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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映绿心不在焉地翻着手中的医书,隔着珠帘,悄悄地瞟了一眼龙椅上的刘煊宸。
煊宸很不安,她感觉得出,他不是对正在议论的国事不安。事实上,今天魏朝虽然遇到了旱灾、地震、雪灾,但今年的秋税却是颇丰的,国库也得到了充实,他执行的新政也得到了推广,大臣们对他更加的拥护了;身世方面,煊宸已经做到了坦然接受了。他对虞右相虽然没有改过称呼,但神态上却是带了几份尊重,甚至说右相年岁大了,在朝堂上不必下跪。而他与虞晋轩的关系就更好了。太后那里,他允诺太后住到虞府,可以天天见到曼菱。而虞夫人,只要进宫,他都会亲自接见。
煊宸真的是天生的帝王风范,总是能让别人自告奋勇地围绕在他身边,他能按抚别人,也会自然地让别人对他仰慕。不论何时何地,他都是自信而傲然的。
但为何这几天,他的心情起伏会如此明显,让她都感受到了。
身为皇上,煊宸的心思吝于言表,但在她面前,他却是不加掩饰的。
这到底是为何呢?
是因为自己吗?似乎是的,云映绿慢慢理出头绪来。
煊宸每时每刻都要看到她。她去后宫见下别的妃嫔、看看太医院的太医们,罗公公都会来找几次,直到她出现了,他才能安心地办公。
早朝向来是天还没亮,就要开始的。以前,煊宸都是悄悄地起床,尽量不惊醒她。现在,不是的,煊宸不管她困不困,不管外面冷不冷,硬要她一同起床,陪着她一同上朝,哪怕是坐在那里打瞌睡。于是,这道珠帘又派上了用场。
煊宸坐在朝堂上,每过一会,就掉下头,对着她笑笑,心仿佛就安定了。
晚上煊宸把奏折全搬进了寝殿,就在龙床外置了张桌案。房中点着火盆,她坐在床上看书,他在办公。一抬头,就要看到她。
煊宸是害怕失去她?怎么可能呢,他们是夫妻,她还能去哪里?
煊宸如此紧张,她也不敢向他提出出宫看看爹娘和秦论的事。
“今天朝事就暂议到止,各位爱卿回去准备迎接新春。”刘煊宸站起身,不等朝臣们离去,先行掀开珠帘,走近云映绿。
“宛白,闷坏了吧!”他欠身揽起她,拉入怀中。
“嗯,有一点。”云映绿回答得很老实,把手塞进他的掌心,汲取他的温暖。
“难受也要忍着。”刘煊宸宠溺地笑笑,语气可没商量的余地,“走,该是午膳的辰光了,我们回殿。”
两人相牵着走出议政殿,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往后宫走去。
“宛白,”他突地停下脚,小小声地凑在她耳边问,“你……那个生理期什么时候来过?”
云映绿差点被口水呛住,她局促地看看跟随的侍从,还好,有点距离,应该没有听到。
“煊宸,干吗问这个?”
“你以前给我写过一个什么报告,不是说生理期后的第十天到第二十天,是受孕期,那时候如果温存,很容易怀上孩子的。你这几天是吗?”是的话,他要比平时更加努力。
云映绿歪着头,有些哭笑不得,刘皇上真是个好学生,太会学以致用了。
“煊宸,我们顺其自然一点不好吗?”
当然不好了,他要尽快让宛白怀上身孕,那样,宛白不仅没了翅膀,连双腿也会被紧紧束缚住,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夺走宛白了。
“我年纪大了,不知怎么的,特别想有个孩子。”他自我解嘲地笑笑。“我和你的孩子,你不想看看是什么模样吗?”
“想,想,但是怀孕不是想就会怀上的。”她期期艾艾地说道,有点无力。
“所以我们才要努力。”漆黑的深瞳越发幽深地看着她。
“煊宸,即使没有孩子的牵绊,我也不会离开你的。”她握住他的手,柔柔地看着他,“因为我爱你,我怎么舍得愿意与你分离呢?”
刘煊宸错愕,她竟然看穿了他的心。
私心企求和亲耳所听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刘煊宸惶然的深瞳红了。“宛白,我……在做一个好皇帝前,也会先学着做一个好夫君。”他嘶哑着声音,将她带入怀中,“专情于你的、怜惜你的、深爱你的好夫君。”
云映绿轻笑着,抖着手回抱于他,轻轻将脸压在他肩头,“现在没有任何事能从你身边把我抢走呢?”
是吗?没有了吗?他可不可以赌一把?
刘煊宸扶住她的两肩,凝视着她的清眸,“宛白,你明天回云府看望下你的父母亲吧!”
宛白说,该来的总要来的,该属于你的,抢也抢不走。
宛白可是真正属于他的呢?
云映绿真是无比感动,刘煊宸居然会主动提出让她回云府看望双亲,她不太敢确定是不是真的。
刘皇上出尔反尔又不是第一次。
隔日凌晨,刘煊宸起床上早朝,她跟着坐起,他侧目,“回府要起那么早干吗?”说话间,把她塞回被窝,体贴地为她掖好被角。
她这才放下心来,绽开笑颜,“煊宸,我只在云府呆到午膳后,下午寒气加重,我要早早回宫。”她从被中伸出手,扯住他的衣角,一脸睡饱的红晕。
刘煊宸的黑眸深邃如海,心神恍惚地凝视着云映绿。
不知怎的,云映绿觉得他的身子象罩上了一丝薄薄的孤单。
“煊宸,要不我隔几天才回府,我陪你上朝去。”云映绿撑起身,脸颊磨蹭起他的手。
“不,定下的事不要轻易更改。”刘煊宸柔和了冷冽的眼,转身,隔着被用力地抱了她一下,啄吻了下她的樱唇,“我等你回来。”
说完,他急匆匆地向外间走去,罗公公和一帮太监、宫女捧着龙袍、金冠已经站立多时了。
云映绿哪里还有睡意,在被窝里捂了一会,曙光从窗格子间透出卧房,她便起了床,简单用了点早膳,让满玉去内务府准备马车。
云映绿没有让满玉跟随,只带了竹青,驾车的还是四位侍卫。马车缓缓地从后宫往宫门驶去时,恰逢议政殿中破例休朝一刻,刘煊宸站在台阶上,目送着马车,俊容一派凝重。
一千年后的那个世界里,有宛白的家人,有她可以大展身手的工作环境,宛白若是鱼,那里才是她的水。
魏朝只是她一次意外历险的驿站,她可以停留,可以观赏沿途的风景,但她可愿长住?
他可以尽一切的力量束缚住她,但绑得了她的身,绑得了她的心吗?
他很想自私、霸道地向她提出不准反驳的要求,可是他无法启口。真心的爱上一个人,对方若不快乐,你也不会开心的。
爱不只是拥有,还有成全、牺牲。
所以,他给她选择的机会。
一下马车,她讶异地发觉云府的前前后后居然有士兵把守,云员外、云夫人出来迎接时,表情也是古里古怪的。
“爹、娘,府里面出什么事了吗?”云映绿四下张望,爹娘气色还好,眉宇间没有堆积愁云,府中一切都依旧,可她就是敏感地察觉气氛有异。
“没出什么事,就是来了个人。”云夫人抬头看了眼绣楼。
“亲戚吗?”
“不是,映绿,”云夫人握住她的手,把她拥在怀里,“不管……不管怎么样,你都是爹娘的好女儿。”
“娘亲,我不是你的女儿,难道还会是别的女儿吗?”云映绿一头雾水。
云员外与云夫人对视一眼,“那……那去见见你那位朋友吧!她就在绣楼里等你。”
“我的朋友?”云映绿大眼直眨。
她在魏朝有闺中好友吗?
她狐疑地抬步上楼,隐隐听到楼上有人在拨琴弦,还有一两声轻柔的嗟叹。她的心“咯”了一下。
一步,一步……她站在房门前,深呼吸,深呼吸……
她轻轻推开房门,双瞳愕然地瞪出了眼眶。
那是张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云映绿!”
“姬宛白!”
房中弹琴的女子抬起头,和她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
刘煊宸瞥了眼墨黑的夜色,眼睛又深了一些。已经三更天了。
“皇上,娘娘她一定和国丈许久没见面,有许多话聊,聊着就忘了时间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罗公公拿下宫灯的灯罩,拨了拨灯花,又转身从暖壶里给刘煊宸倒了杯参茶。
刘煊宸接过,浅浅地抿了几口,皱皱眉,拿起朱笔,继续在一堆奏折上圈圈点点。
罗公公咂咂嘴,他瞧得出皇上今晚心不在焉,晚膳也没用几口,虽说皇上什么都没提,可他就是知道皇上牵挂着娘娘呢!
历经磨难的夫妻,好不容易在一起,总觉着辰光过得很快,一刻都不舍得分离。
娘娘也真是,晚一点回宫,不能差人先回个话吗,看皇上急的心神不宁的样。
“啪!”刘煊宸无奈地搁下笔,捏捏额角,不行了,他没办法再批阅下去了,精力一点都集中不起来。“朕去下御书房!”
罗公公回身去拿披风,他已经走远了。脚下的积雪咯吱,咯吱地响着,更让他心烦。
一推开御书房的门,他就急急地往珠宝陈列室走去。陈列室中有几颗夜明珠,不需要点烛火,室内就亮如白昼。
他怔怔地站在龙盆前,心急促得怦怦直跳。
宛白走了吗?走了吗?如果走了,转动这盆沿,一定就可以看到她了。不,不对,是要本人转动这盆沿,才可以在水晶球中看到自己几世后的样子。
等待,让他心力交瘁,让他频临崩溃。
心口堵得实实的,他窒息得已经无法呼吸了,再多一刻,他就会控制不住出宫去云府,找寻答案去了。
静夜里,车轮压着积雪的骨碌声格外的清晰。
他的身子一颤,蓦地向门外走去。
“皇上……象是娘娘回来了。”今天,宫里只有娘娘的马车出宫,而且是从正门进来的,内务府负责采买的太监们坐的马车都在后宫的角门出入。
刘煊宸背负着手,俊容紧绷,站在后宫的宫门处,屏气凝神看着马车越来越近,马车上风灯的光束映射上侍卫冻着僵僵的脸。
是宛白回来了,还是侍卫回来送信了?
侍卫一看到前面有人,“吁……”忙拉住缰绳。
“皇上?”灯光照射上一张俊容,侍卫讶然地跳下车施礼,接着,车帘从里往外掀开了。
“煊宸……”这声音是宛白的,只是鼻音很重,象是哭过了,“这么冷,站在外面会冻伤的。”她摸索着车柱,想探身下车。
一双长臂揽住她的腰身,将她纳入怀中,那力度大得令她一怔。
“等很久了吗?对不起,有点事一扯就晚了。天气寒冷,不忍让侍卫们跑来跑去。”她柔声在他耳边说道,感觉他无意放她下地,索性就圈住他的脖颈,身子跃了跃,方便他抱着。
心,奇特地一下子就水平如镜、万里晴空了。
“不久,我批完奏折,出来散散心,就看到马车了。”其实,这一晚,那一堆的奏折,他没看清楚几个字,奏折上圈圈点点都是她的名字。
云映绿信以为真地点点头,“我有点累,想回去泡下澡去去乏。”
“好,让竹青一会给你准备热水去。”
“煊宸,竹青我把她留在云府了,她毕竟不是这宫里面的。”
他不追问,“那明儿让内务府再给你找个灵巧点的宫女贴身侍候,满玉一个人有时忙不过来。”
罗公公识趣呀,抢前一步,让寝殿点上了明烛,又吩咐御膳房赶快送上夜宵。
灯光下,刘煊宸凝视着她,真的是哭过了,两只大眼红肿得象两只桃,眼神闪闪烁烁,飘荡着一丝无奈的思绪。
她是医生,生活习性带着点洁癖,四季,不管冷热,就爱泡个花澡。刘煊宸让人在卧房的里端建了一座浴池,四周用玉石堆砌,让玉石很奇特,冬暖夏凉,关实了门,里面一直保持着春天的适宜温度。
哑太监提了几大桶热水,满玉准备了换洗的衣衫,在水中撒上花瓣、点了香精,瞧皇上随娘娘一同进来,她抿嘴一笑,带上门,避到外面去了。
“煊宸,你先上床睡,我泡好澡就过来。”云映绿今晚的情绪有些低落,恍恍惚惚的。
“不,我陪你一起泡澡。”
云映绿看看木桶的大小,又看看刘煊宸,小脸刹然通红。成亲以来,两人聚少离多,但夜夜相拥的日子加起来也有一个多月了,亲密接触不是第一次,但是在明亮的烛光下,彼此裸裎相见,好象还是头一回。
刘煊宸没给她太多的思索时间,俐落地替她除下身上的衣衫,再飞快地除去自己的,抱着她,一同跨进浴涌中,热水的温度,水体的浮力,花瓣的诱香,身体的紧密接触,让云映绿不由地低呼出声,害羞地闭上眼,整个人娇美如花一般。
刘煊宸怕她冻着,不敢动别的心思,用手掬起一捧热水淋到她的纤肩上,然后用柔软的布巾替她擦洗着。
“宛白,今天回府开心吗?”他竟然问出这种白痴到家的傻话,话一出口,他就懊恼地在心中咒骂自已。
“开心!”云映绿眼角滑下了两滴大大的泪珠,“我听到了爸爸、妈妈的消息,他们和我现在的爹娘一样,并不知道我与真正的云映绿灵魂易体的事,他们都挺好的。我以前那个前未婚夫也被云映绿整得体无完肤,她在那边也遇到了相爱的人。这些都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所以我很开心。”
他慢慢地把她在桶中转了个身,让她面对着他。他要真切地看到她的表情。
“开心为什么还会流泪呢?”
云映绿把湿淋淋的小脸埋在他胸前,“我和云映绿都已经决定了,要留在所爱的人身边。以后,我就是真正的云映绿,她就是真正的姬宛白。我们会替对方爱自己的家人,以前的一切我们只当是一个风光绮丽的梦,会回味,但不想重温。煊宸,你见过她了,是不是?”
她抬头对上他深幽的双眼。
他轻轻地点点头,嘶哑着声音,“是的,她回来得那一晚,我就去见过她了。见过之后,我有点担心……”
“你担心我会回到二十一世纪吗?”
他用沉默作答。
“煊宸,”温柔的泪光熠熠闪动,“如果是在没有成亲前,我会不假思索地跟着她回去的,但是现在我不能,我是煊宸唯一的亲人,我们是家人,我爱你。爸爸、妈妈有她照顾,我更加没什么好担忧的。她今晚已经走了,煊宸,而且以后再也不会回来的。我……永远是你的宛白。”
一颗心终于缓缓地回落。
“她是怎么来的?如果有办法,你太想念家人,我会陪你去你的世界看望他们。”
如果是这样那就更好了,穿越时空就当是一次旅行,这怎么可能呢,这才是她掉泪的原因,以后真的真的是千年相隔了,遥远得无法想像、碰触。
“姬宛白其实是云映绿几世轮回后的投胎,我们共有一个身子,但因生养我们的父母不同,才会有性格和面容的差异。一切都是一种注定,我们在相同的时间,灵魂出窃,灵魂在时空中寻觅着熟悉的身子,不慎,找错了年代。云映绿这次能够回来,是一位星相学家借助于某种超能力让她得以穿越过来,但她回来的只是一缕灵魂,而不是真身。她的真身现在应该是昏睡之中,她若不回去,姬宛白就会死去。她若留下,灵魂会入我这具身子,那么我的灵魂将在时空中穿梭回去。我们俩就可以恢复自己各自的样子。这种机会仅有一次。”
“宛白,我可以这样以为吗,你是有选择的,但是你选择留在我的身边,对不对?”他扶弄她滑腻的双肩,轻问道。
“对,留下为你生儿育女。”她含泪捧起他的俊脸,与他眼对眼。
她一向是清冷的,这样媚柔的眼神,他很少见到,他笑着,深瞳微湿,狂烈地吻住她。失控的感情引发了失控的激情。
随着激狂的唇落下她的肩、她的浑圆,他抱起她,从桶边扯下布巾裹住二人,直跨出木桶。
帐幔轻落,龙床熏得正暧。
他情难自禁地与她一同躺在龙床上。
“宛白,我不知该说什么,你留下来……我很开心!”俊容微红,气息浅促,迷乱地看着她。
这哪里象站在朝堂上威风八面的帝王呀,他该有多爱她,爱得如此小心翼翼,爱得这么慎防。
“煊宸,你要对我有信心,也要对我们的爱有信心。你……爱我吗?”她娇羞地打散他的发,双手轻柔地环住他脖子,品尝肌肤相亲的亲密氛围。
“不止一点。”她早已是他生命的全部。
刘煊宸眼神柔和,狂热地吻住娇喘不止的云映绿,珍爱地吻遍她一身,才叠上他灼热的身躯,让本就互属的两人成为完整的一体。
云映绿樱唇微张,正好让翻至她身上的刘煊宸,动情地吸吮、辗吻,入侵她灵肉。
窗外,天不知不觉地放明了。
龙床上,娇喘刚起。
罗公公打着呵欠走进卧房,满玉拦住了他,脸一红,指指卧房。罗公公探过头,晨光透进帐幔,可以看到龙床上交颈相依的两人,睡得正熟。
今天,一向勤于朝事的皇上大概赶不上早朝了。
“别惊醒他们,挺难得的,洒家去议政殿宣布休朝吧!”罗公公自作主张,相信皇上是不会怪罪的。
满玉轻笑,仰望着天空。
一轮温暖的艳阳从东方徐徐升起。
阴了许久的天,终于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