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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晨起,第一宗是去唐氏那里请安,老太太身体不好怕吵,免了请安,所以唐氏这里是最后一个请安的地方。
许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左边是许榴,右边是许桔,两姐妹中间夹了她一个外来的,许樱八风不动,许榴和许桔那身上的别扭就别提了,尤其是许桔,一眼一眼的往母亲那边瞅。
董氏站在唐氏旁边伺候着,像是没看见女儿的表情似的,许樱这丫头难唬弄,她不觉得婆婆的所谓分隔她们母女,一点一点的把许樱引诱来这个计谋能成功,这丫头的心眼真是太多了。
梅氏是个机敏的,自然把她们母女的眼皮子官司瞧得明白,经过夜半飞贼的事,梅氏多少也明白了自己婆婆的心思,暗暗后悔,自己不该嫁到这样的人家,对孤儿寡母没有怜惜之心,反倒生出谋财害命之意,瞧瞧自己恩爱的夫君和日渐长大的儿子,也只得把这念头咽下去,许昭龄跟她抱怨家里进贼这事蹊跷的时候还帮着遮掩。
左不过许昭龄考庶吉士留京的事若是成了,她带着儿子跟着去赴任,离了这是非地,这些是非人,可看婆婆竟把许樱养到了跟前,不知道又使什么计谋,梅氏瞧着又有些不忍。
许樱发现了梅氏担忧地眼神,抿嘴笑了笑,歹竹偏能生好笋,唐氏那么歹毒的人,生出来的儿子里却有许昭龄这样憨厚的,娶回来的媳妇是梅氏这样贤惠的,这上哪儿说理去?
“老六一去这么久,授官的事可有着落?”唐氏现在心里第一愁的还是许昭龄的前程,果然是朝里有人好做官,与许昭龄同科的杨纯孝已经授了官,走马上任了,许昭龄还是没着落。
“六爷已经听从了老爷的安排,考中了庶吉士。”梅氏有些惊讶,许昭龄考庶吉士的事是公公安排的,考中了之后将写给父母的信一并交到了公公那里,公公竟然没跟婆婆说?
唐氏的老脸也是一僵,“瞧我这记性,昨日老爷跟我说了,我因困乏就直接睡了,竟然浑忘了……要依我说这庶吉士也没什么当紧的。”
梅氏暗笑婆婆见识短,念了三年庶吉士出来再授官跟没做过庶吉士的能一样吗?可这话她不敢说,“媳妇也是这个心思,只是这官场前程是爷们的事,媳妇不懂。”
“男人嘛,就是粗心,以前程为重要紧。”
“公公还说让收拾收拾进京服侍六爷。”
唐氏上一眼下一眼打量梅氏,梅氏穿了藕荷色交领束腰长袄,露出尺长的象牙白绣粉梅裙,头梳百合髻,头戴嵌宝金凤簪,斜戴一朵大红的绢花,这身打扮称不上多富贵,首饰也不是顶顶好,可那年轻人的饱满莹白的皮肤,不点而朱的红唇,脸颊上御制官粉都描不出来的殷红,还是刺入了唐氏的眼。
当年她初嫁入许家,许国定对她淡淡独宠通房,她咬牙苦熬,只想着生了儿子才算站住了脚,腰杆子才硬,谁知竟三年未开怀,婆婆的脸色一年比一年难看,最后竟越过了她,给萱草停了药,她不服!派人暗地里在萱草的饭食里动手脚,谁知竟被许国定发现了,夫妻两个吵得面红耳赤,见了面连句话都没有,许国定考中了进士要赴外任时,婆婆说她舍不得她,竟把她留下了,让许国定带着萱草走了,这才生下许昭业这个庶长子,想到这里,唐氏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你大嫂事多,这家里她一个人撑不起来,再说我也舍不得铮哥儿,你派一个得力的丫鬟过去服侍老六就是了。”她比当年的婆婆宽厚太多了,梅氏已经有一个儿子傍身,送去的丫鬟再怎么能也生不出庶长子来。
梅氏脸上的笑,立刻就僵住了,公婆不和起因难道不就是公公宠妾灭妻?婆婆是吃过大亏的,难道不知夫妻久隔并非好事?
许樱瞧着这一幕,心里明白得很,若是许昭龄不考中进士,唐氏也不敢这么拿捏梅氏,可许昭龄偏偏考中了,梅氏也已经有了一子傍身,梅家再疼女儿,怕也没有借口在这件事上为梅氏撑腰。
梅氏倒霉,最得意自然是一直瞧比自己风光的弟媳不顺眼的董氏了,她推了推僵住了的梅氏,“瞧太太有多疼你,舍不得你去京里吃苦。”许家虽是望族,放到京里却不算什么,许昭龄也只是租了个四合小院住,带了一个书僮一个长随,日子过得紧巴,可董氏说得舍不得吃苦,实在是假得不能再假的假话。
“媳妇不怕吃苦。”不多说这一句话,梅氏不甘心。
“我这里缺人服侍,你身边若是没有可靠的丫鬟,我身边的……”唐氏还是那句话。
“明日我就让春娟收拾收拾,上京服侍六爷。”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让唐氏的人进京分宠,不如派她自己的陪嫁丫鬟进京,陪嫁丫鬟不就是干这个用的吗?梅氏咽下心里的苦涩。
许樱冷眼旁观,唐氏看不顺眼庶子媳妇,难道对嫡子媳妇就好了?这老太婆怕是瞧着谁好都不顺眼吧,如此心胸狭窄之人,最后竟得了善终,简直是老天无眼。
“六婶不跟六叔上京城吗?”许樱兴奋地说道,“那我是不是能找弟弟玩了?”
“你有你自己的弟弟为什么要找六叔家的弟弟玩?”许桔忍不住说道。
“我弟弟不好玩,元铮弟弟才好玩,他都会爬了!”
“净说孩子话,弟弟哪里是玩的。”唐氏说道,许樱这丫头鬼灵精,又在打什么主意?她是怎么知道元铮会爬的?难不成梅氏私下跟杨氏那个贱人有往来?
三翻六坐七滚八爬……元铮只要没什么毛病,自然是该会爬了,唐氏多疑,她只需要给她一个怀疑的理由就行了,“六婶,你为什么不高兴六叔考中庶吉士啊?我外祖说非翰林不入内阁,骂我大舅舅胸无大志呢!我舅母却说党争什么的,说让我大舅舅暂避。”
“你一个孩子,学舌都学不明白,如今太平盛世,朝堂上一团和气,哪有什么党争。”
“可是我舅母说,现在朝庭上首辅和次辅两党争得厉害,不光是大臣们站队,连夫人们出去交际都生怕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结交了不该结交的人呢,说我大舅舅脾气直,怕他在京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党争的事许樱并不是从大舅母那里听说的,而是尘埃落定之后知道的,最后赢的人不是首辅也不是次辅,而是本届大考的主考刘尚书,许家的三爷许昭通,恰恰是因为在分部考中考到了礼部,因缘际会得了刘尚书的赏识,这才前程似锦仕途坦荡。
“越说越不像话,在闺学里你都学了些什么?”唐氏怒道,党争……当年许国定因为卷入党争,被两派的人夹在中间,那段日子过得提心吊胆,一家大小惶惶不可终日,最后虽搏了个全身而退,却是从此再难入朝堂……
许樱知道唐氏把自己的话记到了心里,摆出一副被吓到的表情,老老实实的坐着再不说话。
许国定听唐氏在他跟前越说越不像话,眉头越皱越紧,“妇人之见!昭龄不过是个庶吉士,党争有他什么事!”许国定在党争上吃过亏,这些年人虽隐于乡间,可眼睛未离朝堂,他是旁观者清,今上最恨党争,虽因为身体不济不得不容忍两党相争,以求在两党间互相制衡,可如今首辅和次辅之争越来越不像话,圣上不出三、五年必定出手,到时正是许昭龄出馆之时,必定前途似锦!
“可是……”
“别再说了!你若想留下老六媳妇就留下,老六媳妇厚道,你身体不好事情又多,照顾不过来,她帮着看顾着老二家的我放心。”许国定横了唐氏一眼,他跟唐氏的帐早晚要算清楚,“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回去吧,没事不要来外面书房。”
唐氏几乎要把帕子揉碎了,瞪了一眼伺候许国定的美婢,一甩帕子走了。
刚走到二门里,就把刘嬷嬷叫到了跟前,“去查查老二媳妇和老六媳妇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