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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天幕中闷雷滚滚,北风呼啸悲嚎,如同发疯的野兽,层层黑云几乎要压在地面,飞沙走石,睁目如盲。苏、叶、齐、仵氏一族的现任族长,掌管都国兵马军需调动的铁血军人面色不变的继续沉声说道:“冀北王,请你验人犯。”
掌控一半兵权者乃齐亦琛,兵马副元帅,也是副监斩官。
一阵狂风突然平地而起,场中的黑色幡旗迎风怒展,猎猎如火。
阿申紧咬着牙关,双目赤红,一张脸孔青白泛紫,双拳紧一握,好似有通天的大火蔓延在他的胸腔之内。
突然间,只听阿申怒喝一声,身形瞬时间如同噬人崛起的豹子,一拳击中了一名齐国兵士,转瞬抢下一柄战刀,刀似飞虹,势如疯虎的杀出人群,向着九风高台怒斩而去。
一片惊呼声顿时暴起,身着盔甲的大内禁卫们纷纷冲上前来,密密麻麻,如同沸腾的墨水之水。我站在阿申身后,他眉头紧锁,眼神迅速略转,电光石火间,我突然一脚踢在一名士兵的小腿上,接力飞跃而起,一把抓住了监斩台上的旗幡绳索。只听呼啦一声巨响,无数面黑龙战旗瞬间当空罩下,将所有人都掩盖其间。
“抓住他!”叶王面色发青,最早从旗幡下爬起身来,手指着已经奔下台去的阿申大声喊道:“狼子野心的冀北狗,不能让他跑了!”
高台上的士兵们此时已经冲至身前,我拉住暴怒的阿申,眉头一皱,顿时掷出战刀,噼啪一声脆响,九风台旁的熊熊高架火盆就纷纷倾倒,炭火遍洒满地,火光四溅,呼啦一下就在遍地积雪之上燃一烧了起来。
“走!”我大叫一声,拉住阿申就欲向朱雀街方向逃去,谁知阿申却瞬时间力气惊人,一把推开我的拉扯,向着重兵防守的九幽风高台飞掠而去!
“阿申!”长风倒卷,我头上的头盔顿时跌落,满头青丝随风而舞,一张小脸瞬时间苍白若纸,眉头紧锁厉声长喝:“你疯了!回来!”
“阿申!”
轰然间,血光四射,尸身狼藉,少年阿申常年居于真煌帝都,为人温和幽默,潇洒不羁,从没有人见过他真正发怒动手,就连齐亦琛这些贵族少年,也难知其深浅。可是此时此刻,看着阿申矫健如豹般的迅猛身影,看着他凶残如狼般的嗜血眼神,就连那些常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于死人堆里饮酒吃肉的南征军人们,也不由得感到一阵胆寒。
那是一种力量,并非武艺,并非智慧,并非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蛮力,而是一种刻骨的仇恨,坚定的信念,和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疯狂与决心!
大风呼啸,百草摧折,断裂的参天古木迎风发出呜呜声响,好似凄厉鬼哭,阿申墨发遮挡于眼前,肩头染血,大裘滑落,手腕上累累青筋,双眼如同绝境里的野兽,手握嗜血长刀,一步一步的走上了九风高台,两侧兵士踟蹰不前,小心的半弓着腰。
他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上千名都国精锐,面对着这个眼神疯狂的冀北王却无人敢挪动一下脚步,巨大的杀气弥漫在半空之中,引得苍天之雷鸣,以为下面热闹非凡。
噗的一声轻响,阿申的双脚踏在最后一个台阶之上,只要再上前一步,就可以走上九风。
就在这时,齐亦琛的声音冰冷低沉的缓缓响起:“冀北王是来验人犯的吗?”
阿申缓缓抬起头来,一滴鲜血沿着他轮廓分明的下巴缓缓流下,不知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好似地狱爬出的恶鬼一把:“你让开!”
“轰隆!”一声巨响登时闪过,煌煌冬日,竟打起滚滚鸣雷,遍地飞雪随着狂风肆虐而舞,阿申缓缓举起嗜血的战刀,遥遥指向齐亦琛,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嘭的一声闷响,身手如鬼魅般的都国将军突然凌空跃起,夹带着千军万马的万钧之力,一脚正中少年的胸口。
刹那间,只见阿申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鲜血瞬时间漫空喷洒,整个人腾空旋转,落在高高的石阶之上,葫芦一般的登时滚落在地!
“阿申!”我大叫一声,目赤欲裂,挥刀就往前冲。士兵们这时才反应过来,顿时就将孩子一团一团包围。我毕竟身小力弱,个子又矮,怎能抵挡住这么多人的围攻,只是几下的拼杀,手臂大一腿多处受伤,身躯一软,就被十多一柄一雪亮的战刀架在了脖子之上,不能动弹分毫。
“阿申!”我悲鸣一声,双眼血红,双手被人反握在身后,挣扎不得。
“娘娘!冀北王!”静妍眉头长锁对天长喝。
时间那般急促,却又那般安静,猎猎风声如同催命的冤魂,在浩大的高台上肆虐奔腾着。真煌城内内外外,都国的上一位贵族、元老、官员、将军、士兵、还有那些围观在外围的普通百姓,无不屏住呼吸,翘首望着那个血泊之中衣衫染血少年阿申。仿佛过了那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阿申趴在地上,手指轻轻的一动,然后,狠狠的抓在雪地上,握紧,爬起,眼神如倔强的孤狼,一点一点,踉跄的爬起,身形微微一晃,然后拄着战刀,一步一步再一次向着高台而去。
“九风乃真煌重地,冀北王如果不说明来意,即便贵为监斩官,也不能踏前分毫。本帅再问你一遍,冀北王是来验人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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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空旗幡飞扬,下面冷寂无声,阿申眼如寒冰,倔强的用手背狠狠的擦了一把嘴角,沉声说道:“滚开!”
“滚开!”
轰隆一声,又是一击惊雷闷响,阿申的身一体随着雷声,再一次滚落台下!
“阿申!”我终于克制不住,疯狂般厉声高吼:“你这个傻子,你要送死吗?你回来!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阿申!”
天地间的一切声音似乎都已经离他远去,双耳轰鸣听不到半点声响,眼睛红肿,一张脸孔满是被尘土岩石划伤的伤口,鲜血淋淋的双手如同刚从血池中浸泡而出,胸口仿佛被千钧巨石狠狠锤砸。好像有什么人在叫他,可是他却已经听不见了,他的脑海里满满都是冀北的声音,他似乎听到了父亲爽朗的大笑,听到了大哥没完没了的教导,听到了三哥和二姐互抽着鞭子追着他打,听到小叔悠远的琴声,还有父亲的那些部下,那些从小将他举在头顶骑马玩斗牛的叔叔们的马蹄声。
可是他们渐渐的都走得远了,渐渐的看不分明,天地一片漆黑,无数个冷硬的声音在脑海里叫嚣着,他们在低声的,一遍又一遍的催促着:“华冀申,站起来,站起来,像个冀北的汉子一样,站起来。”
天地昏黄,苍天无道,所有的人瞬时间都瞪大了双眼,他们望着那个血淋淋的少年阿申,望着那个昔日里的天朝贵族,再一次从血泊里爬起身一子,一步,两步,三步,血印印在黑色的石阶上,反射着积雪的光,竟是那般的刺眼。
铁血的军人齐亦琛,堂堂七王爷渐渐皱起了眉,他望着那个踉跄走上来的冀北王,想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只是在最后的一刻,仍旧轻松一脚将他踢下台去。
人群中,突然有小声的悲泣缓缓响起,声音渐渐扩大,压抑的哭声大片的回荡在贫苦的百姓之中。这些身份低下,血统低贱的贱民们,望着高贵的都国高台,心底的悲戚终于再也忍耐不住。那,毕竟还只是一个少年啊。
贵族们的嘴唇紧抿着,一双双冷漠的眼睛也微微有些动容。
冷风吹来,阿申的身体像是一团烂泥,他已经站不起来了,但是,没有人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还在支撑着他,让他仅靠染血的手指,一点一点的向九风爬去。
最后一次将阿深踢落,齐亦琛眉头紧锁,终于沉声对着两旁的侍卫说道:“不必再验,将他拿下,行刑!”
“七王爷!”叶王眉头一皱,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您这样怕是不合规矩,长寿宫下达的命令要他一一验尸,怎可敷衍了事?”
齐亦琛眉头一皱,转过头来,看向这个叶氏门阀的翘楚少年,手指着阿申,缓缓说道:“你觉得他这个样子,还能遵从圣旨吗?”
谁想过让他遵从圣旨,长寿宫此意,不过是为了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杀了他罢了。尚慎民乱,都国长老会一起将罪责推给了冀北镇北郡王,镇北王一家满门屠戮,却只剩下这唯一的一个血脉。阿申身在京都多年,抽身事外,无法牵连其中,冀北之地历代世袭,华成世不在了,阿申继位理所应当,可是都国怎能冒这个险放这个狼崽子北去?于是,就设下这个局,阿申若是不尊皇命,就是藐视大齐,为臣不忠,若是乖乖听话,就是懦弱无能,大逆不道。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必杀的死局。齐国此举,不过是为了给天下百姓、给各地郡王们一个交代,以堵悠悠之口。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
可是这样的理由,却不能拿出来在光天化日之下当做劝阻的理由。
叶王气的咬牙切齿,恨恨的看向阿申,寒声说道:“七王爷这样做,不怕圣上和仵后众大臣会齐齐怪罪吗?”
“怪罪与否,本帅一力承担,不劳你来一操一心。”
齐亦琛转过身来,看了眼被众人狠狠压制在下面的冀北王,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就转过身去,将欲行刑。
齐亦琛身为监斩副官,缓缓走上前来,对监斩正官深十桑看了看,半眯着眼睛慢条斯理的说道:“深将军,来此之前仵后曾叮嘱过,如是事情有变,就将这个给你看。”
面色登时大变,深十桑站在台上,许久,终于转过头来,沉重的望向冀北王,缓缓说道:“冀北王,请你别再固执,是与不是,你只需点一点头。他们都是你的父兄亲人,只有你最有来辨认。”
阿申的身体被人压在地上,整个人再也看不出是那个昔日里英姿飒爽、温尔的冀北王,好似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冤魂,充满了嗜血的仇恨和杀气。
“娘娘,冀北王这样下去迟早会没了性命啊!”静妍急得扯住我的衣袖,抓的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