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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是我大南的官员,就算犯了罪,妻儿总是无辜的。继续查下去,有结果通知我。”
小二低头,开口应道:“是,大人。”
贤一起身,小二问道:“大人,这就走了?”
贤一将桌上的长刀重新握在手中,检查了一遍全身的衣着打扮,又刻意将斗笠的帽沿压的更低了一些,说道:“把用来控制谢青的那只母蝶给我,我去见见他就离开金石城,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做。”
小二连忙点头,从怀中取出来了一个手指长、青黄色的竹筒,恭敬递了过去。
...
纵使谢城主爱民亲民,但好歹是一方要员,自身的人生安全当然不会忽视。不过很显然,那些在寻常人眼中“器宇轩昂”的高手护卫,对即将踏入通脉境巅峰的贤一来说,起不了任何的防范作用,甚至当他摸着黑进了谢青的卧室,倒了三杯上好的西湖龙井饮下,还没有任何人察觉。
啪的一声轻响,贤一放下边沿镶嵌着红玛瑙的茶杯,叹了一口气。
“去年师叔对我说,最是瞧不起那些吃甜食也要求清淡的食家,若要清淡便去喝清水,要什么甜食。”
指节有规律的在木桌上扣动,贤一说道:“既然要品茶,又急切的需要在茶杯上下功夫,用此来彰显身份富贵。看来这谢城主也并非真的和传闻中一般淡泊名利。”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推开,贤一转头望去,看见一名头发斑白的中年男子右手握拳走了进来,怎么也堵不住剧烈的咳嗽,只瞧一眼便分辨出是很久以前染上的旧疾复发。
没走出几步,男子也发现了屋中有人,停下了脚步。
“谢城主,怎么不喊救命?”
谢青的眼睛带给人第一印象是浑浊,就像是一口堆积满了枯枝腐叶的深井,常年不见阳光,仿佛下面遮掩住了无数的秘密,却闻不到发臭的酸味,也看不到发黑的死水。
他的双目落在贤一脸上,因为眯着眼睛而眼角的皱纹更深,消瘦的苍老皮肤摞在一起如千层的薄饼。
“为何要喊?”
“哦?”贤一挑了挑眉,诧异说道:“不用喊的?我就说那些发霉的小人书信不得,果然故事都是编出来骗人的。”
谢青没有接话,沉默片刻,开口说道:“阁下脸上的易容之术手法精湛,看上去十分自然,又没有露出任何一处破绽,想来是出自名家大师之手。”
贤一想了想,微笑点头,说道:“是名家大师没错,不过还是被城主你看出来了。”
“不,我一个将死之人哪有这么大的能耐,我仅仅是猜测,随口一说,没想到竟然应了。”谢青说道:“请这样的师傅出手肯定价值不菲,阁下是被派来杀我的?是谁?”
“谢城主误会了,我没有恶意也不会杀你,反倒是你说自己是一个将死之人,这是为何?”贤一说道。
谢青说道:“年纪大了自然要死,看遍了大夫也治不好肺疾,哪还敢奢望长命百岁。”
贤一看着对方脸上像被菜刀砍过的砧板一般的皱纹,又情不自禁联想到了今年开春是长安城外被雷劈焦的死树,说道:“我是谁不重要,今夜这番贸然拜访也没有任何企图,就路过金石城顺路来看看谢城主。”
“那倒无妨。”谢青往前踏出三步,问道:“既然来了,不如举杯共饮一杯?夜里尚寒,喝酒暖身。”
贤一低头,目光恰好落在谢青脚上那双被洗的发白的千层底布鞋上,摇头笑道:“城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还有师门任务在身,不便耽搁,来日必定奉陪。”
话音落下,一阵微风顺着谢青身后的房门口涌了进来,同时带进无数凉意,以及中间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香。
“府上有花园?”
贤一突然发问,他这句话与之前两人交谈的内容搭不上半点关联,显得极为突兀。
“花园?”谢青一时愣住,顿了顿说道:“老夫肺有疾,对花粉过敏,以前年轻的时候种过一些花,后来都被拔掉换成了菜园。”
两人一问一答,并不像是主人家看见卧室中突然多出了一位不速之客的态度,反而更像是两位相识已久的友人久别重逢,正打算往琉璃灯中添满灯油,促膝长谈一整晚。
贤一听到对方的答案后抬头,四目对视,紧接着笑了笑。
他这个笑容牵扯嘴角的弧度很小,动作也不明显,更加上脸部被易容的原因,更加难以被旁人看出来。
谢青看到了,于是下一刻,他朝着地面猛地一跺脚,使整个身体往后飞去!其速度之快,根本无法用肉眼分辨!
而再看场间,木桌旁入座的贤一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一片残影!
杯中新倒上的热茶涟漪四起,热腾的雾气消散一空,屋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贤一心中起的杀机来的突然,并未有丝毫的预谋,可纵使如此,还是落入了一直保持警惕的谢青眼中,并且用最快的时间抽身,脱离了敌人攻击的范围。
情报之上,谢青修炼境界依靠朝廷赏赐的丹药才堪堪破了炼体境,到达了通脉境初期,如今以他的表现看来,显然近日刚有过突破,修为又进一步。
不过这对贤一来说并不重要,因为在他看来,今日谢青已经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依照谢青的眼力和所见所闻,就算自身实力不够强大,也得知一念境的修行者和通脉境修行者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壑,极难跨越。换句话说,也就是只要与面前这位敌人拉开足够的距离,便能争取至少一个呼吸的时间,而这一个呼吸的时间,足够他离开这间房间,再将遇刺的消息传遍整个将军府。
但可惜的是,他不知道贤一与其他通脉境的修行者有些不同,难以用常理衡量。
谢青的速度快,贤一的速度更快!几乎是他起身离开茶座的一瞬之间,他便追上了倒掠逃窜的谢青,一掌击了上去。
砰的一声巨响,不知有多少根肋骨断裂,骨茬戳入了身体两侧的血肉中。
谢青嘴中断断续续喷出数口鲜血,身体在地面滑行,撞到深棕色的门槛边沿上才停了下来。
“你与我交谈的目的是拖延时间,有什么目的?”贤一打量在地上喘息的谢青,问道。
谢青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缓缓抬起双手举了起来。
“听说大陆西边一些落后的部族,擅长驱虫御敌的手段,这一类的记载我倒是小时候在书上看见过不少,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试探是否真实。”贤一从怀中取出手指长短一截竹筒,拨开木塞后一只蝴蝶飞了出来,落在他的手心。
事实上,与其说他手中的是只蝴蝶,外表却更和飞蛾相像,不同的是浑身雪白,比一月深冬新落下的鹅毛大雪还要白。
“我今日来并非是要害你性命,我问一句,你便答一句。母蝶在我手中,你应该知道你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谢青双手还在往上抬,看样子是想要抓住两侧的房门离开,他没有说话,张嘴又吐出一口血水。
血水中还有一条白色的蠕虫。
贤一大惊失色,瞬间在脑海中推测出了前因后果,然而他双腿刚欲发力,便看见谢青两只手已经完全抓住了左右两侧的门沿。
咯吱。
工艺精湛的房门被重新合拢,一道血红色的光芒飞快在四周的地面上蔓延,正是阵法新成的表现。(没有手误将形成写错,就是新成。)
原来,谢青竟然从发现异端转身的那一刻起,目的便不是出门逃跑,而是闭门成阵!
“你居然能将子卵给逼出来?!”
“如果不是怕你们起疑心,我早就服下大人赐的丹药,毒死这只每日吸我精血的虫子。”谢青此刻狼狈不堪,披头散发的模样看起来极为恐怖,哪里还有平日一副爱民亲民的父母官形象。
随后只见他扶着身后的木门爬了起来,瘫坐在地上,大笑说道:“您难道现在最好奇的,不应该是为何一掌没有将我拍成像一条死狗一样,反而还在这里侃侃而谈?我猜对了吧,年轻的国师大人。”
贤一闻言后瞳孔骤然紧缩,五指关节白发,握紧手中的长刀指向谢青,说道:“你认出了我的身份。”
“是的,我认出了您的身份。除了您,还有谁能引起那位大人重视,又足够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完成任务?”谢青说道:“那壶龙井是专门为了您准备的,整整十斤食心粉散入空气中也是为了您准备的。不过可惜的是两者只有配合在一起时才会发挥出药效,除了您之外,整个城主府的人都安然无恙。”
“国师大人,您虽说身份尊贵,但在我看来终究比不过发妻幼儿,更何况我既不是善人,也不是愚昧无知的信佛者。”平日谢青寡言,今日仿佛要说个痛快一般,脸上有说不出的满足意味。
“大人抱歉了。墨玉神座,不是谁都有能力坐安稳的。”
一道明亮的白线划开了夜色,贤一再无多言,抽出腰间的长刀,朝着谢青的头顶斩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