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6.誓词军歌(2)

云歌月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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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寒回到军中工作。从北平执政府到南京政府,扬城人事并未有大变动。然而,军装已经从藏蓝色军装变为了黄褐色的军装,城头的五色旗变成了青天旗。这些形式之外的是,所谓现代化的国民政府军队,真的有更多让凌寒疲于应付的文职工作。

    这些之前凌寒便有所感觉,及至自己亲力亲为的时候,难免不是怨声载道。

    好在,局势平稳,南方一时间也没有战事侵扰。将领们虽则有些抱怨,也就是吐槽而已。

    层层的工作汇报,事无巨细,由下往上层层递交。其中的意义几何,恐怕只有制定政策的人心里清楚。不过,作为一个自我反思,一个上位者去观察部下,倒是也是一个方式和契机。江文凯与王晨等人,大抵也是这番心思吧。

    写完了一份汇报,凌寒漫无目的的写字,写下来的是张成那一日唱的《义勇军誓词歌》,“起来!起来!不愿当亡国奴的人!家园毁,山河破碎,民族危亡!留着头颅有何用?拿起刀枪向前冲!冒着敌人枪林弹雨向前冲!……”

    东省已经沦陷,南方依旧歌舞升平。在冬日暖阳里感受着冰天雪地的北方的酷烈,血与火的画面交叠而来,凌寒一时间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虽然被凌晨强令安排回到军中工作,凌寒也尽量的调节自己的状态,日常的工作训练,然而,某一个失神的时候,他还是会想到东省,会想到那半年多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携起手,肩并肩,豁出命,向前冲!我们身体筑起长城!前进啊!豁出命来向前冲!前进啊!杀!杀!杀!”

    凌寒用的是钢笔,最后几个字写的甚是激动用力,划过了白纸。

    算起来,距离张成那一日通话过来已经逾一周,凌寒琢磨着要不要去电给他。张成在通辽活动,那是他的家乡,也有固定的居所。只是,他奔波辗转,到底是并不稳定。

    疑惑中,凌寒又琢磨,不如晚上叫曼卿一起打个电话给张成。

    张成一直很敬慕曼卿,一直把曼卿叫做救命恩人,其实,作为男人,凌寒完全理解张成对曼卿的那份爱慕,他更知道曼卿心底清澈坦荡,并无半点尘杂。

    凌寒知道,曼卿对张成,是出于朋友的照料,很多次,也都是自己的请托。是以,凌寒不仅不介意,也很愿意张成与曼卿的交往,他相信张成是一个真君子,曼卿也该是有自己的朋友。

    有士兵过来告诉凌寒,有书信寄到。自东北而来,凌寒不免有些诧异,亦是几分惊喜,然而,拆开信封,凌寒却愣住了。

    几页纸的信封,和一张带血的照片。照片上泛黄,似乎是经历了硝烟炮火一般,有被火烧到边缘的痕迹,照片上的人是曼卿,背景是扬城的沐家小楼,是那一次照全家福时候的照片。

    信封里,是三封信。

    两封是张成写的,分别装入了信封。一封信给曼卿,一封信给自己。另外的一封信,是义勇军的将士所写。

    心中简述了张成牺牲的过程,并且,叙述了张成所遭遇的事情。

    吉林沦陷之后,张成的家人被关东军找到。

    在兴安公署,是张成下令枪毙了日本关东军的间谍中村等人。是以,他们一直在追杀张成。只是张成入关,又曾经久住扬城,日本人自然是找不到他的。没有正当的理由,关东军也没有对他的家人有所动作。

    然而,吉林沦陷后,关东军便将他的家人全数抓捕,被逼问张成在何处。

    张成的家人并不很清楚张成的下落,然而,日本人怎么肯信,他们将张成的家人囚禁,刑讯逼供。张成的父亲被抓捕之后,未发一语,三日后暴卒;他的母亲日夜哭泣,双目失明,不久也病逝。他的弟弟被严刑拷打,之后,一身是伤的少年被拉往城楼,困在棍子上,身上被钉入了数枚极长极粗的钉子,被活活钉子在城楼上。日本人不允许家属收拾,少年被暴晒数日,才被扔出了城楼外。

    张成回到东北,即知道了家破人亡的惨剧。

    国仇家难,未及悲伤,他迅速参与东北军将士们筹划义勇军的活动。与北平东北军联络,训练义勇军,与日本关东军周旋抗争,直到在一次突袭中被子弹击中去世。

    凌寒在北平,曾经几度与张成通过电话。彼时只是为了联络工作,凌寒从没有发现张成的异常。他们都是理智镇定的谈论工作,间或张成曾表达过东北沦陷的失望,东北人民的苦难让他悲痛,然而,他从没有一字提起他们的家庭所经历的悲剧。

    最后一通电话,张成还轻哼了《义勇军誓词歌》,长歌当哭,都是满满的斗志。而今,斯人已逝。

    如果不是当时张成决意去东北,那么,应该在东北义勇军辗转的是凌寒。

    凌寒拿着信封的手有些颤抖。

    他拆开了张成给自己的信。

    张成的很端正,一如他的为人方正端庄。写给凌寒的信,只有几行字,是感激凌寒做为长官的教导提携,感激凌寒夫妻对他的援救。

    “很庆幸,我能回到东北。在这里,我比其他的任何时候都能够感受到生命和战斗的意义。冒枪林弹雨,互我残缺国土悲惨同胞,幸我有手中枪,流血何足为惧,大好头颅不为此又有何用……”

    那端端正正的字,雄劲有力。

    凌寒仿佛看到张成虎目圆睁的样子,激烈昂扬。持枪在硝烟中斗争,直到身亡,张成一定斗志满满,从不畏惧。

    信的最后一行,字体都有些变化。想来是满满不一样的心情写下来的。

    “感激上苍垂怜,有幸结识沐兄与陆医生。我相信命运,感激命运赋予我的所得。我们的相识相交曾有遗憾的,只是,这是我的遗憾,我从无一丝一毫的抱怨。唯是,我既有心,便是抱愧于你,万死莫能赎罪,终不敢言起。沐兄看到此信,我该是已经不在人间,我心中清白明月,便也该当坦荡说起,唯愿沐兄与陆医生心无芥蒂,一世安好。张成顿首。”

    这番话,凌寒并不意外,就如那张放在张成的衣衫里,沾染了血的照片。

    张成与曼卿结识之处,还是烽火硝烟的直奉战争的战场。张成习惯了在秦皇岛,陪在凌寒身边那个仪态万方,美艳惊人的绿萝,她曾经以沐太太的名义被凌寒介绍给部属认识。尽管也曾耳闻那端鸳鸯蝴蝶公案,也没人以为意。

    及至在北平城外,张成却不料会被陆曼卿所救。他感激陆曼卿的救治,欣赏陆曼卿的大度智慧,从容善良。然而,他的感情,只能深深的压在心底,只能在梦里想起。

    曼卿拆开了信,满纸是这个看起来有些粗粝的男人,细心的叮咛祝福,溢出了墨的感激与爱。那个男人,也一样将自己放在最低微的地方,然后仰视着她。

    曼卿终于是满眼的泪水,继而,轻轻的抽泣着。

    凌寒拿了毛巾给曼卿擦泪:

    “想哭就哭吧,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张成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是一个有情有义的英雄,是一个磊落光明的汉子,我欣赏他!”

    凌寒道,每一个字都格外的真挚。

    曼卿将信叠了几下,递给凌寒。凌寒摇摇头,推开了曼卿:

    “这是给你的信,我尊重张成,也尊重你。”

    曼卿终于是哭倒在凌海的怀里,放声哭泣。

    凌寒拥着曼卿,轻轻的拍她的后背。

    战争不过是刚刚开始,甚至还没有宣战,但是,有多少的热血儿女在救亡的路上用血去书写历史。是他们。用身体铸就长城。

    ————

    东北义勇军的抗争,全国共赴国难的号召,并没有左右南京政府,乃至全国的局势。

    日本在关外蠢蠢欲动,似乎对热河有所动作。

    然而,增兵换将的方案显然没用得到一致的统一意见。

    争执双方之外,地方军队,嫡系军队也都在出谋划策,上书己见。

    奉凌晨之命,凌寒也曾撰写此类的建议发函南京政府。表示,为了能够守卫平津一带,最大限度的阻击日本关东军的侵略,要保证军队的斗志昂扬,军队作战有素,指挥做到令行禁止,在这紧要关头,不方便换将,但是可以增派南京政府军队到平津,策应云清东北军为主力的平津驻军的动作。

    当然,他们的建议也不可能采纳。

    其实,凌晨与凌寒的初衷与最终能够达到的目的也只是表示,地方军队不愿意南京政府插手随意调动;随意调动派遣的军队,未必能够作战有素。他们的表示,只是希望云清不会孤立无援而已。

    南京政府内部这样的争执不休,一时半刻也很难得到结论。

    是以,行政院院长王晨力排众议,索性,不理会政府内部无休止的争执。他坚持自己换将的考虑,决意赴北平,与云清会面,打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云清同意换将增兵的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