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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我还是不知道……你究竟喜不喜欢我。」他低沉的嗓音犹如一缕轻烟，转瞬便逸散在空气中。
本以为凌珊睡下了，今日一事也到此为止，莲卿宸正打算为她施展一个小型的火系烘暖术，免得她睡着忘了运气御寒。未料及，他方抬起手，凌珊居然动了动唇，喃喃自语：「当然喜欢啊。」彷佛在回答他方才的低问。
莲卿宸掐诀的手登时为之一滞。
她这是在……梦呓？
所谓修仙，便是将肉体、心境与能力渐渐往仙人蜕变的历程，修为愈高，修士愈不需要像凡人那般靠睡眠修身养息，往往只要入定以灵气冲刷经脉或是服用丹药即可。按理而言，依凌珊这个修为应当不再需要睡觉才是，可她却一直保留着这个习惯，嗜好凡食亦然。乍见之下无人不惊讶，不过一回两回下来，同门们也就习以为常。
可以说，凌珊是九莲宗里最不像修士的修士。
换句话来说，即便经过三十年的仙道淬炼，凌珊无论在思想上还是外在行为上依旧更形似一个凡人，为此其师父简之遥没少数落过她。
莲卿宸试探着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他只是想确认，凌珊是真在答他话，抑或是凑巧。
「知道啊，你是我家阿宸嘛。」凌珊闭着眼，露出了一个与平时无异的笑容，若非莲卿宸方才亲自试探过，大抵会以为她根本还醒着。
阿宸……？
莲卿宸一愣，他从不知道，凌珊在私底下竟是这么称呼他的。
偌大的九莲宗里，唯有他的师尊，以及与他结识多年之人得以拿这个称呼唤他，其他人要不就是同他不够熟稔，要不就是碍于他的身份不敢僭越。他从未听过凌珊直呼他的名讳，可刚才那两个字从凌珊的口中冒出来，听来竟是有种说不出的亲昵自然，宛若她早已叫了千百遍，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在听到凌珊那声「小拂阑」的半日后，他心中那点儿不可言说的不平衡终于得到安抚。
再加上，尽管是在睡梦中，她却亲口说了喜欢他……
他望着她即使睡着了也犹如带着一丝笑的面容，伫立良久，眸中倏地掠过一丝动摇。
他薄唇微启，开口问道：「天衣门的叶拂阑呢？你不喜欢他？」
「小拂阑？」凌珊扬眉咀嚼这个名字，仍是紧紧闭着眼，「喜欢啊。」
莲卿宸的心陡然一沉，却听得凌珊继续说道：「我理想中的儿媳妇嘛，怎么会不喜欢？哈哈哈哈哈……对了，小咲祁小安和师父我也喜欢，我还真是个花心的亲妈呀……」
「……？」莲卿宸突然觉得，前头得到的答案可能也不是那么靠谱了。
他沉吟一阵，决定问得更细一些，「你喜欢的人那么多，难道就没有一个最喜欢的？」
「怎么连你都问我这个问题……」凌珊含糊其辞，蹙着眉状似苦恼，「你们都是我的心肝宝贝啊。」
「……」心肝宝贝？
明明凌珊要比他小上几岁，剎那间他的心中却宛若陡然生出一种微妙的感受，难以分辨凌珊究竟是怎么看待他的。
难道──她是将他当儿子看？
想法一出，马上被他自己否定了。
不可能，这未免太古怪了一些，而且也说不通。
莲卿宸只得将之归因于凌珊身处睡梦之中，表意不清。
纵然不满意这个答案，想起凌珊那声「心肝宝贝」，他白玉一般的面庞依旧浮上了一抹几不可见的淡红，要是程禹然在场，肯定会惊呼：「有生之年居然能再次看到大师兄脸红，洒家这辈子值了！」
莲卿宸居高临下，微低着头垂眸俯视凌珊，她整个人几乎被圈在他所投下的阴影之中，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本来称不上矮的凌珊居然出奇地显得有些娇小。
他是头一回听到凌珊说梦话，她这梦话说的也奇特，非要问了她才会答，否则就是安安静静地睡着。
莲卿宸迟疑片刻，总算吐出刚刚来不及问她的疑问，「你……不是想替我找个道侣吗？你怎么就没考虑过你自己？」
「嗯？」凌珊头一歪，「我跟你吗？不可能，我跟你可是……」后面的话颇为模糊，莲卿宸没听清，他一听凌珊丝毫没有考虑劈头便说不可能，莲卿宸的脸色再度沉了下来。
但至少，凌珊没说是因她不喜欢他。
心绪随着她的答复浮沉起落，半会儿喜半会儿忧，莲卿宸只觉自己从未如此纠结过，又听得凌珊道：「我可能没办法一直陪着你，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莲卿宸怔怔然看着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他有预感，若是在她清醒的时候问，她恐怕要百般否认自己曾说过这种话。
孰料凌珊说完后，兀自沉沉睡去，任凭莲卿宸再怎么问，她也没再回答过半句，独留莲卿宸一个人猜测她话中涵义。
「莫非──虽然凌师妹的的确确是喜欢师兄你，却有着不得不放手的原因？比如自认配不上大师兄你，觉得大师兄值得更好的？再不然就是……有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苦衷？」
脑海中闪过程禹然从前的推测，莲卿宸陡然发现，如此一来便解释得通了。
──兴许凌珊确确实实是喜欢他的，只是怕自己修仙天赋不足以与他并肩同行，所以才想将他推给叶拂意。这也可以说明，为何凌珊从来没想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却又在最为紧要的关头为他挺身而出。
莲卿宸蹲下身来，替凌珊将遮住眼睑的一绺发丝拨到她耳后，与靠着石壁的她平视。
既然她害怕自己的仙途短暂，那么他便设法使之延续。
即便现下他在她心中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那也无妨。
他们并非凡人，有着漫长的岁寿，往后更可能羽化登仙。有朝一日，他会让自己成为她心里他者弗可超越的唯一一人。