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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纬林正在柜上,听得呼声,急忙跑到木槿卧房。却见木槿蹙眉闭目躺在床上,双颊隐隐透出暗红,因药膏之故看不真切,伸手一摸前额,只觉得烫手。忙端来热水,喂木槿喝了几口,便让付大娘好好看着,自己去请大夫。
镇上只有一处平康医馆,离锦云坊只有一箭之地,大夫姓朱,是一个年近六旬、精神矍铄的老者。赵纬林一路急跑,到了平康医馆,朱大夫正在给一位男子包扎伤口,听闻是镇尾“锦云坊”的木公子病了,忙给那男子包好伤口,写了药方,提着药箱与赵纬林来到付家。
朱大夫看了看木槿脸色,未觉异样,拿出脉枕,垫在她腕下为她把脉。这一把之下,心中惊疑,换了手又把,方抬眼问赵纬林道:“木公子竟然是女子?”
赵纬林也不隐瞒,点头道:“正是,公子女扮男妆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朱大夫一定保密。”
朱大夫点点头道:“这是医者应尽的本份,两位只管放心。”
复又为木槿问了脉,双眉紧锁摇着头道:“这木公子本就有弱症,加之心思郁结,不得开化,近日又劳累过渡,实难医治啊。”
赵纬林闻言大惊:“都怪我没有照顾好公子,还请大夫尽力而为,多少诊金我都能凑齐。”
朱大夫叹道:“木公子宅心仁厚,在我们清水镇做的大好事,令人无不翘起拇指称赞,我怎会不尽心尽力?只是她有心病,这病在心,若无法解除心结,便是人参灵芝为饭,也难治愈啊。”
赵纬林听了不由心中难过,他知道木槿的心病便是李仁怀,自己陪着她一路走来,跋山涉水到这千里之外的南部,无非就是想远远的离开他。这些日子来,自己在她面前从不提京中之事,就是怕引得她回想起往事,徒然伤怀。但纵使相隔千里,表面上平平静静,可她心中的这份执念却没有减少分毫。一种无力之感涌上心头,只沉声道:“求大夫无论如何也要救她。”
朱大夫沉思良久,开了方子,递给赵纬林道:“尽尽人事而已。”诊金也不收,摇头长叹一声去了。
赵纬林依方抓了药,回来便守着炉子熬药,粥棚的事竟是不想管了。
绣娘中有个名叫顺娘的姑娘,年方十五,生得颇有几分姿色。自打来锦云坊做工,木槿见她心灵手巧且悟性极高,在教导之时便多下了些功夫,一个多月下来,她的绣功便突飞猛进,在一众绣娘中算得是出类拔萃。
她自来仰慕木槿绣功精湛,又见她俊俏斯文,平日里对大家和颜悦色没有半分架子,一腔情丝竟晃晃悠悠的系到了她身上,可木公子却极为迟钝,自己几次暗示,他都没有反应。这日听说他生病了,便巴巴的从家中赶来帮忙,只想借着服侍羹汤之机表明心迹。
顺娘来到付家,见门外灾民正围头付老头问派米之事,付老头告诉他们木公子病了,如今昏迷不醒,请大家稍安勿躁。一众灾民听得公子病了,很是担心,只恨自己无力相助,只有传告大家不再吵嚷,都静静的坐在街沿上等候消息。
顺娘进了厨房,见赵纬林一手一脸尽是灶灰,忍不住笑道:“赵师傅这拿枪便棍的手,如何做得来这厨房中的活路,还是让我来吧。”
赵纬林却是放心不下,守在厨房不出去。顺娘将他推出去道:“木公子是为为灾民之事才累倒的,如今灾民们都守在门口等着派粮,你若是不去,将此事耽误了,灾民们要闹出个好歹来,公子醒后必定难过,说不定还会加重病情,这应付灾民之事,少不得要由你们男人操心。这煎药煎汤服侍人的事,便交给我们女人做好了,公子对我们如亲人一般,我自会尽心侍候。”
赵纬林听她说得有理,便又按朱大夫的嘱咐细细交待了一番,方出去派米。
顺娘熬好药,送到木槿房中,将药碗放在桌上晾着,轻喊了一声“公子”,见他没有反应,知道他睡着了,便在床侧的凳子上坐了,仔细看他。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细木槿,越看越觉得木公子眉眼鼻唇,无不精致俊雅,自己在清水镇上从未有过如此风姿之人,心中越发爱慕。轻轻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着手滑腻如同温玉,忽听得木槿低低嗫嚅了一句什么,只吓得赶紧缩回手,却见他再无动静,方知他是在做梦。
顺娘拍拍胸口,轻轻舒了一口气,回身摸了下药碗,温度正好,便轻轻推了木槿几下,口中唤道:“公子醒醒,喝了药再睡。”
木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见一张秀脸面带关切的看着自己,只是脑中混沌,看着面熟却想不起是谁。
顺娘见他眼神迷离,一面将他扶起一面笑道:“我是顺娘,公子快喝药,喝了药病就会好的。”
木槿方想起绣坊上有位叫顺娘的绣娘。也无力说话,便靠在床头,就着顺娘的手将药喝了,又沉沉睡了,只是她睡着之时也多有梦魇,且身子时冷时热,难以安稳。
到了下午,朱大夫又来到“锦云坊”,说是给木槿送药来了。赵纬林心下纳闷,想着上午开的药尚未用完,他怎么自己来了。私下悄悄问付氏夫妇和顺娘,均说未去请过。但一家子正为木槿身体发愁,见朱大夫如此尽责,忙将他迎了进来。
朱大夫这次却不问脉,只递给赵纬林一包药道:“老夫看过公子病症,回去仔细研究,想到一个药方,今日将药送过来。公子服用此药,必能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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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纬林忙接过药包,连声称谢:“多谢先生赐药,先生费心了,以后公子痊愈,必定亲自登门拜谢。”又怀中取出银子,要付药资。
朱大夫却摆了摆手道:“木公子义举人人敬仰,这药钱我无论如何是不会收的,过几日我再来看公子情况。”说罢,坚持不收诊金药费,连茶也不肯留下来喝一口,便转身走了。
赵纬林千恩万谢送他出去,回头将药交给顺娘熬了,给木槿服下。
此药果然甚是对症,木槿服了药后,便睡得安稳了,过了一日体温便恢复正常了,精神也好了许多,到得第三日,便能下床走动。
过得几日,朱大夫果然又来了,见木槿恢复神速,也感意外。又拿了几包药交给赵纬林,说公子用完这些药,便会好了。木槿心下感激,只觉这世上最可爱的正是这些平凡的芸芸众生。
封了银子表示谢意,这朱大夫却极是固执,坚持不收一毫一厘。但这锦云坊除了绣品,也无其他长物,木槿便让他随意挑选,他却说自己一介老头子,拿这些雅致之物无用,多番推让,想了想选了一个扇坠收在怀里。
木槿想着朱大夫没有家室,便让付大娘常做些好菜,请朱大夫过来用饭,朱大夫也不推辞,一来二去便与大家极熟了。
木槿这边身体恢渐渐康复了,朝廷那边赈灾粮款也陆续到达各灾区,灾民们听到消息,纷纷告辞回乡去了,清水镇也渐渐恢复了当初的宁静。
木槿听闻此次赈灾由刘晟睿任钦差,亲自负责各项物资督办。心想圣上对他果然重视,此次赈灾解决好百姓的灾后安置,定能深得民心,待日后回京,又是大功一件,说这定便能封了太子,定了乾坤。
木槿想着刘晟睿到了南部,只怕被他发现,自此更是深居简出,每日便在院中刺绣或是侍弄花草,便是弦琴也不再弹了。赵纬林虽不知她为何如此,但也只能万事由着她,自己打典好外间一切,到有了男主外女主内的满足感。
只是那顺娘越见殷勤,平日里嘘寒问暖,端茶送水不说,木槿绣花之时,不经意一抬头,便能看到她痴痴的看着自己,见自己看她,又飞红了双颊忙埋头做工,有好几次交上来的绣品失了水准,不是走线出错,便是颜色不对。
木槿蓦然惊觉自己竟让这小姑娘动了人,不由暗骂这月老是如何牵的红线。每每见她少女怀春之态,暗自叹息自己太易招惹风流债,一个赵纬林已是无法应付了,如今又招来这么一个俏佳人,越发觉得头痛,只恨不能言明自己是女儿身,只能硬着头皮视而不见,不经意间疏远她。顺娘似有觉察,眼神渐渐由炙热转为幽怨,最后终恢复平静,只是那波澜不惊的眼眸后面隐藏着怎样的心思,木槿却是猜测不透。
这一日,朱大夫前来告辞,说是此次洪灾虽然过去了,但却引来各地瘟疫泛滥,回乡的灾民大多染疾,上吐下泄不得安生,身体虚弱的没几日便死了。更可怕的是,这病情随着水域漫延,灾区下游众多地区也出现了类似病情。
当今圣上极是不安,下了罪己昭,在平昌设坛为天下苍生守祈福,并责令成王立即想出对策,设法控制疫情。是以各地官衙奉成王之命,大量招募医者,前往疫区行医施救。朱大夫便自告奋勇,应招前区疫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