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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树,乃木中之鬼,因其阴气重而易招鬼附身,在风水学里是禁止种在房屋附近的。但民间也有一种说法,说是门前种槐,招宝进财。究竟哪一种说法才是对的呢?刑如意认为,这招鬼不招鬼的,几根槐树本身有关,也跟其家宅的风水有关。
王家的房子,坐落在一处暗巷之中,且比周边的房舍都要矮上几分,本身就已经形成了聚阴的格局。房门又恰好开在西南方向,这在风水学上谓之“鬼门”,比较容易招阴。
王甫是贩卖字画的,本身也好附庸风雅,所以在院子里种了许多的竹子、桃树、芭蕉等。这若是在大户人家,设计精巧倒也没什么,但在在王家的院子里,就有些不妥了。王家本来就是聚阴的宅子,开门的方位又恰好开在“鬼门”上,院子中再种这许多招煞的植物,简直就是自寻死路,硬生生的将一个活人住的宅子变成了死宅。
但奇怪的是,风水如此差的一栋宅子,王家人至今却还能活的好好的。不!也不是说的好好的,因为王三说过,他还有个哥哥,在七岁那年便夭折了。
刑如意闭眼,睁开,那颗原本消失的槐树又出现在了眼前。
这是一株茂盛的黑槐,枝叶繁茂,绿意婆娑,然而在其中的一根枝桠上却悬挂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子。孩子衣着平常,双脚悬空,脑袋向下,眼睛却瞪的很大,似乎是在瞧着什么人。
刑如意轻叹一声,再闭眼,再睁开,那颗黑槐不见了,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树桩,仿佛在诉说这曾经的种种。
“你的兄长,是吊死在这棵槐树上的吧?”
王三此时已站在了门内,正半躬着身子,迎刑如意进门。听见她这话,整个人一僵,跟着头也抬了起来。
“如意姑娘怎的知道?难道是我爹他......”
“与王叔无关,是我自己看到的。”刑如意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忘记了,你爹之所以让你在锦绣坊的门口等我,为的就是让我帮你家解决这些蹊跷事儿。降妖捉鬼,我虽不是特别擅长,但早些年学过一些看风水的本事,所以有些东西,只需用这双眼睛,瞧一瞧,便能瞧出一些因果来。”
“姑娘所看不假,我家兄长,正是吊死在这棵黑槐树上的。这棵树,在我王家祖上买下这处院子时就有了,具体长了多少年,谁也说不清楚。只是当时,这槐树还是种在院子里的,并不在门外。”
“院有古槐,必是老宅!看来书上的这句话,也不是假的。”刑如意默默念着,抬眼看了看王三:“没关系的,你继续!”
“这宅子的确是老宅,光是我王家,在此处,都已经住了五代。”王三说着,指了指左右:“如意姑娘请看,这周边的房舍,原本地皮也都是我家的,属于我王家这宅子的一部分。可我太爷爷好赌,一来二去的,就将这房产一片儿一片儿的给输掉了。我家现在住的,是之前给仆役们住的地方,算是整处宅子的后院。您看这门,开的就不是正门应该开的地方。这是因为前面的都给输掉了,左右的院子也都没了,这才不得已改了道。”
“我明白了,你家现在住的院子,其实是整处宅院的后院偏方,门前的这条小巷,原本只是前往后院的一条小路,只因周边的房舍几次易主,又经扩建重修,所以渐渐形成了眼前的格局。这四周房舍的买家,想必也都知道这里头的事情,所以一个个都将房子盖的那么高,为的就是压住主家的气势,因此,才人为的将你王家变成了一处聚阴的宅子。”
“如意姑娘这话,也曾有道士给我爹说过。只可惜,那时候我爹他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里,结果才害得我兄长无辜枉死!”王三说着,叹了口气,将刑如意迎进家中。在正对着黑槐树桩的地方,立着一块石头,石头上用红色的朱砂画着一个大大的道符。
“这是——”
“这是我兄长死后,我爹特意请那位道士给画的,说是镇宅符。我也粗人,也不懂这些,只知道这石头立在这里已经有许多年了,差不多从我记事的时候就有,且风吹日晒的,这道符上的朱砂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变。”
“这也难怪,你家风水如此之差,你与家人竟还能相安无事,原来是早有高人在这里头设了镇宅的东西。只是这朱砂......”刑如意原本只是好奇,多扫了两眼,没想到竟还真给她看出了一些端倪来:“你刚刚说的,这朱砂几十年来都不曾发生什么变化,那么这角落里是怎么回事?”
王三低头看了一眼,只见石头表面那血红的符咒隐约缺了一角,不偏不倚正在右下方。
“姑娘是问这个啊?这是王成家那小子撒尿给弄毁的,因为这件事,我们两家还打了一架。”王三说着,指了指右边临墙的一户人家:“喏,这就是王成家。原本,我们也算是同宗同族的,甚至严格算起来,这王成的祖上还是我们家的奴才,就连这王姓,也都是我太爷爷给赐的。后来,我家没落,这王成家倒是一步步兴旺了起来。到了我这一辈儿,整个都给翻了过来。套用人家常说的一句话,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所谓富不过三代,穷也不过三代,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只是,你家如此宝贝的东西,怎么就让王成家的孩子给污了。难不成,这王成家是故意的?”
王三挠挠头,半响没有说话。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如意姑娘若是不急,可到小亭暂坐,我去端些茶点来,将这些往事慢慢的说给姑娘听。另外,我也得跟我爹说一声,说是姑娘早来了,正在院子里巡查,让他莫要着急。”
刑如意点点头,径自先去小亭坐了。这亭子,就盖在院子临墙一角,估摸着也是原来留下的。四周还保留了浅浅的水塘,只不过不再是活水,而是死水。水塘旁边,还放着葫芦做的瓢和一只小的木桶,应是日常打理水塘所用。
链接小亭和院子的是一座手工打造的木制小桥,做工比较简陋,估摸着是王家人自己做的。小桥长和宽差不多都是半米左右,比较厚实,供人行走,还是可以的。亭子里,摆放着青石雕刻的桌椅,做工和花纹却精致的多。圆桌与石凳的表面,均有不同程度的磨损,看的出来,主人还是极为喜爱这处地方的。
王三的动作很快,过来时,手中还托着一只红木打造的托盘。托盘中,放着三只碟子和一只茶壶。三只白玉碟,分别放着绿豆糕、水晶糕、栗子酥等物,看手工,应该是王家的女主人自己做的。外形有些粗狂,但内在用料却十分实在。茶壶像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儿,做工十分精致,其中的茶叶味道也不错,一品就知道是今年才下的新茶。
“这些东西都是我爹跟我娘准备的,寻常人家,也做不出什么精细的点心来,如意姑娘凑合着吃,千万别嫌弃。”
“王大哥客气了,这些东西,在如意眼中,可是比外面卖的好。”刑如意说着,拿起一块栗子酥,也没顾忌什么形象,一下子就咬了一大口。或许是因为刑如意不太像寻常的千金小姐那样讲究,或许是因为那一句王大哥,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王三整个人也显得轻松起来。
“我家与王成家的事,还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二十一年前,正月十八,农历新年刚过不久,洛阳城里还弥漫着过节的热闹气氛。
那一年,王甫才刚满十六岁,是个尚未娶亲的大小伙子。隔壁王舒比他大三岁,与他家也算是祖上的渊源,两个人自小就玩在一起。正月十八这一天,是王舒娶亲的日子,作为小兄弟的王甫,自然也早早的就起了床。
那时候,周边的房舍还没有重修重改,王甫家的宅子也要比现在看见的宽敞,倒是王舒家,显得有些破落和拥挤。王舒家当时住的院子,也是从王家老宅里划出去的,但却是位置最不好的一个。院子里只有两间房,一间是正房,修葺了之后给王舒当做新房,另外一间是偏方,是王舒爹娘住的地方。厨房,就是一处棚子,就连顶棚,都是稻草铺的。家宅虽破,新娘子却不一般,乃是城西豆腐坊有名的豆腐西施,人称洛阳第一美的紫玉姑娘。
郎才女貌,也算是天作之合。酒过三巡,王舒醉醺醺迈入洞房。醉眼迷离之际,却发现新娘子不见了!招呼亲友四下寻找,亦无所获,众人愕然。
就在众人寻找多时,打算遣人去衙门报官时,有人却在王甫家门口的黑槐树上发现了悬梁自尽的新娘子。当时新娘衣衫不整,手脚之上还有被绑缚的伤痕,掌心中更是写着一个王字。众人思索半响,觉得新娘子掌心中所写的并非新郎王舒的“王”,而是凶手的“王”。
“所以,王舒的家人就怀疑这绑架新娘,甚至非礼新娘的是你爹爹王甫?”
王三轻叹一声,点了点头:“因人是在我家门前的黑槐树上发现的,而当时我爹又醉倒在家中,身上也是衣衫不整,甚至额上还有伤痕。种种迹象,很难不让人怀疑。”
“那么,新娘子的死是不是真的与你爹有关系?”
“当然没有!我爹他虽然没有功名,但自小学的也是诗书礼仪,这朋友妻怎可欺?莫说是王舒的,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妻子,我爹也断然不会生这样的心思。”王三说着,连连摇头:“此事,后来也给闹到了官府,当时衙门里的人也拘了我爹回去详查。但最终查实,我爹他的确是在王家就喝醉了,喝醉之后,也是独自一人返回。身上的伤,是在返回途中,与人相撞形成的,且相撞的那个人也找到了,对方也证实我爹所说并非谎话。仵作也验看了新娘的尸身,证实她乃是自杀,并非她杀,虽有受侵害的迹象,却未曾表明,与我家有任何的干系,于是将我爹无罪开释。可王舒一家不依不挠,始终认为我爹才是凶手。”
“那之后呢?”
“王舒家闹了大半年,后来也就渐渐平息了,只是两家从此也就成了仇家,我爹与王舒之间的兄弟之情,也算是断了。再后来,王舒从军当了官,就利用权势,拿走了我家近乎一半的房产,我爹虽然心伤,但碍于民不与官斗,加之我娘当时已有了身孕,便默默的忍下了。后来的几年,也算是相安无事,只是我家中,始终有些不太平,直到我大哥吊死在黑槐树上,我爹才知道,原来家中早已被王舒做了手脚。他那个人,表面上是个仗义的君子,实则锱铢必报!”
“王舒他做了什么?”
“他在我家主屋下,埋了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