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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老师和金铃……风少游脑子里闪过之前许多疑惑和纠结,比如阅蛊式那天两人的同时缺席,再比如更早前,翔龙石坍塌时秋老师的突然出现,假岩魁事件中秋老师异乎寻常的态度……
这一愣神的功夫,秋老师已经一跃而下,拦在了金铃和镇长之间。
“秋——若——常!”这三个字,像是从镇长齿缝里挤出来,满满的愤怒与恨意。
“秋老师!”金铃赶忙迎了上去,也许秋老师的出现对她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支撑。
秋老师向金玲使了一个眼色后,转头对镇长道:“千算万算,这一天到底是来了,只可惜来得太快了些。”
“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萨吾镇长的左嘴角轻轻抽动了两下,声音冷得像冰。
“为什么?镇长大人不知道为什么吗?”秋老师温和得像是在给他们上课,“当然是为了地阴寒谷的那些白骨,为了银月蛊场那些消失了的战斗蛊虫,为了我这些永远都成不了战斗蛊师的学生——镇长还要问为什么吗?”
风少游睁圆了眼睛——虽然只是又一次印证了自己的调查结论,可是当这些从秋老师口中说出来时,风少游的还是禁不住捏紧了拳头。
“还有岩魁!”金铃忽然插道:“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岩魁,不都是镇长大人胡诌的么!”
岩魁!
风少游心头巨震,一瞬间的目眦尽裂!不等他催发,元液竟自动在元窍之中振荡起来,金光一闪一闪,像是要冲破禁制!
萨吾镇长却从之前的暴怒状态中冷静了下来,并没有理会金玲,而是直勾勾地盯着秋老师:“隐藏得真够深的,老夫真是错看你了!”
“不够深,早就曝尸荒野了,还轮得到今天?”秋老师淡淡一笑。
“秋学监这话就不对了,你既没有违禁,又怕什么曝尸荒野呢?”萨吾镇长放缓了语调:“死在地阴寒谷的那些逆徒,可都是身负罪孽咎由自取。”
违禁?什么是违禁?风少游一怔。
“什么罪?什么孽?”秋老师近乎暴喝:“金先生有什么罪,我的那些前辈们、同伴们又有什么罪?”
“蛊虫变异!”镇长慢慢说出这四个字:“蛊虫变异是什么罪,秋学监不知道吗?”
蛊虫变异……
风少游不由自主地抚了抚右臂上的小丑货和龙鳞疤痕,心想:红衣小姐儿说我的本命蛊虫已经变异,不能给外人看见,原来竟是死罪么?那些死在地阴寒谷的蛊师,都是和我一样……蛊虫变异?
“哼!”秋老师却愈发愤怒:“死在地阴寒谷里的那些蛊师是不是都违禁变异了,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口口声声说违禁,却又不公开裁决,全凭一己好恶私下虐杀——你敢对天发誓你没有说谎?”
“天日昭昭,也该有人来替他们讨这个公道了!”
风少游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秋老师,背脊挺直,言辞铿锵,像火,像刀,烧得热血沸腾,却刺得对手恼羞成怒。
与之对应的是镇长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越来越阴寒的眼睛,他抬起手,狠狠搓了一把老脸,才让抽搐的面孔平复下来:“好,很好,既然你们知道了地阴寒谷的秘密,那只长春蛊想必也是落到了你们的手里?”
长春蛊?秋老师可没拿长春蛊——长春蛊在自己手里呢。
这一问果然让秋老师的瞳孔里有一瞬间的迷惑,但是下一刻,他已经朗声答道:“是,是我!”
秋老师竟然背了这个“黑锅”——为什么?只为撩拨起镇长的怒火,再飞蛾扑火?
要知道秋老师的本命蛊只是扬声蛊,还有一个绘影蛊,可都没有什么战斗力。
“好,很好!”萨吾镇长再重复了一次,面色黑如锅底,狞笑着叹了口气:“那今天就不能让你们活了!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一个蛊师,能逃出我的掌心,今天也不会有例外!”
“……这么快就忘了我父亲了?”一个清锐的声音再度响起,金铃美目之中恨意熊熊,嘴角却噙着笑,她就这么笑吟吟地看着愤怒的镇长:“我父亲就逃过了你的魔爪。”
金铃……金铃的父亲没死?
镇长的目光在金铃脸上停留片刻,落进他身后的深坑之中,若有所思地道;“不错,十五年前的确有一个人在矿洞坍塌的那一刻驾着巨形蚯蚓逃了出去,只是老夫一直没能查出来是何人,直到上次你缺席阅蛊式才提醒了我,今天算是坐实了。想不到十五年之后,居然让老夫再见到这种孽畜!”
“哼,告诉你它的正式名字吧,它叫地行蚯。”
地行蚯?——难道传说中的岩魁就是目下深坑里张着血盆大口不断吞噬蚯蚓的地行蚯?传说中死于岩魁作乱的金铃的父亲是驾着地行蚯逃跑的,那自己的父亲呢?父亲会不会也……
不,不会的,如果父亲还活着,定然会回家,会回家探望自己和母亲,不会看着母亲郁郁而终,更不会任由自己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十年。
“我也不妨告诉你,”金铃扬起面孔,琉璃精焱的光漾在她的脸上,漾在她的眼睛里:“这就是当年的那一条!”
“不可能!那条地虫……地行蚯已经被我斩成两段了!”镇长手中鸟笼里的花也簌簌地震动了。
“呵呵,还真是高看镇长大人您了,”金铃不无讥讽地道,“不过像镇长这样十指不沾泥的人,对蚯蚓不熟悉也不奇怪。这种动物最特殊的地方在于,当它被断成两半后会很快闭合体腔,逐渐再生复原,变成两条。关于这点,那些种地和挖矿时经常误伤蚯蚓的百姓们最清楚了。”
“……这么说,斩断的那一截残躯一直留在蛮山矿洞中……”萨吾镇长自言自语地道。看那神情,似乎有一丝走神。
“哼,”秋老师冷笑一声道,“我猜你现在一定在想另一桩事吧,一桩你不曾向任何人提起,也没有向本家报备过的事——十年前你又一次失手了。”
没想到秋老师话音刚落,萨吾镇长便猛地扭头看向了他,左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秋老师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既然今天要做个了断了,那就不必遮遮掩掩的了,挑明了说吧——”
“十年前有一场矿难虽被定性为普通坍塌事故不了了之,但我相信镇长大人一定记忆犹新。因为在这次矿难中你再一次看到了地行蚯,和十五年前那场矿难唯一的不同就是,这次并没有人逃脱,而你却未能伤它分毫。甚至这十年来你连地行蚯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没能查到,我说的没错吧?”
萨吾镇长沉默了,但风少游已然听到了他那宽大袖口下拳头因攥紧而发出的轻微脆响。
“萨吾镇长一定想问十年前扫了一眼的地行蚯和现在看到的地行蚯是不是同一条吧?没错,正是你十五年前斩断留下来的那一半残体!”
“十年前,在那场矿难发生前,金铃的母亲已经秘密豢养那一半残体四年多了,没想到地行蚯的头部再生尚未成形时就败露了,为了保护尚未更事的金铃不受牵连,她在你杀到之前选择了引血火磷虫自焚……”
什么?之前只听说过金铃的父亲死于十五年前的矿难,但关于她母亲的情况却从未听人提起过,想不到竟是如此刚烈的女子,那血火磷虫的焚躯化骨之痛实在非常人所能想象。风少游看到,金铃此时已泣不成声。
“不过这地行蚯之所以能幸存下来并获得这宝贵的十年休养喘息之机,则多亏了一个人——早年在矿上担任安保巡检的冰蚕蛊蛊师风大辇……”
“父亲!”风少游在心里叫道。
“这风大蛊师可真是咱们蛮山镇百年难得一见的性情汉子。为了保全镇上蛊师这唯一的逃生工具,风大辇竟然使出了“冰火蚕心”的绝命一击,震塌矿洞并附于地行蚯体内,用缚茧术将自己和地行蚯的心脉冰封在一起,让地行蚯暂时归于假死状态。也正是仰仗了这冰蚕丝隔绝五感的功能,才让镇长你无法追踪到地行蚯的下落。呵呵,可笑的是,为了掩饰自己再次失手,你在向本家奏报时却只当寻常矿难事故草草处理了事。这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竟被雪藏了十年之久……”
风少游只觉耳旁轰地一声,悲从心中来。
真相……真相原来是这样!根本没有什么岩魁,纠缠了他这么多年的噩梦,让他痛恨了这么多年的岩魁,根本就——不——存——在!有的只是对蛊师生杀予夺的镇长,和不得不抛妻弃子逃亡的蛊师!
“我明白了,所以你们盗取琉璃精焱,嫁祸给凉志,就是为了用地心异火熔解冰蚕丝、复苏地行蚯的心脉?”镇长望着壁洞里那处透明外壳中的金色火苗,缓缓说道。
“哼,我们在一点一点熔释冰蚕封茧的同时,却也在解除冰蚕丝对外隔绝五感的作用。只怪这地行蚯天性凉薄,竟以同类为食,否则以你萨吾镇长的本事绝没可能这么快找到地行蚯的藏身地。”秋老师说完,竟放声大笑起来。
“死到临头还笑得这么欢腾。”萨吾镇长显然被激怒了,面目开始变得无比的狰狞。
“只可惜没能借这异火把冰蚕珠魄炼成,不然今天受死的一定是你,可惜啊可惜……”说着,一朵巨大的喇叭花在秋老师嘴边迅速拢成了一朵花苞。
“所以,说了这么多不一样要死么?”
萨吾镇长左手高高提起他那金丝檀木鸟笼,右手用力张开,青筋暴突,劲气激荡,衣袍鼓起,须发戟张,口中念念有词,犹如咒语一般,大批树枝从四面八方凌厉地聚拢来。
风少游驱动五感的触角自头顶洞开的缺口往上,这次终于看清楚了——这些树枝居然是从不远处山坳里蔓延过来的,而那里正是银月蛊场的所在!
怎么会……从来都静谧祥和、光影流动有如梦幻的银月蛊场上空此时竟乌云密布,诡谲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