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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刚一推开院门就差点儿被吓个半死
正房三间屋子里,今夜灯火格外的亮。
糊窗的明纸透亮,抬眼看去只见屋内似乎有几个黑影挂在半空。晃晃悠悠地,像是悬梁自尽的吊死鬼。
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上下的寒毛都倒竖起来。
他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是不是遇见了鬼打墙,走错了地方。紧接着便抽出了腰间佩刀。
刀身出鞘发出“噌啷”一声,似乎给他壮了些胆子。虽然只用来宰过一头猪,但这刀好歹是见过血的,多少也能有辟邪之用。
柳青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双腿抑制不住地打颤。正犹豫着是直接冲进屋子里看个究竟,还是转身跑路找几个帮手回来一起,堂屋的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锦缎白衣的清贵公子缓步而出,柳青不由一怔。
而屋门口那人看着手中操刀杵在院门口的柳青,也颇有些惊讶。
隔着一个院子,两人都互相打量着对方。
最后,是白冉率先开口道:“柳兄,你这是做什么?”刚才他在屋内就听见院门有动静,估摸着该是大捕头回来了。结果却迟迟不见人进来。再出来一看,就是眼前的景象。
柳青却仍旧一身警惕。他惊疑的目光又在白冉身上转了一圈儿,小心翼翼地问了句,“白……白兄,真的是你不是鬼?”
白冉神色一滞,随即皱眉道:“柳兄,你今天这是抽什么疯!”他觉得,大概是受了殷笑影响,柳青这段时间似乎也变得不太正常了。
这声音和说话的神态语气都是他熟悉的,可柳青还是不敢彻底放松。直到他瞥见对方脚步的影子,方才松口气,将寒光闪闪的佩刀收起,“白兄,真的是你啊!”说着冲窗户努努嘴,“殷姑娘和你一起么?你们到底干什么呢,可吓死我了!”
白冉闻言一怔。转头看了眼后,猛然醒悟到柳青的异常因何而来。他摇摇头,好笑地叹口气,“你进去就知道了。既然你回来了,就去给殷姑娘打下手吧。我晚上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便走下门前台阶。经过柳青身边时,又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十分意味深长的感觉。
柳青很快便明白了白冉的意味究竟长在了哪里。
屋内亮如白昼。两边的房梁上各挂着一排和真人差不多大小的纸人。地上大大小小的碎纸片,狼藉不堪。所有的灯盏都被点燃,每个桌案上还额外燃着蜡烛。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磨着一根麻绳。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呆愣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到自己声音,冲着地上那个人结结巴巴道:“殷……殷姑娘……你……”
“你回来啦!”殷笑转头看他一眼,然后边继续忙活边问道:“你刚才从外面都看见了吧,感觉效果怎么样?!”她的语气中不无自得,“你不是说用纸人不行么。”
柳青表情顿时微微扭曲,“的确吓了我一跳。”说着,他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一进院门时看到的情景,有些迟疑道:“不过……”
“不过什么?”殷笑从地上站了起来。大概是蹲的时间久了,两条腿不自觉地打着晃。
柳青继续说道:“不过现在想想,也不是特别像。就乍一看有点儿那意思,仔细看就……根据那些人口供,沈府那个还能看见头发披散下来。”说着他两只手在脸前比划了一下。
殷笑倒是没出声反驳。她抬头看了眼那些硕大的人形剪纸,隐隐生出一丝无奈。
这些纸人都是白冉先画出人形轮廓,然后她再沿着线一点点剪下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太逼真。照比那些所谓的目击者描述的感觉,一直差了些什么。难道说真的是她的推断错了?!
看来她明天还得再找小梅帮忙试试。
“殷姑娘。”柳青这时开口叫了她一声,“我还有一个地方不明白。就算这纸人能做到逼真,可又是怎么忽然消失的?沈从山也好,黄大力也好,还有后来清音阁中沈府的女眷,所有人都是眼睁睁看着它消失不见的。这一点要怎么做到。”
“很简单啊!”说着,殷笑搬了凳子垫脚,将所有的纸人都摘了下来,只留了正对着卧室窗户的那一个。然后又将多余的灯烛熄灭,只留了一盏黯淡无光的。
她一边藏到隐蔽的角落,一边对柳青说道:“柳大哥,你到外面看着。”
柳青“哦”了声,依言出了屋子。
他生怕错过关键的地方,一步步往后倒退着。
退到院子中央的时候,屋内的光亮突然一晃,再恢复稳定时窗内的黑影便不见了。
柳青长大了嘴,又惊讶又无语。
其实他刚才是看清楚了大概过程的。
殷笑应该是用什么方法隔空割断了悬挂纸人的绳子,然后纸人就掉在地上,影子也自然跟着消失了。
这样……也可以么?!
他快步跑回屋子,见殷笑正在点燃其它灯盏。便回手关上房门,然后斟酌着用词道:“殷姑娘,你这……不叫凭空消失吧……”
“那你觉得凭空消失应该是什么样的?”殷笑反问了他一句。
柳青边比划着边解释,“就是这个东西明明在你眼前,突然就没了。”
“可沈府那个影子,并不是凭空消失。”看着他惊讶的表情,殷笑勾唇笑了笑,“你刚刚说:所有人都是眼睁睁看着它消失不见的,其实大错特错。真正的情况,是他们看到之后又看不到了,而并不代表它消失了。”
柳青眉头紧锁,对她话似懂非懂。正准备开口相问时,殷笑已经继续说道:“按照沈从山所言,黑影第一次出现是在立冬那晚,三夫人失眠,喝水时看见窗外影子,尖叫惊醒了他。然后他惊骇之下,抛了个茶杯出去,窗户破裂后,黑影不见了。再然后闻声赶来的仆人在院子里搜查,并没有发现什么。而三夫人吓晕过去,根本没看见后面的事情。”说着,她抬手指了指窗户,“道理很简单,当时影子是映在窗户上的,如果没了窗户,哪里还来得影子。”
“可没了窗户,外面的情况不就一清二楚了么!”柳青感觉自己更糊涂了,“还是做这件事的人,根本没想到沈从山会砸窗子。不对啊……不是外面什么都没有吗……”
“当然什么都不会。”殷笑打断了他,“只要凶手掌握好时机,让那个可以投影出影子的东西不继续呆在那里就好了。窗户破裂的一瞬间,就是最恰当的时候。还记得缠在树上那截麻绳么?我怀疑当时就是用来悬挂道具的。”
“可要是沈从山不砸窗户,那不就……”
“他必须砸窗户!”殷笑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眼中光线灼灼逼人。
视线相对的一刹那,柳青蓦地明白了什么。他惊诧地瞪圆双目,“你……你的意思是……他和外面的人……”
殷笑发出一声嗤笑,“或许那人就在屋子里也说不定。”话中意思不言而喻。说完她不再纠结第一个问题,而是继续下去,“第二次出现的地点,是黄大力在那个连接内院与后院的通堂小院里。这个基本不用解释,黄大力当时被吓跑了,他根本没眼睁睁看着影子消失。等到我们去的时候,太阳已经下了山。没有了光,自然也没有了影子。”
“那清音阁里那些女眷看见的呢?”柳青问道。
“这个更好解释啊。”殷笑看着他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好笑,“不过说这个之前,还有一点……黄大力见到的那个影子,和清音阁里的,其实是同一个。”
“同一个?!”
“嗯。”殷笑抬手在脑袋上比划了一下,“还记得那支晃了我眼睛的金簪么?当时沈府的几名女眷在那座假山的阁内,夕阳照映下,正好把光线反射到了那个院子里。我那时也没在意。直到后来再去清音阁,我发现那假山上的高阁,是正对着清音阁正门的。所以那天黄大力进过院子的时候,那人很可能正在假山上布置东西,夕阳照射过来,正好将影子投射到了那里的东院墙上。那里假山重叠,挂个东西,不易被人发现。而且那时太阳又将要落山,假山上有不少积雪,哪个人会那么闲,在大冬天摸黑往不好走路的地方钻。等到天黑的时候,清音阁里亮了灯,他调整好东西的位置,让影子投射在门上。”
柳青再次吃惊不小,“这些你和白兄说了么?”
殷笑点点头,又接回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沈府那些怪力乱神的传闻早就有了,即便碍于主子威严不敢声张,但不代表人心里不害怕。这就像是个铺垫。所以,当那些小姐夫人看见那吊死鬼一样的黑影时,定然会被吓得半死。怕都来不及,出去看个究竟简直是找死。紧接着正好你冲进去了啊!过度惊慌下,注意力自然都转移到了你这位从天而降的大捕头身上了。”
“呃……”所以他这算是稀里糊涂帮了个倒忙?!柳青面露尴尬,随即又有些不甘心,“可万一那天我俩没去沈府呢?我又不是……”
“那也不要紧啊!你还记得那天自己冲进去时,屋里是什么状态么。”
柳青想也没想便答道:“乱成一团。”那绝对是他有生以来经历过最闹心的场面之一。一群女人抱在一起又哭又叫,简直要命。
“这不就得了。”殷笑摊了摊手,“都吓成那样儿了,谁还能顾着去观察黑影是怎么消失的。”
柳青默然不语。他将殷笑的话仔细回想了一遍,觉得并非没有道理。只是……
他看着她,目光渐渐有些凝重,“你怀疑沈从山,可有什么证据。”
“没有。”殷笑摇头,“若是我有证据,就不是站在这里给你讲故事了。不过就算我有证据,人家在自己家里装神弄鬼,总不犯法吧。”
“的确不犯法。”柳青轻轻吁了口气,眉头再次紧锁,“不过那黑影第二次第三次出现的时候,沈从山却并不在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