,后来这一支沈家都死光了,她娘改嫁,她便跟去了龙家,改姓龙。但沈兰芝祖上对她们沈家的恩情,她一直记着要还。
反正报应再来世,这世赚的钱这一世就快活,龙道婆不在乎多做一桩恶。
程怀仁便告诉了龙道婆,他要一个人的命!
“那人与你什么干系?”
程怀仁便把他与贺云昭的渊源说了一遍,龙道婆听罢皱了皱眉,道:“她名义上是你长辈,弑父弑兄天诛地灭,弑长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可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不论来世如何吃苦受罪,这一世我要看到她死!”
龙道婆摸出一张黄色带红,朱砂写满符咒的符纸给程怀仁,声音分外难听,道:“这符纸用我的血水浸泡过,将她生辰八字,拿朱砂写在纸上,一起烧了把灰化成水,撒在她身上。她会离魂而死。”
程怀仁将信将疑地接过符纸,道:“这样就有用?”
猛烈地抽了一大口烟,龙道婆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兄妹俩对视一眼,拿了东西便离开了。
他们走后,龙道婆揭下蒙面,用巴掌大的铜镜照了照,半张脸丑陋无比,半张脸尚能看出风韵存留。弹指之间,她的尚算光滑的半张脸上,又长出了一颗新瘤,逐渐溃烂。
看着面孔嗤笑一声,她连自己是男是女都不清楚,长相什么的,就更不重要了。
……
大年初一的夜里,程怀仁就把符纸同贺云昭的生辰八字一起烧成灰,和着水化了。抱着小竹筒里的灰水睡了一夜,他第二日早晨便去了榕院请安。
贺云昭很惊诧,程怀仁居然还会来向她请安,看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派人去把程怀仁请了进来,贺云昭远远地坐在罗汉床上,让他就站在屋子中间说话。
待月和抱云警惕地看着他,几乎将他拦在贺云昭半丈之外。
程怀仁诡异地笑了笑,道:“姑姑,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您。”
打开竹筒,程怀仁一步步地走近贺云昭,却被两个丫鬟拦着,他举起竹筒道,一股子烟灰味儿传来。
贺云昭皱眉道:“什么难闻东西?拿走。”
待月抱云以为是什么有毒的东西,伸手便要夺过去,程怀仁拼尽全力往贺云昭身上泼了去,却只沾到了她的衣角。情急之下,他喝了一大口,扑到贺云昭身边,喷了她一身。
污秽的纸灰水沾到贺云昭的胳膊上,她嫌恶地看了程怀仁一眼,怒斥道:“你疯了么!把他给我拖出去,好生教训一顿!”
程怀仁看着一直精神奕奕地贺云昭,嘴角还淌着灰水,喉咙口全是涩味,他瞪着眼睛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股子灰味儿,让贺云昭想起了死前的那场大火,也是呛人的味道,充斥着她的眼耳口鼻,让她睁不开眼,涕泗横流。还有那张奇怪的符纸。
重新沐浴过后,贺云昭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亲自去了勤时院,问已经被揍得奄奄一息的程怀仁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程怀仁瞳孔几近涣散,似濒死之人,他死鱼一样的眼睛朝天看着,对贺云昭的话充耳不闻。
贺云昭实在不理解程怀仁的举动,便拂袖走了。大清早就给她来这么一出,真是晦气!
回了榕院,核对了一遍礼单,贺云昭便带着丫鬟从西角门出去,坐上马车去了贺家。
初二这日是和武定侯府约好了一起去贺家的,贺云昭因程怀仁早上闹的事耽误了一会儿,所以她到的时候,谁也没遇上。
贺家的丫鬟领着贺云昭去了如意院,不仅武定侯府的人,陆家的人也在。
贺云京今日因要带裴禾回门,便不在家中。
贺云昭一来,屋里就热闹了,孟婉穿着桃红的中袄,过来迎她道:“正说到你呢,可巧就来了。”
贺云昭还未同众人见礼问好,便有红枫小苑的婆子慌慌张张地进来同甄玉梅说了什么。
甄玉梅听罢大惊失色,招呼都来不及打,喊了一声“云昭”,便跟着婆子出去了。
这声饱含哀伤的呼唤,让贺云昭心头一痛,她猜到是红枫小苑的“自己”出事了!
贺镇东安抚了下来客,便跟了过去,曹宗渭、陆放也不是外人了,他们俩一个让随从拿信物去请御医,一个吩咐小厮,去自家药铺的打声招呼,随时候着,以便贺家人取药。
贺云昭坐在堂屋里焦急地等待着,上次她去红枫小苑,都激得何云昭犯病了,这回无缘无语又发病了,她更不敢过去。
好端端的怎么会发作了?贺云昭百思不得其解!
新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曹宗渭不想贺云昭跟着担忧,便找了个话题道:“四娘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晚?是什么事耽搁了?”
听到这句话,贺云昭忽然就想起那筒灰水!前一世她死的时候,射进来的箭上便带有符纸,何云昭替她挡了一箭。难道她重活在婆母身上,便是为着这个缘故?
越想越感到背脊发凉,何云昭攥着拳,两手发白,脸色都变得难看了。今早程怀仁泼她的水,必然是为着要了她的命!
难怪“自己”会发病了,定是何云昭又替她挡了一劫!
“云昭,云昭!”曹宗渭不停地唤着她,就差要拍打她的脸颊了。
孟婉掐着贺云昭的人中,担忧地看着她,曹家兄弟也环绕在她膝边,抬着头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贺云昭似乎听到有人在唤她,见见回过神来,额上已经出了细密的汗珠。
孟婉替贺云昭擦了擦额头,道:“四娘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贺云昭唇口微张,扶着小桌站起身来,道:“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一桩事未了,贺姑娘发病,我便不添乱了,诸位见谅,我先回去了。”
曹宗渭跟上她,道:“我送你回去。”随即扭头对陆放道:“替我照顾好他们。”
孟婉牵着两个孩子的手,道:“表哥你去吧,等这边有消息了我便使人去伯府传话。”
陆放也道:“侯爷且安心去,这里有我。”
点了点头,曹宗渭便追上了疾跑出去的贺云昭。
贺云昭去了马厩,没上马车,而是牵了一匹马,跨马而上,勒着缰绳便出了门。
曹宗渭也骑着自己的马追了上去,待月和抱云坐着忠信伯府的马车跟了回去。
曹宗渭从来不知道,贺云昭这般会骑马,她狂奔的飒爽模样,他从未见过。
加快了速度,曹宗渭追上了贺云昭,寒风刮面,他一边疾奔,一边问她:“云昭,到底发生了何事?”
许是被东风吹红了眼睛,贺云昭哽咽道:“程怀仁要害死何云昭!”
这话太怪异,曹宗渭都没来得及细想,便道:“你别怕,有我跟着你,不会有事的。”
缰绳勒红了手掌心,贺云昭丝毫不觉着疼痛。前世婆母舍命救她,难道这一世她仍旧要眼睁睁地看着何云昭死去吗!
没多大功夫,贺云昭便行至忠信伯府,她下了马便撩起裙子,冲进了勤时院,问程怀仁在何处。
丫鬟小厮们没见过贺云昭这般样子,都吓坏了,以为勤时院又惹上了什么事。
贺云昭不管不顾地进了正屋,四处搜寻程怀仁的所在。
在正屋里伺候的丫鬟立在桌边道:“四娘,少爷出去了,您一走他便出去了。”
“怎么出去的?去哪儿了?”
“走着出去的,没叫奴婢吩咐马厩的人套马,旁的奴婢不知。”
曹宗渭挥挥手,让收到惊吓的丫鬟先出去了,他皱着眉问贺云昭道:“我这就命人去找他。”
贺云昭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眼珠子动了动,抱住曹宗渭的腰,靠在他身上道:“我又让他害人了。”
曹宗渭心疼地摸着贺云昭的头,道:“做了噩梦?”
贺云昭闭上眼,点了点头。
曹宗渭回抱着她,安抚道:“我会让他伤害到你,一丁点也不会。”
贺云昭忍不住流了眼泪,程怀仁是伤害不到她,可是何云昭却替她受了过。这般匪夷所思的事,她该如何想法子应对?
曹宗渭默默地替她擦掉眼泪,轻声哄道:“别怕,我这就派人去寻他。”
这时候待月抱云也回来了,询问过后,便来了勤时院。曹宗渭吩咐待月赶紧拿着他的玉佩,去武定侯府调动护卫换上常服,追寻程怀仁!
曹宗渭因身份不便,便把抱云留了下来,让她跟在贺云昭身边,寸步不离。
和抱云一起送贺云昭回了榕院,曹宗渭便亲自守着她,什么也不问,只静静地陪着她,安抚她。
贺云昭也渐渐从强烈的愧疚之中缓过神来。
贺云昭与他十指相扣,抿了抿唇才开口道:“我做了很坏的梦,很坏很坏。”
曹宗渭的心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他抱着贺云昭道:“明日你便去贺家,再也不不见他,便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含泪摇头,贺云昭道:“不可以的,不可以的。”她会害了何云昭的,她根本就不能靠近何云昭。
曹宗渭还是头一次见到贺云昭这般柔弱的模样,他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但他不想她这么害怕难过。
五指穿过她的发间,曹宗渭吻着她的发顶道:“我带你去找玄元,听他念念经好不好?”
“玄元大师……好,带我去找他!”玄元能常人所不能,兴许他有法子可解!
京城之中寒风凌厉,如刀刮面,曹宗渭怕贺云昭着风寒,不准她骑马,命下人抱云套马驾车,他骑马引路,三人一道去了镇国寺。
皑皑白雪铺满了镇国寺外的石阶,因年里上香的人少,路面又滑,上山下山的人都不多,积雪每两日一扫。石阶今日未扫,行路不便,曹宗渭搂着贺云昭的腰,与她一起上去。
抱云一人上石阶,脚程稍快,便先一步去敲了门,报上武定侯府的名号,让知客去禀了住持。
振国寺内,玄元正在禅房打坐,听小和尚说武定侯府的人来了,便回了住处,铺陈桌椅,备上寺庙里自己采的茶叶,静候客来。
贺云昭与曹宗渭今年头一次见到玄元。玄元瞧了贺云昭一眼,头一句话便是:“施主身上晦气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