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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新闻快播。钟氏集团董事长长子钟鸣鼎失踪已达四日,但警方表示根据钟鸣鼎在失踪前录像中的行为判断,他是主动离开并藏匿行踪,警方只出于减低社会影响的目的立案侦察,截止目前尚未得到任何有效信息。钟氏集团董事长钟天熙对桂城警方的判断和举措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并且私自发出百万悬赏,征求关于钟鸣鼎的消息。据传目前有近百私家侦探因为钟天熙的悬赏集结到桂城周边,不少人民群众更是活跃在大街小巷,一时形成了全城寻人的风潮。”
“近日市内发生多起起因不明的猝死事件,死者年龄跨度、社会层级差异极大,最小的当事人年仅16岁,最大的当事人则为63岁。据警方发言人声称,这一系列猝死事件发生的地点多为室外,且相当一部分当事人生活习惯良好、没有潜在疾病,这一度让警方对事件性质生疑,但经过法医仔细检查,当事人身上都没有受伤迹象,更不符合中毒的生理特征,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除高度腐烂的尸体外,都能发现当事人死后保持着惊愕的表情,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物事。警方提醒各界人士,在事件查明之前,尽可能避免夜归和在偏僻的地段行走,以免遇到危险。”
莫舒泰半躺在病床上听着电视里咬字清晰、节奏平稳的新闻播放,面无表情。
‘嘿,你小子是听新闻里关于钟鸣鼎失踪四日的事情听懵了,还是因为下午要办的事而紧张过头?’盘腿飘在莫舒泰床位的柳还望禁不住打趣了下面如死灰的莫舒泰,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越发沉下去的面色。
“你没听出两则新闻里的联系吗?”
‘什么?’
“算了。”莫舒泰摆弄了下自己的枕头,慢慢躺了下去,头被塞满劣质棉花的廉价白布枕头包了起来,耳边是止不住的嗡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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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
陈树领着一名穿着警服的年轻女警一路往莫舒泰的监房走去,路上还不忘嘱咐后者些什么,直到走到了莫舒泰监房门前才噤声,默默往内张望了一阵,见莫舒泰正躺在床上,便大喇喇地拧开门锁走了进去,吆喝道:“都几点了还睡?!你是腿伤了不是脑子伤了,不用这么注意休息。”
莫舒泰唰地睁开了眼睛,扭过头来看了陈树一眼,目光很快就从他身上往后游走,落到了他身后的年轻女警身上——明媚皓齿、身材凹凸有致,是不是出色的警察不知道,但作为一名女性来说,有足够的魅力支撑起制服诱-惑。
陈树从莫舒泰的目光中看出了狐疑和警惕,便主动开口打破静默,说:“这位是小李,是我按你要求寻来张罗祭拜的事情的。哎,人家为了满足你的愿望忙前忙后,你小子见面不打招呼就算了,也用不着这么警惕吧哈?”
“她配枪。”
“什么?”陈树闻言连忙回头一看,见小李藏在外套里的警用枪支的枪把从腰后侧的警服下摆中探了出来,黑黝黝的一块闪着寒光,不由得瞪了小李一眼,吓得后者连忙托了托枪套将枪支重新藏好,陈树则暗暗叫骂,恨莫舒泰这小子眼光毒辣。
“小李她。。”陈树刚想为小李找托词,却被莫舒泰直接打断,后者撑着床垫坐了起来,摆了摆手,说道:“陈警官你不用解释,我懂的。既然你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们可以出发了吧?”
“不不不,小莫你真的误会了,我只是。。”小李见场面因为自己的疏忽一时僵了起来,连连往莫舒泰身边凑,想要解释一番,却被陈树一把扯住,打断了她的说辞。
“算了小李。”陈树拍出一根烟自顾自地点上,说:“都这样了,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按他说的,我们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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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副驾驶座上,莫舒泰歪头望向窗外,道路两旁的绿树越来越多,四周楼房的密度也越来越小,显然他们已经远离市区,在往郊外靠近。
路上,小李几次试图跟陈树和莫舒泰搭话,只是那两人出奇的默契,都对她不加理会,一人专注地开车,一人看窗外看得出神。屡试屡败,就连平时自觉脸皮够厚的小李都感到无趣,可惜如今是出勤时间,陈树又坐在前头,她不敢拿出手机玩弄,只好一个人呆坐在后面,感到一双细长的腿怎么放都不自在。
陈莫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车子停在一个偌大的墓园区旁,莫舒泰才问道:“在这?”语气中尽是惊疑。
陈树习惯性地又点燃了一根烟,反问道:“怎么,你小子好像很惊讶?”
“鸣鼎的爷爷就葬在这里。。这里不是市内数一数二的高级墓园吗?那个小女孩家原来这么有钱?”
“嘿,那小女孩的父亲是电子厂里的流水线工人,母亲是全职保姆,凭他们的收入,花上大半辈子的薪水可能连这个墓园里的一块墓碑都买不起。”
“那?”
陈树打开车窗掸了掸烟灰,笑说:“那小女孩是被撞死的,肇事者是个大富豪,赔了他们家一大笔钱,还主动要求操办入殓的事,这才将那小女孩葬在了这里——算是为了掩口吧。你想想也知道,现在的媒体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不写,但是在富人区有个小女孩被撞死了,这么大件事竟然没有得到任何媒体的报道,如果不是善后事宜做得滴水不漏,怎么可能?”
莫舒泰低头不语,良久才叹出一口气,打开车门就要往外探。
“小莫你等等!我来帮你!”小李见莫舒泰因为脚伤,就连出车门都磕磕绊绊,连忙窜了出去就要给莫舒泰搭把手,谁想莫舒泰边说着“谢谢”边拍开了小李架在他腋下的手,靠自己颤颤巍巍地出了车门站稳了身子。
小李见自己一片好心结果又是自讨无趣,愣在原地搔着脸不知如何是好。车内的陈树全无下车的意思,一手架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着,等到莫舒泰“啪”地一声将门关上,陈树才喊道:“C区104号,小李你带着他去吧,我就不跟着了。”
“啊?啊!陈警官,你怎么不去啊?”
“啧。”陈树见莫舒泰无动于衷,歪了歪嘴,说道:“那小子有我在旁边肯定觉得不痛快,我就不跟着去自讨无趣了——小李你不用担心,这个位置望过去靠里那一片就是C区,你们的举动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莫舒泰对陈树的话不作回应,一步步艰难地挪动自己的身躯,径直地往墓园入口走去。小李见莫舒泰这个人阴沉寡言,陈树又不下车跟随,心中暗暗叫苦,无奈自己怎么会摊上这么件差事,手忙脚乱地将车尾箱内的一众祭品挎到身上就要往前赶,好在莫舒泰虽然怎么都招呼不住,但双脚带伤速度有限,自己只几个大步就跟上了他的步伐。莫李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没走多远就到了墓园的管理处,表明身份后,一名身穿保安制服头发花白的老头抄上了根警棍,就走出门来领着两人往那小女孩的墓位走去。
“就是这了。烧纸桶我们按小时出租,20块一个小时,随你们用。但你们一定要等明火都熄灭了才能离开,不然要罚款的!”那老头子见莫舒泰对他不闻不理,面色又阴沉如墨,便转过头去再跟小李唠叨了一番,刚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莫舒泰一眼,这才迈开步子回了管理处。
“嘿咻,我都好久没有回老家祭拜过先人啦,没想到今天会跟着你来给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上坟。”小李利落地将祭品摆放开来,又取出香烛纸钱放到一旁,从衣兜里拿出打火机,曲着一只手掌当成屏风点燃了两根细长的红色蜡烛,插到了小女孩墓碑前的香炉中。趁着蜡烛火势正旺,小李又拣出三根香点亮,自己先站直身子鞠了三躬,心里念着希望小女孩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过上一辈子,跟着就将香稳稳扎入了香炉里,再点亮了三根,双手递给了一直站在旁边默然不语的莫舒泰。
莫舒泰接过香来,看着烟气弥漫,说道:“警察姐姐,这些事你很熟练嘛。”
小李见莫舒泰破天荒地主动搭话,一时竟然有点受宠若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笑说:“我在家里是长女嘛,在来桂城之前,祭拜的事情都是由我来操办的,当然利落咯。话又说回来了小莫,你怎么这么执着地要来给这个小女孩上香烧纸啊?现在可很少看到看重这套的年轻人了。”
莫舒泰双手作揖,只用拇指捏住三根香漆红的末端,忍着腿部的剧痛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九十度的躬,只是无奈自己实在无力蹲下,只好将香递给小李让她代为插牢,等到后者将香稳稳地立在了香炉中后,才接了一句:
“我信报应。”
“噗。”小李听了莫舒泰的理由,不禁笑了出声,又觉得这里是逝者安息的地方,自己笑出声来未免太过无礼,止住了笑,顺手拿起了几迭纸钱,边解开塑封,边站起来回话说:“这年头可很少见有年轻人会信这一套了,大家不是都说要相信科学吗?”
莫舒泰接过小李递上来的纸钱,用指头细细摩挲着这些印着天地银行字样和阎王头像、每张面值都过亿的崭新纸钞的边缘,看得出来这些纸钱的制作并不用心,深浅不一的印刷效果、歪七扭八的图案,每一张纸钱都有不同的样子,儿戏得会让受祭的先人感到被愚弄,其中唯独能体现出整体性的,就是它们经由机器切割而出的,整齐、锋利的边缘。
“啊!小莫你手指怎么流血啦?!”
小李见莫舒泰右手大拇指血红一片,渗出的鲜血甚至将他手里那迭纸钱都染红一大片,急急地抓过他的手,把嘴凑上去呵了几口气,嘴里还不时念叨着“哎呀今天出门没带纸巾真的是太疏忽了。。”,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莫舒泰见小李为人如此善良,心头不禁一暖,又想起她腰间的枪,无奈摇了摇头,笑说:“不要紧的姐姐,流点血罢了,没事的。”
“你要小心点!新印好的纸张边沿都很锋利的!你要真怕报应就先得自己上心管好自己!不然报应还没来自己就先害死自己了!”
“嘿。”莫舒泰被小李这有趣的逻辑逗乐了,笑说:“小李姐姐,我怕报应是因为我见过鬼。”
“你见过鬼?”小李这话里本来带着三分讥讽,谁想抬起头就撞见莫舒泰诚恳得严肃的眼神,不禁咽下后半句打趣的话,既好奇又有点怯生生地问:“那、那鬼是什么样的?凶恶吗?可怕吗?”
莫舒泰用火机点燃了手中那一迭被自己的鲜血染得斑驳的纸钱,熊熊的火光活跃在他的瞳孔中,亮成了一颗闪烁着淡黄色光芒的星。七月流火,暑热刚过,一阵阵清风从山间吹过,让莫舒泰草窝般的满头乱发舞动了起来——头皮的清凉和手上的火热,迥异的两股温度碰撞底下,竟然让莫舒泰感到一阵难以言表的快意,这阵快意越来越浓,他一时好似忘记了自己正身处墓场之中,一双嘴角像被提拉一般扬起,露出了诡谲的笑容——
“鬼很可怕,但相比起来,还是人可怕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