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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自从荣克全面接管家里的摊子,弥漫在家中挥之不散的那股阴霾,很快被煦煦阳光融开。
正如眼下客厅中的苏巧云,被外面的阳光打在身上,脸色红润,舒缓又昂扬的精神中,又透露着一丝懒散的神态,少了往日的骄与急,多了些富态。
此时的荣母,正笑眯眯的像一个木偶一样被李倾摆弄着,一会儿站一会儿坐,时不时扭扭身子。
一件件乱七八糟的衣服鞋帽,皮具包包,被李倾比划着不停朝苏巧云身上摆弄,换来换去。
“苏姨,这个好。”
李倾穿着拖鞋朝后走了一步,身子略朝后仰,眼神夸赞,嘴里夸奖,“松软不失曲线,蓬紧各半。”
“是吗?”
面前也没镜子,苏巧云只能原地转圈,黑色棉褶水纹内衣,黑色天鹅绒紧身长外套,灰色套帘条褶裙,歪头扭身打量自己
“肯定的呀。”
李倾一副服装店导购的架势,啧啧称叹,“棉松吸汗,穿着舒服,天鹅绒又把您身材显出来了,纤西不失丰腴。”
“老太婆喽,还什么身材。”苏巧云笑的合不拢嘴,嘴上倒是谦虚。
“您身材好着呢,冬皮草,夏坎肩,再来对钻钉坠,戴条珍珠项链,就能把黑白对比度打出来。自然光晚装,晚妆自然光。”
李倾扶着苏巧云的身子来回打量,“白配绿翡合适,黑灰配金丝手链更好,戒面用翡就行。这么一配,雍衣楚冠,华蓉贵气的范儿就起来了。”
苏巧云被夸的挺高兴,原地前后试走了两步,低头有些疑惑:“我怎么感觉裤腿有点拖地?”
“那是您还没配上高跟鞋呢,要是…”李倾再接再厉,正要继续,被一声大吼打断了。
“…你别忽悠我妈了。”
荣克吃西瓜不忘关心母亲,愤怒的咆哮从小厅传来,“穿那么高的跟儿走高跷呢,不歪就崴,缺钙儿童一样。”
李倾委屈的咧咧嘴,抱上苏巧云的胳膊,撒娇:“苏姨,你看,你看。”
“我爱穿,你有意见?”
苏巧云胳膊肘朝外拐,昂头冲儿子的方向来了一嗓子。
“回头我跟我爸带几瓶药膏,治疗关节炎有奇效。”
荣克不为人子,一边吃西瓜,一边诅咒他妈得关节炎,把苏巧云气的不轻。
荣克吃完西瓜,抓着皮球晃到了客厅,对李倾嗤笑道,“南方什么鬼天气还皮草?穿一次霉一年!皮球在呢,照顾点动物的感受。”
“唔?”
皮球被抓着四脚腾空,一个乌龟的造型,感受不是很好,一脸呆滞。
“…狗不能这么抓。”
荣健中穿着花围裙,端了一盆肘子出来,一看荣克抓着皮球的前腿凌空摆弄,把盆朝桌上一放,小跑着蹿进客厅,把皮球抢救了回来。
“呜。”
皮球被荣健中放到地面,挠了挠肚皮,四爪朝天,舒服的哼唧起来。
“哎,你做饭呢,碰什么狗。”
苏巧云埋怨道,“快放下,去洗手。”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荣克倒是不介意。
苏巧云垫步出拳,拳至中路化为一指禅,一下点在荣克的脑门上了:“胡说。”
荣克被点的上身一个后仰,揉了揉脑门,离他妈远点,退到最外围的单人椅老实坐下了。
“你搞快餐的,可不能乱说话。”
荣健中笑呵呵的蹲在地上逗小沙皮狗玩,出言支持苏巧云,“一句话传出去,就不得了。”
“要么怎么说一字千金呢。”
荣克得意洋洋,摇头晃脑的哼起了现代京剧,“…想当初,老子滴队伍,才开哎张,拢共才十几个人呀,七八呀呀条枪……”
“是啊,我儿子现在说话管用了。”
荣健中自豪又有些唏嘘,“不少老朋友打听你的事呢,推不胜推啊。”
“开饭啦。”
小桃布完菜,喊了一嗓子。
鱼仔的鱼煲炖了上去,跟荣健中一起去洗手,荣克把柜子里以前的老酒拎了出来。
李倾跟苏巧云换完衣服,纷纷围上了饭桌。
“这什么酒啊?”
李倾乖巧的接过来荣克拎过来的酒,帮荣健中斟满一杯才拿到眼前端详起来,面带诧异,“怎么是塑料瓶的?”
“尖庄啊,小五粮液。”
荣克开了另一瓶,帮鱼仔倒满,随口答道,“二十年柜藏名酒。”
五粮液李倾还是听过的,点了点头,继续给苏巧云倒了一杯,“是挺久了,拔丝了都,挺贵吧?。”
苏巧云哈哈大笑:“你别听他跟你乱扯,他原来抽牡丹还叫小中华呢。当年八达外面有个副食门面,兼做尖庄鸟城代理,有一批一直堆在仓库忘了,进价多少来着?”
“两块,还是三块?”荣健中歪着脑袋想想,又摇摇头,“记不清了。”
“抽三块的牡丹,两三块的尖庄,这才叫价值发现。”
荣克得意道,“烟不就上三中三下三九等,牡丹涨了我换红河,红河涨了我抽红梅,谁耐我何?”
“好的不学坏的学,你们爷俩尽早戒了吧。”苏巧云不知道是多少次说同样的话了。
“你可真抠。”小桃吐了吐舌头,冲荣克翻了个白眼。
烟都是她去买,为了省钱,荣克都是一次买4到5条,这样可以四十到四十二一条。
南风厂外的小卖铺老板,原来经常传播南风少东特别抠的小道消息,如今版本变成了励志版,逢人就讲荣大老板艰苦朴素,富贵不移本性的传奇故事。
“荣老板才抽红梅,你他妈怎么不跟人学学?”小卖铺老板每次对儿子在摊上拿好烟抽的时候,痛心疾首的总是这一句。
“荣克还开跑车呢。”老板儿子总是用相同的一句反驳,“我送水蹬得可是三轮!”
李倾也对荣克的作风无可奈何,说这家伙土吧,他时尚起来吓死潮人圈,耳钉马靴大哈雷,刀猎潜水滑翔机。玩过无动力帆,飙过澳门格兰披治。
开个破面包照样神气,蹭女人的车无所谓,有跑车开也不拒绝。
说他随遇而安吧,时不时又会神经兮兮的亢奋起来。
专车一直就是那辆几十年前的通用林荫大道,她小时候就见过,鱼仔还开着呢。日本人刚来的时候,都被荣克的艰苦吓坏了。
李倾想到日本项目组组长,因为一台老座驾,命令属下集合训话的故事,忍不住噗嗤一笑,冲斜对面刚坐回座位的鱼仔打趣:“你就不跟某人提提,把老车换了?”
“老什么老?老兵不死,只会慢慢凋零!”
鱼仔深有同感的刚要开口,荣克立马打断,跟着端酒站起,祝酒,“高堂在座,友朋在隔,明眸在畔,佳人在侧。酒倒七分满,另敬天地三分,愿家康友欢人安乐,一起举杯来一个?”
“来。”
“来来来。”
荣健中、苏巧云、鱼仔、小桃,李倾一起嘻嘻哈哈的站了起来。
六个杯子汇集在一起轻碰,各自干了……
……
周六,早五时。
SP南风厂,东区老宿丁栋2B15。
正对宿舍门的后窗上,一个风扇缓缓摆头送风,堪堪能够覆盖屋内两张上下床。
风扇聊胜于无,更多的时候,宿门是不关的,为了通风。
王泽从铺上坐起来的时候,皮肤上粘着一层虚汗。
同宿的三个学徒工还没下晚班,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
摸黑下床开灯,扎好蚊帐,叠好毛巾被。
他蹲下身,把早已燃尽的一盘蚊香灰倒入门口的垃圾桶。
屋外,天幕之上一片铅青色,尚未完全放亮,
壁灯亮着,三三两两的人从各自宿舍出来了。
透过二楼的护栏,可以看到不少工友大步走在通向食堂的路上。
“王泽。”
楼下有相熟的工友抬头叫了声,“一起走?”
“我刚起,你们先去。”
王泽趴在护栏上,挥手示意了一下。
与工友打过招呼,他拎起屋前值日人员早已放置好的一体式箱拖,回到宿舍。
一湿半湿一干,他在箱里来回拧着拖把,老老实实的把不大的宿舍拖了三遍。
其实,拖一遍的效果与三遍是差不多的。
有不少新进厂的劳务工与学徒工,都发现了拖一遍与三遍差不多的效果,并且这么做了。
只不过,这些聪明人,陆续从南风消失了。
正如南风食堂与日本餐馆一样,规定碗必须洗七次,少洗两三次当然没人看的出来,可一旦被看出来,当场就会被砸掉饭碗。
SP付的职业薪水是洗碗要洗七次,任何以为少一两次没事的聪明人,都是在偷钱。
这不是聪明人,这是厂贼。
一经发现,没有警告,劳务打回,学徒工立刻开除。
被退回与开除的人,有人觉得小题大做,有人觉得没必要,有人觉得管的太严,有人觉得大差不差就行了,有人觉得是受气,有人觉得应该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被开除的工人感觉是很多的,正如SP感觉它应该做到零故障,它提供的服务与产品应该品质卓越。
都有各自的感觉,不同的是,SP愿意为自己的感觉付出代价。
开除工人是要成本的,提前终止劳务派遣合同要赔钱的。
为了培养吸收300个与它感觉一样的工人。
SP甚至要招收3000个感觉各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