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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厅里,分宾主落座。杏儿终于摆脱了何莹的魔掌,逃也似的冲入了后面。
何莹咂咂嘴儿,一脸的无奈和不舍,看的暗中盯着她的苏默一阵阵咬牙。
张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和徐光祚对了下目光,这才对苏默展颜一笑,道:“哥哥,此次过来,叔父那边有些信儿带给哥哥。嗯,咳咳,你看要不找个地儿,小弟先把这事儿转达了再说?”说着,眼神儿往何言兄妹那边瞟了瞟。
方才两边已经引见过了,对于一个小县里的富户,放在之前,堂堂英国公府小公爷绝对是话都懒得说一句,直接就让人给轰出去了。
不过经了方才的一幕,看出来何言和苏默的关系极好,这要是越过主人赶人,那可是下苏默的面子了。可是接下来要说的话,又事关重大,而且时间也颇为急迫了,张悦也只能近乎这么明言般的暗示了。
苏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若说之前或许还会掩饰掩饰,可是发现了何莹这朵百合花,而且其还把注意打到了自己女人身上,让他再没了半分耐心。
目光转动看向何言,何言暗暗一叹,也知道自家妹子的底儿肯定是露了。先前来此的打算,如今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儿,确实也不好再说了。
而且,他隐隐的感觉,这两位小公爷的忽然到来,怕是跟自己来此的原因一样。只可惜原本该是自己这边落的人情,如今看来是免不了要落空了。
那位英国公小公爷话都这么**裸的亮明了,自己再不赶紧知趣儿,那可是自找难看了。
想到这儿,不待苏默说话,当即便主动站了起来,对着众人环环抱拳一揖,这才对苏默道:“讷言兄,你今日贵客远来,言就不打扰了。正好出来时间也不短了,这便先行告辞。之前所说的那事儿,若是有需要我何家的地方,但片言只字,我何家定一力承担。”
说罢,冲着苏默点点头,转身拉着妹妹就走。何莹一边走一边不断回头,眼神儿毫不掩饰的直往后堂那边瞅。
苏默原本到了嘴边的客气挽留,顿时改了味儿。起身顺势送了出来,假笑道:“何兄高义,默心领了。抱歉抱歉,今日真是不巧。改日,改日咱们再聚,找最好的地儿,小弟做东,不醉不归。”
何言看着他巴不得自己立马消失的模样,不由的苦笑不已。摇摇头,让他留步,自己拉着仍在恋恋不舍的奇葩妹子头也不回的出了大门。
还不等走出几步,就听身后苏默不迭声的喊着关门。随即,呯的一声门响便紧接着传来。
何言无语的回头望望,又转头看看一脸悻悻的妹子,想要说些什么,终是化为一声长叹作罢。
打从知道自家这奇葩小妹要回来的时候就开始头疼,就怕再闹出什么事儿来。
这次来苏默家,本想着小妹当日和苏默颇有些不对付,应该不会跟来。
谁知道何莹在家一刻都呆不住,死活非要一起。何言拗不过,又早被老爹安排了应付小妹的任务,只得勉为其难的应了。
想想之前小妹暴露出的不过就是好行侠仗义这一点,虽说有些幼稚,但怎么说起来也不能算是缺点,应该不会让苏默太过反感。
可谁成想,事出突然,先是徐鹏举竟然在苏家做客,一进门就和小妹对上了;再后来,苏默那个本不该露面的小媳妇儿韩杏儿,因为徐、张两个小公爷的到来,竟然出来了。
这下好了,自家小妹见不得大胸脯美女的恶习,顿时再也掩藏不住,彻底露出了狐狸尾巴。
想想今日打从进了苏家的前前后后,何言此刻真是欲哭无泪,无语凝噎了。
怨苏默?无从怨起啊。怪小妹?何言激灵灵打个冷颤,他觉得宁可去跟一百个敌人面对,也胜过面对自家这个小妹。
这有地儿说苦去吗?何言心中哀嚎一声,只能是凄凄惨惨、悲悲戚戚而去了。
不说这边何家兄妹各自心事的离去,苏家客厅中,待到苏默回来重新落座,酒宴已然备好。
在张悦的示意下,苏默让所有下人退下,这才看向张悦。张悦却目光一转,又望向徐鹏举。
徐鹏举初还不觉,待到觉得不对,抬头迎上张悦的目光,愣了一愣后随即大怒。
“姓张的,你什么意思?苏老大的事儿就是我徐鹏举的事儿,有什么我不能听的?你问问我老大看,若论远近,你姓张的莫不是还能强过本公子?”
张悦挑了挑眉毛,面上露出一副玩味的笑容。瞄了一眼要说话的苏默,摆手笑道:“哥哥且稍安勿躁,小弟自有分寸。”
苏默一皱眉,只得将话咽下。徐鹏举脸色发青,瞪着张悦的眼睛,隐隐有些发红。
“说!你说!本公子倒要听听,你能放出什么屁来。”
张悦也不恼,慢条斯理的端起杯来轻啜一口,这才悠悠的道:“徐鹏举,你当真要听?可别说我不提醒你啊,这事儿你要是听了,再想要脱身可也就难了。嘿嘿,不管你再怎么草包,可在外人眼里,你就是代表了魏国公府啊。怎么样,你可想好了?”
他这话一说,徐鹏举心中登时咯噔一下。原先的暴怒,瞬间便如一头冷水浇下。
他纨绔不假,确实有点草包也不错,但却不代表他不知道轻重。代表魏国公府,这短短的五个字的分量可是不轻。那意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儿不单单是他徐鹏举一个人的事儿,而是将爷爷徐俌也牵连进来了。
而一旦将爷爷牵连进来,就代表着整个南京魏国公府,上上下下老少数百口子都绑上了。这种分量,确实不是他能担待的。
他脸色青红不定,神色变幻着,半响说不出话来。
苏默这会儿反倒不着急了。他也想看看,这个小公爷的性子人品究竟如何。
倘若是徐鹏举退出,他也不会见怪,该是朋友还是朋友。只不过,也只能是做个玩得来的朋友就到头了。
但若是徐鹏举真能勇于担待,那无论外人如何评价他,无论徐鹏举自身多么不堪,他苏默都将把他当做可交托性命的兄弟。
这种考虑,他自己不好主动去做,也不会刻意去做。来自后世的名言早有说过:所谓忠诚,只是背叛的价码不够。
所以刻意的去搞什么试探考验之类的,几乎就是自寻烦恼。但是若通过意外的机会来检验一下倒是可行。至少,也能大约了解所谓的价码的尺度不是。
所以,这一刻,他沉默了。只捏着酒盏把玩,也不催促,静静的等待着。
他和张悦不说话,另一个徐光祚本就是个惜言如金的闷葫芦。对场中的局面毫不理会,眼皮耷拉着,只优雅的喝酒吃菜,看也不看一眼。
徐鹏举额头上渐渐有汗沁出来了。说实话,他真的没什么才能。甚至在南京之时,下面的士兵都直接称呼他为草包。
可是,这并不妨碍他对友情的渴望。出身于公侯之家,平日里见惯了各种尔虞我诈、相互利用。平时因着他身份的缘故,围绕在他身边的奉承讨好、阿谀谄媚也见的多了。
但越是这样,他便越发渴望真正的友情。而在这些日子通过和苏默的接触,从开始的算计和别有心思,渐渐的转为不知不觉的融入,直到如今的沉浸其中,享受其中。
苏默从不会刻意讨好他,甚至对他毫不客气。魏国公世子的身份,仿佛在苏默眼中跟邻居的孩子没任何区别。
但就是这种不客气,这种不讨好,总是透着一种平等的尊重;平平淡淡的话语,肆无忌惮的玩笑,毫无顾忌的打闹,无一不令他沉醉。这,才是真的友情,他渴望的友情。
没有父母、祖父的训斥教训;没有身边属下的期望和索取;没有家族期盼的那无形的压力。
有的,只是轻松。是自由、是放飞、是欢快、是温馨。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肆意的享受这一切,再不需要去考虑自己什么魏国公世子的身份了。他终于解脱了那份桎梏。
但是,在这一刻,就在张悦淡淡的说出那五个字后,他蓦地发现,原来一切都没变。他生于魏国公府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必须背负的责任。
退出,他将尽管继续没心没肺的胡闹瞎玩,不必去考虑什么责任之类的。而付出的,就是这份意外得来的,他曾经无限渴望的友情。
而若是不退……
他脑中闪过爷爷、父亲、母亲、兄弟等等等等,无数张脸庞。选择,原来竟是这么残酷。
他纠结着,感情与理智不停的碰撞,让他一张脸甚至都有些狰狞起来。
渐渐的,一直以来的软弱又再浮了上来,所谓理智,渐渐占了上风。
“我……”
他慢慢抬起头来,张口想要说话。一个话音才出口,却不由的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声音是如此暗哑,仿佛如黑夜里野兽受伤的哀嚎。目光不敢看向苏默,只怕这一看过去,自己都将无法面对自己。
所以,他的目光微微偏转看向一边,避开所有人的视线。他知道,张悦和徐光祚的眼神中,除了鄙视和轻蔑外,绝对不会再有任何成分。
就在他将要吐出最艰难的退出两个字的一刻,眼角余光偶然划过仍在自斟自饮的徐光祚,猛然间一道灵光自心头闪过。
不对!不对!好像有什么事儿,是自己忽略了的。究竟是什么呢?他苦苦的思索着,努力想要抓住那一闪而逝的灵感。
眼神无意识的转动着,正迎上张悦讥诮的眼神。那眼神……
忽然间,那消逝的念头突然明晰起来。只短短一瞬间,他猛地省悟过来,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
张悦的眼神中有轻蔑、有藐视、有不屑,还有讥诮。但是除了这些,还有的却是隐藏不住的得意和笃定。
对,就是笃定!
笃定!他凭什么笃定?他身份跟我一样,谁也不比谁高。家世也是一样,包括旁边那个更亲的堂兄弟。这两个人,都和自己一样,是指定的继承人。
他们俩从京里迢迢而来,他们身后的长辈岂有不知道的?既然如此,那说明什么?说明这事儿原本就是两家早就达成一致的!
两位一等国公共同达至的事儿,他们敢做,自己又有什么不敢的?
想到这儿,他再无犹疑。原先的重重压力,霎时间尽数消散。抬头定定的望向张悦,眼神中满是坚定,再无半分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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