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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侯这句话问得特别直截了当。
乐阳郡主正要哭泣的脸一下子就僵硬了。
什么叫晴天霹雳?
眼前的就是了。
瞧瞧她听见了什么?
“百, 百越?”她脸色僵硬地问道,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她当年虽在南朝更习惯风花雪月,吟诗作对, 可是却也知道这百越是什么地方。
那是要人命的地方, 不仅百族混迹, 混乱不堪, 最要人命的是那里气候湿热,百毒滋生, 身子弱一些的女人去了, 只怕头一年就得起个坟头儿。哪怕是在南朝的时候,她也知道那是最危险的地方,可是迎着南阳侯那双冷淡的眼睛, 乐阳郡主一下子就陷入了左右为难之中。
她当然不愿自己跟着南阳侯去送死。
可是若她拒绝,南阳侯该会怎么想她?
会不会觉得她对他没有真心,从此冷落了她?
“侯爷要去哪儿, 妾也愿意追随侯爷。”见南阳侯微微一愣,之后一双冷淡的眼睛慢慢地浮现出了淡淡的暖意,仿佛是用一种最温情动容的目光在看着自己, 乐阳郡主也不敢肚子疼了,吞了一口口水方才小心翼翼,留意着南阳侯表情地说道, “妾愿意和侯爷同生共死。可是, 如今妾身却并不是一个人。侯爷……”她伸出柔弱的手握住南阳侯的手臂含泪问道, “若你我都去了百越, 那咱们的阿妤可怎么办呢?”
南阳侯的目光静静地落在这双白皙的手上。
“阿妤?”
“她是我们的骨血,是侯爷给我的最重要的人。”乐阳郡主含情脉脉地看着南阳侯,那目光潋滟多情,仿佛南阳侯是自己这一生最深爱的人,柔声说道,“为了她,妾身什么都愿意做。侯爷,阿妤只是庶女,若是侯爷走了,连妾身都不能在京中庇护她,那她该怎么办呢?妾身一想要将阿妤留给太太,就……您也知道,妾身与太太之间的心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一滴眼泪就落在南阳侯的掌心。
南阳侯看着这催泪不已的女子,许久,沉声说道,“我可以带你们母女一同去。百越之中,我说了算,你不会再被人看不起。”
乐阳郡主的脸色就微微发青,只觉得喉咙地泛起了血腥气。
只是她勉力忍住心中的惶恐,低低地咳嗽了两声叹息道,“只和侯爷一家团聚,那当真是极好的。可是侯爷,阿妤如今也渐渐长大了,这婚事就在眼前。若她去了百越之地,那往后的亲事又该怎么办呢?”
她柔柔地看着垂目不语,眼里的一抹温存都消失殆尽,可是却没有推开自己的南阳侯,低声说道,“侯爷对妾身来说很重要。可是侯爷给我的阿妤,却更重要。”
她俨然一副慈母的做派。
南阳侯就抿了抿嘴角。
“阿萝与阿妤同岁,也会往江东数年。”
“她在长公主的麾下,谁会小看她呢?”
“阿妤在我的膝下,莫非就会被人小看?”
见乐阳郡主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南阳侯坚硬刚毅的脸上不再有什么表情。他安静地看着面前对自己万般柔情,好话说尽的美丽女子,看着她巧言色令,百般不肯与自己一块儿去那荒凉吃苦的地方去。
这么多年的宠爱,原来到了此刻,依旧没有什么真心。
他的嘴角勾了勾,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垂头将乐阳郡主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抚开。
“既然你愿意留在京中,那就留下。”
“侯爷,我不是……”
“我明白你。你我之间,不必多说。”南阳侯见乐阳郡主急了,俯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的态度依旧从容,并没有恼火失望的意思,乐阳郡主心中就安心了几分,又恐南阳侯移情别恋,在外头再纳个温柔的美人儿什么的,就急忙柔柔地说道,“妾身不能服侍侯爷,却心疼侯爷无贴心人照料。要不,妾身身边的袖鸾是个懂事乖巧的丫头,就给了侯爷,服侍侯爷起居可好?”
她独宠多年,如今主动要把身边的丫头给南阳侯做通房自然酸得厉害。
然而比起叫她去百越送死,一个身契尚在她手中,生死都随她的丫鬟自然令她安心许多。
不然若南阳侯日后从百越纳回来个淘气妖娆的,敢跟她对着干的,她岂不是得不偿失?
袖鸾在南阳侯身边,总是会一心一意地为她守住南阳侯。
“随你。”南阳侯顿了顿,收回修长的大手,这一次头也不回地走了。
乐阳郡主见他应了,急忙撑起了自己的身子急着问道,“侯爷,那太太去么?”她就见南阳侯虽然依旧给了自己一个背影,可是却漫不经心地背对自己摆了摆手走了。
想到南阳侯夫人也不跟着去,那自己混杂在其中就显不出自己的不乐意,她这才安心地跌回了床里头,一边忍着阿萝带给她的剧痛,一边盘算着如何□□好了袖鸾这个丫头,日后对自己更加忠诚。
隔了一日,她就将含羞带怯,不过十七八岁的丫头贤惠地送进了南阳侯的书房。
南阳侯笑纳之。
虽然见南阳侯并未反驳自己拒收这丫鬟令乐阳郡主心中一松,只觉得自己令南阳侯不会对自己再有心结,可是当南阳侯连续三日都将袖鸾留在书房之中宠爱,她又觉得气恼起来。这种气恼与担忧畏惧的心情交杂在一块儿,令乐阳郡主的身子越发地沉重了起来。
她的身份 ,如今南阳侯夫人并不许叫太医来看望一个姨娘,然而这请来的大夫给她用了药,却始终不见大好。
心中抑郁,且乐阳郡主也要避开南阳侯夫人如今的锋芒,因此就躲在房中装病。
南阳侯夫人虽一开始叫南阳侯离京之事镇住了,露出几分软弱,然而她到底是坚强的女子,见南阳侯不肯回头,虽心中酸楚,却也只傲气地过日子,不再卑躬屈膝地对南阳侯央求挽回什么。
一妻一妾都有几分冷淡,南阳侯素日里虽然也有几个妾室,可是这几个妾室却已经人老珠黄,因此如今最得意的就是乐阳郡主抬举起来的这个袖鸾。这丫头生得姿容不过是清秀,可是却因得宠,如今在侯府之中声势很盛。
虽不过是个通房丫头,可是却已经有那趋炎附势的,上杆子唤她姨娘。
阿姣和阿馨觉得气闷不已,也见不得府里头一个妾室一个妾室地风光,因此来宁国公府散心。
当说到了这个袖鸾,阿馨的脸上就多了几分郁闷。
这姑娘一点儿都没有即将有个未婚夫君的羞涩,反正这是在宁国公府,南阳侯夫人又不在,她就抖起来了,靠在一张小小的软榻上,看一颗胖团子无精打采地垂着小脑袋从这头儿滚到那头儿,再默默地滚回来,掐了这团子的小屁股一把就对阿宁抱怨道,“你是不知道,那些个踩低捧高的小人,如今都顾着父亲的心肝儿呢。姨娘姨娘叫得可亲近了,简直笑掉我的牙!”
不过是得宠了几日,莫非还真以为自己能上天了不成?
“不过是个要跟着去百越的通房,算什么呢?你也劝着二伯娘些,眼不见心不烦,左右没几日她就走了。”
阿宁那日当真没想到南阳侯夫人竟然还对南阳侯有情。
若换了是她,早就决绝,不管当初是多么深爱,一旦男人变心,她也就永远也不会回头了。
“我就是气不过。母亲……母亲做错了什么,父亲要这样冷待她?从前宠着乐阳,如今又宠着乐阳的丫头?她们连母亲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阿馨就叹了一口气,见阿妧垂头丧气地跟笑吟吟微笑的阿萝一块儿玩耍,就忍不住问道,“十妹妹今日怎么瞧着这样不快活?”这团子一向是颗生龙活虎的团子,天天儿在国公府里掐花折草,蹦蹦跳跳的,这一下子变成了安静的团子,令人很不习惯啊。
“二姐姐不知道,大哥哥最近可忙了。”阿妧听了这话,就转头很幽怨地鼓着胖腮说道。
“你是想大哥哥了?”最近林珩林世子一直都在和元秀在一块儿度过这最后的一段相聚的日子,阿馨也是知道的,因想到和元秀郡主即将分离几年的林珩,她就忍不住想到也没个心上人最近在家中百无聊赖于是又往宫中去了,美其名曰站好最后一班岗的林唐了。
她一想到林唐就急忙对阿宁说道,“三哥哥不是也要跟你们去江宁?你和六妹妹……”她面对阿萝的时候总有些不自在,却在努力回转这种生疏,轻声说道,“若是你们有什么要事,三哥哥正好儿照顾你们。”
“ 二伯娘是不是很舍不得?”
“可不是。如今母亲眼里,只有三哥哥一人是宝,我和大姐姐都要退后了。”
她和阿姣左右都留在京中,南阳侯夫人如今最不舍的,自然就是林唐。
阿宁就笑道,“你放心,三哥哥我和六妹妹也会照顾好他。”她的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轻松,自然是因昨天夜晚,林三老爷回府里看望她的时候,她跪在父亲面前一通哭诉。
若刚开始还能勉强忍耐心中的伤心,可是当说起林三太太的那一件件从小刻薄薄待自己的事儿,她的眼泪就忍不住喷涌而出。抱着林三老爷嚎啕大哭。这一哭,仿佛将这些年的忍耐与难过都哭了出来。
林三老爷就抱着她静静地听着,听了整整一个晚上。
想到那个时候,阿宁的目光就怔忡了起来。
她仿佛是第一次看见父亲在自己面前哭了。
他抿着嘴角,俊秀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一滴一滴的眼泪从脸颊上滑落,看起来很安静,可是又叫阿宁看起来,她的父亲痛苦得几乎要死去一样。
见阿宁娇艳的脸上露出几分伤感,阿萝一边把哼哼着依偎过来的胖团子揣在怀里头,笑眯眯地抚摸妹妹的小身子。
听小东西舒服地打着小呼呼仿佛一下子就忘记了林珩了,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昳丽多情的脸上光彩夺目,探身过来柔声说道,“三姐姐不必担心三叔。三叔做事一向干脆,你只等着瞧。”她其实曾经听南阳侯在乐阳郡主面前提过林三老爷几次,知道南阳侯非常看重这个弟弟。
能被南阳侯看重的人,林三老爷必定不白给。
大理寺卿,手段不凶残,寻常也坐不到这个位置。
“我只是见父亲伤心得狠了。”阿宁就紧张地说道。
“长痛不如短痛。”阿萝十分不以为然。
“姐姐说得对。”胖团子已经成为阿萝的忠实小马屁精,只觉得姐姐说的话对的就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她只觉得如今姐姐们都在眼前,虽然有各自的烦恼,可是却温馨极了。
把软乎乎的小身子往姐姐香香软软的怀里蹭了蹭,胖团子开心地揪了揪脖子上的一圈儿雪白的皮毛,就对阿宁很认真地说道,“三姐姐在外博前程,这都是为了叫三叔开心呀。不能叫三姐姐往后抛费光阴,还,还要流眼泪。”
其实叫她说,早就该告状了。
不然林三老爷虽然知道林三太太做继母的会偏心自己的女儿阿芝,却想不到人心这样狠毒,林三太太曾经那样欺负过弱小无力无法反抗时的阿宁。
当她听阿宁说林三太太都不许她管她叫母亲的时候,都觉得小身子被气成了河豚!
那女人到底记不记得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能嫁进门的啊?
胖团子正窝在姐姐的怀里哼哼唧唧,顺便为阿宁抱不平,却陡然听到前头仿佛生出了些纷扰的乱子来。
几个女孩儿对视了一眼,听见那凄厉的哭声仿佛是林三太太的,虽然都对这搅家精十分厌烦,可是却还是都好奇地往外头去了。才到了外头,阿妧叫阿萝箍着小身子置于身前,就见此时宁国公府的后宅之中,来来往往的丫鬟下人都是一副受惊过度的惊吓模样儿。
一个头发散乱狼狈不堪的林三太太正缩在地上痛哭,另一侧远远的地方,阿芝正吓得脸色发白。
林三老爷穿了一件很平常的青色衣裳,脸色平静地立在林三太太面前。
“老爷,老爷饶了我这一回吧!”林三太太想不到林三老爷会跟自己询问当年薄待阿宁的旧事,哪怕她再三狡辩,可是林三老爷却哪里是来询问,不过是来直接治罪于她的。
她抱着林三老爷的腿就哭着叫道,“老爷,老爷……姐夫!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她浑身发抖地承认自己当初对阿宁确实是有一些小小的不慈之后,林三老爷的那一个眼神,如今叫她想起都觉得浑身冰凉。
她叫林三老爷命人给拖出来,不打不骂,可是却知道自己完了。
一想到自己之前还在憧憬没有阿宁后一家欢乐的画面,林三太太就更加尖声哭了起来。
她要的,都已经触手可及,可阿宁这个狠毒的小丫头,却摆了她一道,陷害了她!
林三老爷就看着越发尖锐哭泣,引得众人纷纷看来的林三太太,许久,垂了垂眼睛,对一旁的两个束手侍立的小厮淡淡吩咐。
“堵嘴,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