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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暴雨初歇,虽还是阴沉沉的,但到底没再下了,阮唐便出发去了城里的三叔家。
原本邵峰想跟着一起去的,毕竟他初来乍到这儿,在还未窥得回去的天机时,总要尽快熟悉此处的环境,然而不知为何,那阮唐始终不让他跟着一起去,又不说什么,邵峰稍稍强硬一点,眼圈儿又开始发红,邵峰也便随他,虽然他委实看不惯这动不动便流马尿的样子,但心里其实并不讨厌——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纯良老实的人了。
四处走了走活动活动,邵峰继续观察着这一个他可能会待上一阵子的地方。
一炷香过后,邵峰更是确认了这一贫如洗的家底。
其实这个小院虽不大,但空房间还有若干,只是都被闲置了起来,四处蒙上了尘土,也是,如此清贫的家境,吃都成了问题,也无所谓那些体面上的浪费了。
他身上带的伤经过半日的修整已经是无碍了,时不时泛起的痛楚对于邵峰来说也已是小菜一碟。
目前最要紧的便是恢复体力,邵峰便决定从慢跑入手,缓缓跑了一圈,身体并没有不适,也便将心里的锻炼标准提高了,沿着这小院跑了十数圈才停了下来,浑身泛着微汗,略有些疲乏,心里虽是对现时体能有些不快,但还是接受了自己正处于受伤恢复的这一个事实。
也罢,时日还长,他还可以花上几日将他的体能攻击力恢复如初。
一阵凉风袭过,古铜色的臂膀上顿时泛起了几颗疙瘩。
以前邵峰哪里怕这些,可时下自己还在养伤,抵抗力自是不同以往,得马上找汗巾擦干身上的汗并有效保暖。
若是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就更好了,自知白日做梦,邵峰啧了一声也便进屋了。
寝屋里简单的很,只有一个半人高的松木柜,一张写字的书桌,一张床,一条短塌,别无其他,邵峰将那柜子打开了来,左翻翻右找找,终于找到一条看上去像是澡巾的棉布,擦着擦着眼角瞥见柜子角落里有着一个陶罐,邵峰随意翻开盖子来,不禁哑然失笑。
罐子里装了几块酥糖,其间一块咬了一半,似乎舍不得一次吃完,被包在一张小小的油纸内,被小心翼翼地夹在角落。
还是个孩子。
想起了那眼圈欲红不红的样子,邵峰挑了挑眉。
继续踱步到那书桌前,桌上几张糙纸,比起现代工艺下的白纸,自是粗糙许多,其间植物的粗纤维尚未处理清楚,显得斑斓简陋,但上面字是好看的。
笔锋利落而有芒,若蛟龙微微游曳,猛然回首,气吞山河——看不出来,那样软的人可以写出这样锋利的字,这倒让邵峰颇有些意外。
正拿着那些字端详着,门口吱呀一声,随即一个惊疑的声音道:“你是谁?”
邵峰转头,一个穿着朴素的十五六岁的少年正盯着他,眼神警惕。
放下了手上的纸张,邵峰面无表情道:“你又是谁?”
那少年看着人高马大的邵峰颇有些畏惧,但明显带了怒气:“这是我的家!”
邵峰眉峰一挑,阮唐还有家人?
但这少年面色黝黑,厚唇,眉毛粗粝,高鼻梁,跟清秀的阮唐一点儿也不像。
邵峰性子倨傲,不欲与他纠缠:“等阮唐回来再说罢。”
那少年眉头紧皱:“你到底是什么人?”
心里生烦,邵峰声音不由得放沉了:“没听明白么?等阮唐回来再说。”
邵峰本就带着冷酷的气息,这般一放脸,更是让人莫名生畏,果真,那黑皮肤少年一怔,也便闭嘴了,只是眼神上更是带上了警戒。
这娘逼孩子真是不讨喜,邵峰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将那棉布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松木柜上,倒头躺在了床铺上休养生息,他还是个病人呢。
黑皮少年呼了口气,在原地待了片刻,便一溜烟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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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峰是在肚子饥饿的抗议声中醒过来的,他翻身坐起,活动活动筋骨,便走了出去。
入眼便看见那娘逼孩子正趴在阮唐膝盖上哭,阮唐更不用说,眼睛都哭肿了。
见着邵峰出来,阮唐连忙背过身去,擦干了脸上的眼泪。
此地无银三百两。
邵峰倒不怕那小黑皮告状,他还不至于担心阮唐会对他做甚么。
没过一会儿,那阮唐便拉着那小黑皮过来了,眼皮的红肿还未散去,睫毛上还有湿迹,他吸了吸鼻子,指了邵峰朝着那小黑皮道:
“阿征,这是哥哥的……朋友,你也唤他哥哥便好了。”
随即他抬眼看了看邵峰,眼里有着一汪水:“这是我胞弟,叫阮征,方才他有些冒犯,你别怪他……”
邵峰模模糊糊嗯了一声,指了指厨房方向:“吃饭吧,肚子饿了。”
阮唐抿了嘴点点头,神色有些黯然,“我给你做饭去。”
邵峰摆摆手道:“我来。”
虽说他可以吃夹生饭,但不代表他愿意吃。
干脆自己下了厨房,他生存技能甚好,三两下就生起了火,淘了米炊了,翻找了下,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三颗鸡蛋,便全敲开了,门口的陶盆里几颗绿油油的颇为喜人的小葱也被择了洗了,全堆到一处去,炒了一锅热气腾腾的蛋炒饭。
阮唐在后面看得心疼,心疼的是家里的米与几颗鸡蛋就这么没了大半,原本打算留着熬粥多吃几顿呢,尤其是鸡蛋,他是给邵峰留着补身子的,没成想都被他给一窝端了。
他今日等了三叔两个时辰也没见到人影,只得垂头丧气回来了。
以后的日子怎么办,阮唐一点也不知道,还有被亲人驱逐回来的阮征,以后怕是也要跟随自己了,可惜自己一点用也没有,连自己都养不活,更何况他人。
这些压力如同泰山压顶,压得阮唐喘不过气来。
邵峰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蛋炒饭端上了桌,无视阮征只跟阮唐道:“过来吃吧。”
看着那一大盆金黄油亮的蛋炒饭,阮唐吞了吞口水,但还是笑了笑:“我在三叔家吃了,你们吃吧。”
他找了个借口匆匆出去了,只剩下邵峰与那叫阮征的黑皮少年。
邵峰也不管,自己装了饭便大口吃了,阮征原本还存着畏惧与恼怒,但看着那香喷喷的蛋炒饭,肚子早已是饿极,也干脆一横心,拿了碗正欲装饭,可眼前那盆饭却跟长了翅膀一样飞远了些。
邵峰一边吃一边将那盆冒着热气的饭拖到了一边,“问过我了么?”
阮征咬着唇,放软了声音:“我肚子很饿了。”
邵峰看都不看他,犹自吃着:“吃了后去洗碗。”
阮征一愣,虽是恼恨,但哪里敢挑事,只忍了气:“好。”
邵峰手指一拨,那盆子便跟生了风一样,又甩到了阮征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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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屋内,阮唐翻开了柜子,拿出那个陶罐,将那油纸包着的半块糖小心翼翼拨了放在嘴里,那点甜蜜融化开来,慰藉着肚子里的饥饿。
家里的米只有那么一点点了,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只望自己能够多存下些口粮,让阿征与那人能多吃上一些。
正难过地咀嚼着,门口被推进来了,夕阳余晖的逆光中,阮唐看不清那人的脸:“邵峰?”
邵峰嗯了一声,将门关了,阮唐见他手上端着一碗蛋炒饭,堆得尖尖的,头上还冒着热气。
阮唐有些不明所以,直到邵峰将那碗饭递到他眼前,才支支吾吾道:
“我……我真的吃过了……”
邵峰一脸平静地看着他,“吃吧。”
阮唐难堪地低下了头,这人已不是他那个可以轻易哄骗的契妻了,这份被看穿的酸楚让他眼睛发胀。
等到阮唐抽抽噎噎地吃完了那碗饭,邵峰坐在了他身边:
“你将所有的一切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