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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连鸢的手立即缩了回来,起身,规规矩矩的来到谢蕴的面前,敛下双眼,低声道:“奴婢见过晋王殿下!”
半年未见,眼前的男人依旧英俊非凡,边疆的厉练让他多了几分老练,相较于之前的沉稳,更是让人猜不透、摸不着。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面孔,段连鸢的呼吸都有些絮乱,若不是死死的握住袖口,只怕她此时已经坦露了自己的身份。
打从离京那一刻,她便想着与他见面的情形会是怎样。
可眼下相见了,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本王很好奇,你一个小小的宫婢是如何得知赵羽是受人指使,又是如何得知,有人要杀赵羽灭口!”
谢蕴只淡淡的瞧了她一眼,便与段连鸢擦身而过,在主位上坐下。
他随手翻开了桌面上的兵书,这问题虽是问的随意,可其中意思,段连鸢又岂会不知。
她如今的身份是侍婢,万一答错,那么,谢蕴随时有借口军法处治她。
此时的景和公主,成了人人都想拿捏的肥肉,谢睿想拿捏,太子想拿捏,南诏想拿捏,谢蕴又岂会不想拿捏?
段连鸢隐隐明白了谢蕴召她来此的目的。
心中的起伏不动声色的压制住,眉眼敛得更低了一些,不紧不慢道:“奴婢不过是胡猜乱想罢了!”
谢蕴的目光虽不毒辣,可看在段连鸢的身上,便是如芒在背。
放下手中的兵书,谢蕴缓缓起身,朝着段连鸢走了过去,伸出手,点起她的下颌,仔细的瞧着她这张丑陋的容颜。
这个动作让段连鸢生出一丝惊慌,她下意识的敛下眼,却闻头顶冷冷道:“抬起头来,看着本王!”
她看着面前的谢蕴,反复安慰自己,她眼下这副容貌谢蕴是不可能认出她。
慌乱的眨了眨双眼,便在她心中发虚之际,瞧见的却是谢蕴冰冷的目的,如同在瞧一样没有生命的物品,段连鸢不免松了一口气。
可很快,段连鸢又皱起了眉头,想起紫纱说的那番话,难不成谢蕴在边疆真的宠幸了紫纱,抑或是给了紫纱什么承诺?
“你从前在哪个主子身边伺候,进宫几年,这次又是为何被选为景和公主的侍婢?”松开段连鸢,谢蕴背手而立,竟没有追着方才的问题不放,而是换了一种探究方式。
由此看来,谢蕴早就怀疑了她的身份,好在这些事谢睿也是一早就安排好了。
因此,她脱口而出:“奴婢原本是柳贵人身边的宫女,柳贵人死后,奴婢便分到尚衣局做些杂物,这次听闻景和公主要去南诏和亲,奴婢就自请相随,横竖都是一辈子,奴婢在哪儿都一样……”
倒也说的有根有据。
柳贵人死了已有好些年,原本伺候的宫婢也四分五散了,因此,要查证起来,也有些困难,这一点谢蕴心里也清楚。
微微点了点头,谢蕴没有再盘问下去,而是冷言道:“从今日起,你暂且到本王身边伺候,待到景和公主顺利出嫁,再作打算!”
段连鸢猛的瞪圆了双眼,不明白谢蕴为何会有这样的吩咐……
他发觉了什么,还是想挖出什么消息?
心中一连串的疑问都涌上喉头,到最后,却只化为了一个:“是”字。
缓缓退出谢蕴的营帐,眼角的目光却朝着那屏风后头的床榻望了一眼,那枕头底下的丝帕到底是哪里来的……
回到秦雪的营帐,禀报了这件事后,段连鸢便到谢蕴这边领差事了,不明思议,掌管她的便是紫纱。
“你倒是有些本事,能讨得王爷的欢心,只是……你也不去瞧瞧自己的这副模样,便是头脑聪明些又怎样?”紫纱轻蔑的瞧着段连鸢,将一副新领来的棉被丢到她的手上,指了指营帐中的一角,示意她睡那边。
这边疆的夜晚,可不比京城,再说眼下已是深秋,天气也渐渐转凉。
而紫纱丢给她的棉被,不过是薄薄的一张,翻开一看,里头的棉絮都是零零散散的,哪里有半分的暖意?
“紫纱姐姐,我瞧着其他下人的棉被都是两层的,为何你给我的却是与别人的不同?”瞧这住在帐子里的其他下人,对紫纱都是极为惧怕的,方才紫纱一进来,便是同等等级的下人也都恭敬的行礼,看得出来,紫纱的威信极高。
那么……是谁给了她这高高在上的威信?
难不成谢蕴与紫纱之间,真的存在些什么?
越是想下去,段连鸢的心间便越加的乱,她来边疆原本就想查探谢蕴与那南诏公主到底是如何回事,可眼下,那南诏公主还没见着,便冒出了一个仗着谢蕴的宠爱而虎假狐威的紫纱。
她不免有些愤怒起来,瞧着紫纱那不可一世的模样,真想撕了她的脸,可是,她却生生的压了下去,嘴角竟还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
“你也不瞧瞧你如今是几等丫头,这棉被你若是不要的话,我赏给别人好了……”紫纱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作势便要去抢段连鸢手中的棉被,却是被段连鸢巧身一躲,生生的躲过了。
“好好好,紫纱姐姐说的是,我暂且用着……”半眯着双眼,段连鸢装作伏了小。
紫纱这才作罢,又吩咐了几句,便扭着腰出了这下人的营帐。
她前脚一走,便有一名粗使婆子爬了起来:“姑娘,你何必与她计较,她便是仗着自己是王爷身边的红人,平日里对我们呼呼喝喝,你便是躲着她,让着她一些,便也相安无事了!”
除了那婆子,其余人都不敢吱声,想来,心中的话与那婆子是一样的。
段连鸢装作不明所以的‘哦?’了一声,接着问道:“紫纱是王爷的什么人?为何王爷要如此宠着她?”
那婆子压低了声音,凑到段连鸢的耳边小声道:“听闻是王爷从府里带出来的,你可别乱说出去,我猜她该是王爷的妾,如若不然,怎的如此不可一世?”
“那她平日里都干些什么活计?”段连鸢继续不动声色的问着。
那婆子道:“不过是伺候王爷的日常起居,听闻……连王爷洗澡,都是唤她去伺候呢!”
听了这话,段连鸢已不知该说什么好,便在这时,营帐外传来莫尘的声音:“妙言姑娘,王爷唤你伺候茶水!”
段连鸢应了一声,而后在营帐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瞧见莫尘,他仍旧是那副模样,只不过人在军中,多了几分威严,较之前的姿态还是有些差异的,见到段连鸢出来,莫尘的眼中明显闪过嫌弃,似乎不明白谢蕴为何会挑个如此丑陋的女子在跟前伺候。
“就在前面,你将茶水送进去!”
莫尘连带路都省了,手指一指谢蕴的营帐方向,便一溜烟的走掉了。
果然,男人都是食色的,便是莫尘也不例外。
段连鸢撇了撇嘴,进旁边的茶水间泡了壶龙井,而后端进了谢蕴的营帐。
刚刚结束了与南诏使臣的谈话,谢蕴显得有些疲惫,此时正半靠在软榻上假昧,便是听到脚步声,也懒得睁开双眼,只伸手指了指案台,示意她将茶水放下。
却在段连鸢以为他没有别的吩咐之时,谢蕴突然开了口:“过来,说说赵羽此人如何!”
他终于注意到赵羽了。
这是段连鸢一早前去营救赵羽的目的,便是要将赵羽带到谢蕴的面前,可来了这娘子关数日,谢蕴亦只字未提此事,而赵羽不是时刻紧跟她左右,便是在营中无所事事。
这与她最初的目的是背道而驰的。
眼下谢蕴主动问起他,段连鸢自然要极力将赵羽推到谢蕴的面前。
“回王爷,赵羽此人忠肝义胆,有勇有谋,之前不过是受奸人所害,才犯下错事,但在景和公主一事上,赵羽也算是将功抵过,在奴婢看来,赵羽是个良才!”
这是她一早就为赵羽想好的脱词。
如今说出来,亦是顺口的很。
谢蕴缓缓的睁开了双眼,那幽深的目光头一次认真的落在了段连鸢的身上,没有了之前的深情与宠溺,有的只是探究和冷漠。
单手撑起身子,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淡淡的弧度,隐隐对面前这个女子起了些兴致:“你便说说……赵羽如何忠肝义胆,有通有谋?”
段连鸢瞧着他那副模样,心‘扑通’一声沉了下去,她竟落入了谢蕴的圈套中。
她一旦说出个所以然来,必定会揭开赵羽的罪行,如若谢蕴有心要处治赵羽,那么……她的话,便足以害死赵羽。
“奴婢什么也不懂,便是以为有武功的男子,都该是有勇有谋,而在危难关头,能救人于水火之人,必是忠肝义胆,仅此而已!”段连鸢的眼珠子一转,立即答道。
她的这一个动作,却是没能逃过谢蕴的双眼。
他看着段连鸢,丑陋的容颜,却独独配了一双清流明亮的眼睛,那眼睛……却让他觉得熟悉得很,从第一眼在马车中瞧见她,他便觉得这个女子似曾相识。
想到这里,谢蕴恼怒的闭上了双眼,将自己的想法压制了下去,而后挥了挥手,示意段连鸢退下,人刚一走,谢蕴便从兵书下抽出一张小画,上头画的便是段连鸢。
粗糙的手指抚摸着那画中的人儿,似乎这样便能解了他的思妻之愁。
段连鸢从谢蕴的营帐中出来,不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早前她只知道谢蕴心思细密,却是不知道,他亦是个中高手,她险些便中了他的套。
但从今日谢蕴的问话来看,他应当是对赵羽此人有了兴致。
正要回去休息一番,却瞧见拐角处紫纱正呼呼喝喝的指使着几名粗使婆子往谢蕴的营帐中提水,那水中还冒着热气,一瞧便知是用来洗澡的水。
段连鸢还未来得及躲避,便被紫纱唤住了:“妙言,你过来提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