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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素吃这一噎, 反而清醒了, 心中懊悔一如张起——我跟一个傻中二拌的什么嘴?跟张起搭完话就该走掉,将这个傻货留给张起操心去!
眨眨眼睛, 程素素深吸一口气,突然扭头对齐王妃道:“您还吃桃花糕吗?”
齐王妃:“啊?哦!吃啊!走?”
安泰郡主也深呼吸,笑道:“我也饿了,走吧走吧。”也不管别人说什么了,拖着齐王妃与程素素就走。程素素很配合, 齐王妃见状, 对齐王道:“那我们去啦,你不来?”
齐王含笑摇头:“你们玩吧。”
仆妇们急忙围随上来, 走了数步,犹听到迟幸在不甘地叫嚷:“被我说中了吗?”
接话的是谢麟:“文武意气之争,古来有之。有雄心壮志者何必为难姑娘家?将相和,国家兴。一旦朝廷有事, 且看效忠君王、有功社稷, 如何?”
张起带头大声称赞:“正是正是,都是皇上的臣子, 该一致对外, 何分彼此?”
程素素大大地出了一口气, 仗着自己“天真”的人设, 问道:“他是不是傻?”
安泰郡主本以为程素素与她母亲是一类人, 做好了陪两个熊孩子玩耍的准备, 听了这句话, 心放了一半儿,郑重点头:“不错,傻到家了。”赵氏看起来比齐王妃省心也有限。
齐王妃眨眨眼睛:“也不是傻……”
安泰郡主生怕她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忙说:“啊!要不要给阿爹和哥哥捎些桃花糕?”
齐王妃被她带偏了话题:“好啊。”
至少在桃花糕上,三人的目标还挺一致的。
从相见到分手,程素素发现齐王妃真是个幸福的女人,出身是低了些,然而一路顺风顺水,保持着天然的性情。三十几岁了,脸上仍然带着年龄打对折之后的天真不知愁。
分手的时候,齐王妃意犹未尽,亲自抱着食盒,对程素素道:“下回一起玩儿啊,她都不跟我玩。”
安泰郡主背锅无数,已经习惯了,对程素素道:“我留喜儿陪你去找你家人?”
程素素笑嘻嘻地摆手:“别的地方或许用,这儿我熟,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再多玩会儿。”
安泰郡主到底不放心,看到小青找过来,才哄着齐王妃离开。
程素素看到她们走远了,脸才耷拉下来,今天这一天本来是散心的,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忙了些什么。小青看她很累的样子,上来扶着她在树下找了个石凳坐下:“姐儿,怎么啦?”
程素素仰头一笑:“吃累了。阿娘呢?怎么样了?”
“哦,老安人吹了风,像不大好,道一真人安排了车,送回家了。我娘跟着回去了,说是回去就请郎中来看。”
程素素站起来拍拍脸:“走,洗把脸,去找大嫂,还得给她们送桃花糕呢。”
这头程素素弄完桃花糕,才出厨房没多远,林老夫人等就过来了——齐王妃真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没说一会儿话,林老夫人就说自己上了年纪不经累,与萧夫人共同离开。
程素素装得若无其事:“哎?新出锅的,还没送去,怎么就来了?”
李绾笑嗔她:“这么久,饿了,行不行?”
程素素知道她这是提醒,嘟一下腮:“跟王妃、安泰郡主吃了一回。”
夫人们尽皆无语,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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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什么花也没心情赏,程素素就与李绾回了家,姑嫂共乘一车,车上,程素素原原本本将事情告诉李绾,末了,懊悔道:“不该与那个傻子耽误时间的,就那片刻,本来不该遇着的。”
李绾道:“难道张少安与你客气,你能不理他?”她没好意思说,婆婆当时的情况,恐怕是没办法正常应对的,只有程素素顶上。也不能怪张起看得起程犀,所以对女眷多客气两句。
两人同时沉默了。
车轮碌碌,程素素道:“家里有劳嫂嫂多操心,阿娘那里,我想想怎么和她再说说,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
李绾含蓄地道:“这事情放到谁身上,也不能当成没有事。”
程素素道:“越这样,越衬得人家选得对,越要显得自己不堪。有难处,光念叨着有什么用呢?把它干了,才是正理。”
“那……交给你了,我总有些不方便说的。”
“好。”
二人回到家,召来卢氏问情况,卢氏话还没说完,程犀就回来了。卢氏正好两番话作一遍讲:“请了郎中,老安人不肯说话,我叫小青去把老王妈妈请了来,陪老安人说话。”
郎中正在开方子,问了方子一看,也就是郁结于心开了疏散的药。李绾张罗着付诊金抓药煎药,程素素将自己与赵氏的遭遇说了一遍。末了,自己检讨:“我不该冲动,不多搭那两句话,也就没有后来的事儿了。”
“迟早有这么一遭的,”程犀口气里也有些疲惫,“幺妹,阿娘也不想这样的。”
“我知道,可这个心结不解开,她后半辈子就这样过了吗?四十岁,人生才过了一半。”
“她与你不一样,”程犀有些庆幸地说,“你比她看得开,她不同。多些耐心,好吗?”
“我不是不耐烦,是有些愁。事情摆在那里,光躲避是不行的。可不躲,要她怎么争呢?我一想,也是有些泄气的。我得仔细想想。”
程犀也失笑:“都会好起来的。”
兄妹俩去看赵氏,走到门口,听到里面王妈妈说:“您别这样,怎么什么话都不说了呢?您倒是说句话呀。大娘很着急,姐儿跟大郎说完话也都要过来了。”又小声骂了齐王夫妇。
赵氏哽咽的声音显得悠长:“这世上要是没有我就好啦。”
“这又说什么糊涂话呢?拿出以往的精神劲儿来,以往管家,多么周到利落呀。”
“他们,都不认得我了!我……”赵氏如同午夜噩梦惊醒一样地坐了起来,“王妈妈,王妃说我,这个大姐看起来好眼熟。大王他,没再看一眼。他们的孩子,那么贵气,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些旧事。我经受的这些,算什么?算什么?这世上还有公道吗?”
“呸!”王妈妈扭过头去轻啐一口,“她好大脸面,当年不过一婢子,见了您还要行礼的。礼也行不好,是您宽容,才没叫人打她板子。从时候起,我就看她不像好人!家生子儿,能蠢到礼都不会行?”
“齐王妃,除了太后皇后,她的脸面就是最大。素素也喜欢她,跟她说话去了……”
程素素一口凉气吸到肚子里,拽着程犀的袖子,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我冤枉!
程犀哭笑不得,拍拍妹妹的背安抚她。
程素素揉着太阳穴,大步走了进去——真是听不下去了!
王妈妈一见他两个来了,眼神里有点无奈,也有一点点埋怨程素素不分敌我。程素素径往赵氏床边一坐,伸手往她额上试了一试:“还好,没烧起来。”
程犀轻声慢语,问赵氏:“阿娘觉得好些了吗?桃花糕也没吃上,师兄让我捎些过来。”
赵氏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到被子,洇湿了一小片:“你们,都知道了呀。”
“啊,”程素素点了点头,“不是早就知道了的吗?”
赵氏又不说话了。
程犀道:“让阿娘静养吧,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程素素道:“那你去帮大嫂,我有话跟娘说。”
“幺妹!”
“大哥,我们娘儿俩说说话体己话,你去忙正事?嗯?”
程犀担忧地望了程素素一眼,程素素无奈地道:“你要听也行。”
程犀真的拖了个绣墩,在母女俩身边坐了下来。
“阿娘,这就受不了了吗?每逢大朝,大哥都要来这么一遭,回回仰望他们。要是难过得哭出来,五湖四海的水化成眼泪都不够哭的。”
程犀口唇微张,程素素对他比了个住口的手势。双手扶着赵氏的肩膀:“哭要是有用的话,人还长手长脚长脑子做什么?只要有一对眼珠子就够了。
难过有什么用?公道不会自己长脚跑过来。阿翁昭雪,咱们看着是天上掉下来的,其实是李相公宦海三十年,最终争回来的。你有再多委曲,只要畏缩了,到死都见不着公道。”
王妈妈一旁拍着巴掌叫好:“哎呀,姐儿说的太对了!安人,又不是您的错!”
“那是谁的错?”赵氏冷不丁地反问,“事不对,总有个错的。我是哪里不好呢?哪里做错了呢?我踏踏实实过我的日子,就挣不来公道吗?”
【这是体制问题。】程素素心道,这大约就是赵氏心中的死结了,自己以前也是不够重视的。说什么茶壶茶盖,没见着齐王的时候,一切都好,见到齐王一家,前功尽弃。得在她能理解的范围内,说得明白才行。
“娘要什么样的公道呢?”
“他们不能一句话也没有呀。”
“……娘对皇家,有什么误解?他们看您,是这样的,”程素素双掌隔空相对,一转,一上一下,比划出了一个落差,“离得这么远,公道是没有。地位一时难以平齐,就要风骨气度来补。您的心,得坚定起来,不能瑟瑟发抖。乞讨只能得几文钱,打劫就不一样了……”
“咳咳!”程犀用力咳嗽了起来。
赵氏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心里过不去。”
程素素道:“齐王他为什么要关心那么多?他关心国事已经很忙了,上头还有亲娘亲哥,还要关心自己过痛快不痛快。与他差太远的人,他是看不到的。
他做得也不对。他要是做得对,太后就不会亲自动手,把他岳父家打成残废了。阿娘不知道吧?齐王妃的娘家,十五以上的男丁,没一个是完好的。”
赵氏不哭了:“怎、怎么回事儿?”
程素素也是万万没想到,之前说了那么多的道理,赵氏都转不过弯来。一说齐王妃娘家八卦,赵氏又活过来了。
只得答道:“打的呀。齐王贵为亲王,想要娶自己中意的人,要求不过份。太后心情不好,打废几个奴才,就更不过份了。”
有关齐王府的事情,没人敢在赵氏面前提,是以赵氏不知情。
当年,齐王仗着上过战场、立有军功,说话硬气:“我这么拼命,就是为了能自己做主。连睡谁都要你们准,当我是什么?”吴太后与皇帝拗不过他,为他收拾善后,将侧室们赐金还家,然而心中有气。
吴太后转脸就派了人到了齐王府,抓出齐王妃娘家一家老小,一顿暴打。打得十分暴虐。
吴太后说了:“不打死打废几个,你们就回来领死吧!”
齐王带着心爱的人出城玩耍,一回来就是一地血,进宫去找吴太后理论,吴太后道:“我伺候先帝和元后,生了两个儿子,在宫里苦熬了三十年,就为了不看人脸色。连打几个奴才都要你们准,当我是什么?”
齐王道:“阿娘这是,心里有气,要给儿子脸色看。可这么干,有伤天和。”
“那你参我啊。”吴太后翻了个白眼。
彼时齐王妃还没得册封,正经就是王府一奴婢,合家都是奴婢,吴太后这么个打法,还真挑不出大毛病来。什么体恤人命一类,想一想吴太后遇到儿子犯浑,连御史都很同情吴太后。
吴太后的娘家亲爹,是军中小兵出身,当年战场上一去十几载。吴太后家中长女,养家糊口贴娘家,京中米贵,不得已当了宫女。她爹混成个小校回来一看,闺女进宫了,还生了皇子。登时傻眼。吴家男丁天生胆小,一阵风吹过,生怕吹掉片叶子砸破他们的头。
齐王想拿舅家报复,都下不去这个手。最后只得作罢。
程犀与程素素神地发现,赵氏的精神恢复了,还评论了一句:“为了自己过得好,连累家人,真是不应该的。”
王妈妈跟着劝道:“那是,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程素素:……
程犀无奈地且笑且摇头,示意程素素:出去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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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了书房,程犀问道:“你说的那些打劫的话,我就不追究了。我只问你,怎么想起来与阿娘说这些的?”
程素素道:“以前也觉得,给阿娘一个温暖舒适的地方,万事不操心地养起来最好。今天一看齐王如何对王妃,忽然有所感悟。这哪里是奉养亲娘?跟养个猫狗没区别。除了作戏显得咱们‘孝’,对阿娘半分益处也是没有的。
哪怕最后转不过这个弯儿来,想不明白,以后再奉养着。现在也不能不给她这个机会的。我想试试。”
“唔。”
“王妈妈有句话说对了,阿娘以前管家,也是周到的,不是吗?我得认个错儿,我有时候有些瞧不上她的想法。可细想想,我除了瞧不上,也没干什么帮她的事儿。”
“你想怎么做?”
“先把精神头立起来,有些事做,慢慢来吧。不管怎么开的头,有了个开始就行,然后慢慢做点事情。人多想,悲春伤秋,都是闲的!人生七十古来稀,就算活到六十五,够一个冠军侯从生到死了。让阿娘从现在就窝囊到死,未免太残忍了。哪怕是不动声色,自己隐忍和窝囊,也是两回事儿。”
程犀笑道:“长大啦。唔,与外祖父通了信啦,他们走的时候,京里有些田宅没来得及全卖掉,还留着些。就拿这些,让阿娘且管起来,等外祖过两年回来养老。”
程素素眼前一亮:“我也正想着呢,给阿娘找什么事做,人一旦有事做,心情总会好一些的。以前又不是没管过事儿,我错啦,不该觉得她什么都做不成的。”
“嗯,认得挺快。”
“你小时看大人,难道不是‘愚蠢的大人’?等长大了,又觉得小孩子幼稚?”
“我没有。”程犀飞快地否认。
外面传来李绾的声音:“说什么呢?这么入迷,该用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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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赵氏莫名的转好,又接手了娘家的一些产业,精神日渐起色,晚辈们的表情也越来越轻松。
程素素依旧上她的课,却十分不轻松。她作出来的诗,总被史先生爱之深、责之切:“你是少年老成,不是少年老朽!”、“有谁捆住你的手了吗?你作诗的胆子大一些好不好?”、“我该让你出去找个地痞打一架,你才能有点血性!”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学堂里很是一阵哆嗦。
程素素苦逼极了,压抑着不写反诗,很痛苦啊!
连着几个月,程素素作的诗在史先生那里依旧是不合格。程犀颇觉新鲜,他妹妹读书何尝被骂过?在史先生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中,将程素素作的诗拿来一看,心道:其实还可以的。
哪知道史先生攒足了劲儿,想教个叫板谢麟的学生来呢?
然而这一年秋闱又开,史先生只得暂时放下“程肃”给要考秋闱的学生补课。程犀前番上奏,有了后续的结果。翰林院渐入正轨之后,政事堂商议出了规范科举。。
三年一次大比。今年秋闱,如果这些人没有考过的话,就要再多等两年,才会有下一次秋闱了。史先生认真起来十分可怕,凡能寒窗苦读二十年一气拼杀到进士的人,毅力都十分可怕。
可怕到程珪被他这么抽打着,居然挂在车尾考中了!
程家欢庆自不必言,学堂里也撺掇着他请客。程珪便在醉仙楼里订了个楼上的包间,摆两桌酒席,以谢史先生,以飨众同学。“程肃”也在邀请之列,被程羽好好看着,酒不许她吃,程羽劳心劳力,截下一壶白开水,只许她喝水。
六蔡不知内情,唯知在酒桌上联络感情是最好的,一个一个来敬她酒。“程肃”人缘不错,六蔡带头,同龄的同学见史先生与程珪等人在另一桌痛饮,便也在自己这一桌起哄互敬。
程素素被灌了一肚子白开水,忍不住要去找厕所。程羽听了,跳起来:“我与你同去!”众人笑道:“你们也是,去个茅房,也要一起!”程羽怒道:“我喝多了,不行吗?”程素素笑道:“你们只管喝,我们去去就回,回来换你们,别叫先生一看,桌上的人没了,都去了……”
小学生们捶桌狂笑。
兄妹二人离席,将走到楼梯口,便听到楼梯吱呀地响。
有人边上路边说话:“叫你搞事!被放到城外营里去了吧?”这是张起。
“说这些做什么?还不是你说我坏话!大王将人放到城外了!我好不容易回来,今天非吃穷你不可!”这是迟幸。
程素素往下一看,顿时一缩——不好,要掉马甲!
拖着程羽要往回走,中间包厢里又蹿出几个醉鬼拦了路!情急之下,程素素只得拖着程羽,随手推开了最近的一间包厢。顺手将门一掩,脸上带笑,假装走错了,道个歉。估摸着张起他们也该走过去了,她再溜走,神不知、鬼不觉。
一抬头,笑容僵在了脸上——HOW OLD ARE YOU?怎么老是你?
谢麟面带浅笑,只觉她这副做贼被捉的样子有趣。僵持了一阵儿,谢麟先开口,笑问:“是府上二郎考中宴请的吗?”
“对对对,”程素素给个坡就下,“我跟着来看看的。走错门儿了,您忙哈。”
转身一推门,又是一僵。却是蔡七郎等不见她回来,想要巴结“程肃”便与弟弟一起出来找,一看到她,也很吃惊:“六郎,你怎么在这里了呀?”往里一看,谢麟!
这张脸是绝对不容认错的,忙也打个招呼。谢麟也认得襄阳侯家的孩子,也点头致意。
蔡七郎狗腿极了,谄笑着说:“我说呢,你们俩合该遇到一起的。这位是连中三元的谢芳臣,可厉害了呢。这个是我们学堂里学得最好的……”
我错的!我不该把他们打那么惨的!程素素咬住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